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
我不止一次地想,何時才能再去看看寺登街的古戲臺,聽聽?wèi)蚺_上漸漸遠(yuǎn)去的聲音,還有那棵長了幾百年的樹,它在風(fēng)中站立著,無聲,似乎又懂得了所有,哀傷的,歡樂的,悠遠(yuǎn)的,寂靜的,苦澀的,甜蜜的……
其實,它只是個壩子。在彩云之南,這樣的壩子有很多,有的大,有的小,大的壩子能承載下一座城,小的壩子能容納下一個鎮(zhèn)、一個村落。河流從壩子中間緩緩而去,以滋養(yǎng),以溫柔,以靈動。沙溪也有河流,黑惠江四季流淌著,人們汲水,灌溉。后來,河上臥著一座石橋,馱著鹽和茶葉的馬幫從橋上路過,水面上投射著一個個的身影。
驚蟄一過,吹過壩子的風(fēng)就暖了,各類鳥、蟲漸漸蘇醒了。風(fēng)吹著吹著,擾著擾著,草就綠了,樹上的嫩葉也抽出來了。馬馱著各類貨物,長長的一隊,穿街走巷,鈴鐺聲回響著,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滇西北的地貌藏著一種不尋常的執(zhí)拗,它是東西走向的,有著大地上褶皺起伏的樣子。我曾經(jīng)以為百川東到海,可處在三江并流的滇西北,除了金沙江在石鼓來了個拐彎向東,怒江、瀾滄江皆是一路向南。經(jīng)過沙溪壩子,也灌溉著兩岸田野的黑惠江,沿著向南的山勢,邁過山谷,路過村莊,一路向西注入瀾滄江。
在黑惠江的源頭,有一個美麗的湖泊,名喚劍湖,孕育著生命和草木芳華。湖不大,微風(fēng)拂過湖畔邊的樹木,等到草長鶯飛時節(jié),夕陽下便有了王勃筆下“落霞與孤鶩齊飛”的景色。
在古老的年歲里,那時的日色慢,車馬郵都很慢。而古老的西南地區(qū)被大山阻隔,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貨物的交換都更加慢。因為山川的阻隔,人們?nèi)粘K璧奈镔Y都是經(jīng)過馬馱人扛而來的。鹽、茶是滇西北重要的物資,一隊隊馬幫穿梭在高山密林之中,連接著村莊和城鎮(zhèn)。鈴鐺聲、馬的嘶啞聲和趕馬人的叫喚聲,形成獨特的馬幫文化,在歷史的長河里回蕩著。
隨著時間的積累,走馬幫的人多了,貨物的品類也就多了。漸漸地,有了提供歇腳補充物資的餐食、館舍,后來就有了交換貨物的集市,也就慢慢形成了街鎮(zhèn)。街鎮(zhèn)上有了戲臺,有了廟宇,持續(xù)的香火、來往的商旅,給這塊大地注入了生機。
在曾經(jīng)車馬郵都很慢的時日里,滇藏康有著數(shù)量眾多的馬幫,馬幫古道上形成了許許多多的集市。沙溪的寺登街就是這樣形成的,且是重要的集市,商旅眾多,形成時間較早,持續(xù)時間較長,因此保存下來的建筑、歷史的記憶更加完好。
歲月疾逝,忽而滄海桑田。而今,趕馬人解去了馬鞍,古道上綠草茵茵,石板上的馬蹄印子逐漸模糊。
一陣風(fēng)輕輕吹過,掠起一陣塵煙。我悄悄走過青石鋪成的小徑,極盡虔誠地聆聽,想在四季的聲音里俘獲那時的明月。
長長的馬幫隊伍穿過山間小道,一聲長嘯沖上云端,而后在沙溪壩子回蕩著。馱著貨物的馬幫踏過玉津橋,行過東寨門,就到了小巷,三兩稀疏的館舍,卻能供給趕馬人所需的物資。
若遇上暮色已晚,索性可以住上一晚,夜里眾多來往商旅齊聚。館舍都是圍著古戲臺而建的,黃昏時分,戲臺上嗓音響起,臺上的人用心地訴說著,臺下的人也在用心地聆聽著。他們彼此都在用心用情,在同一旋律的歌聲中打理著各自的世界。
虔誠,篤信,跑馬幫的人需要,來來往往的人們也需要。因此,他們就將心底的虔誠、篤信表露在行動上,去古戲臺對面的興教寺續(xù)些香火。人,總得信些什么,也總得敬畏些什么。
而今,曾經(jīng)俗世煙火里生活的疲憊,在時間的推移下歸于寧靜。后來者的我們,只能透過保留下來的古戲臺、廟宇,還有土坯、木頭搭建而成的建筑,觸碰那時的煙塵、那時的明月。
鎮(zhèn)子不大,有點小巧玲瓏的意味,經(jīng)過光陰雕飾之后,增加了幾分古樸;遠(yuǎn)離都市的繁華,使得它多了些許寧靜。可就這古樸和寧靜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