文/王太生
“今朝清晴可喜”是詩人沈啟無書簡里的一句話。他遇上好天氣,心情愉悅,就趕緊寫信告訴朋友,分享他的快樂,天真又風雅。
可能是一覺醒來,推窗望見明晃晃的日頭所帶來的好心情。此時晨曦初露,四野清新,太陽從東窗映入,連日陰雨的停歇,遇到久違陽光,心里高興,想約請幾個老朋友,一道聊天吃茶。
這樣一個難得的好天氣,該洗的,要洗一洗;該曬的,要曬一下。于是,抱被晾陽臺,或者干脆扛被下樓去,找個地方,攤開曬太陽。還要出門去買菜,沾著露水的清蔬,馬蘭頭、豌豆頭、苜蓿、小茴香。這幾樣嫩草頭,碧綠瑩瑩,素炒兩盤,口中咀嚼,有清氣,配得上這樣的好天氣。
好多雨天不曾做成的事,清晴可喜的天氣里,應該去做一做。出門拜訪朋友,朋友不在,空留小屋和一本隨風翻動紙頁的書。和煦陽光吹拂,古舊小屋旁,一樹辛夷,姍姍生動。
淺夏訪友,我曾經推崇兩種方式,一是簡衣鶴步,拎兩瓶老酒,扛一枝黃澄澄的枇杷果去看他;若是對方不在,就陪他門前搖曳的花兒坐一會兒。這兩種方式,在我看來,都清晴可喜,抑或可愛。
這樣,就想起住在別的城市的友人老杜。春天,老杜打來電話說:“這幾天氣溫適宜,早晨起來,望見窗外的花都開了,遠近高低處有一層淡淡的霧?!被腥艨匆娝樦懦菈悠峦伦撸叩匠呛舆?,站在木棧橋上,看剛爆芽的蘆葦和碧清的水。老杜雖沒有像沈先生那樣極富耐心地坐下來寫信,他打電話,把清晴可喜的感受用另一種方式表達。
手寫年代的雅致,一個人把遇上好天氣的舒心順暢,還有心情寫在信簽上,然后寄出去告訴另一個人,可見,他對這一天生活開始時的色彩、明暗、溫暖、濕度、氣息是滿意的,并且充滿期待。
“今朝”,吳方言,嗲嗲的江南腔調,流露出對凡俗生活的一種欣喜。有時這樣想,不妨將它設定為雨天,情境則變成“今朝落雨可喜”。只要心情舒暢,一切皆不成問題。
雨,是春天的桃花細雨,水絲落在桃花、梨花、杏花上,落在漣漪小河里,打濕發(fā)絲,讓人想起“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或是一個飄雪的早晨,同樣是一夜的好睡眠,清晨起來,心情不錯,發(fā)現(xiàn)下雪了,而且是下了一夜的雪,天地俱白。厚厚的雪,把路和樹枝都遮白了。因為是當年的第一場大雪,便有人開心地出門去。于是,明代張岱在湖心亭賞雪,五代鄭綮騎驢看雪,“思在灞橋風雪驢背上”。好大的雪啊,鵝毛大雪,雪落在平頭百姓的肩頭、驢子的睫毛上,不禁感慨:“今朝下雪可喜。”
好天氣,是空氣清,清澄、清澈、清純、清明,絕無半點渾濁。這樣說來,居所旁最好有小樹叢、小竹園,空氣清透、明晰,能看到好遠的地方,看清匆匆走過行人的臉,清新、涼涼的空氣,有薄荷味。
要選擇合適的時間、地點,還要遇上幾個眉眼溫柔的人,要一樸素的青磚小院或是小木樓,在樓上憑窗向外看,陽光清澈,葉片通透。
好天氣,是前提,不可缺少。必然是天氣晴好,也無風來也無雨,風和日麗,春和景明。清晴可喜的天氣,心情熨帖,先在窗下寫幾個字,再畫幾幅畫;適宜雅聚,幾個老友,好久不見,坐在臨水小餐館,質樸的桌椅,家常土菜,目光交流,談笑風生,水郭酒旗風;可讀書、郊游、會友、閑看……一切那么隨喜。
好心情,大都與天氣有關,在早晨油然而生,低頭有愛,抬頭看見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