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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與自然的關(guān)系

      2023-09-20 05:47:07朱贏椿曳尾菌
      睿士 2023年9期
      關(guān)鍵詞:朱贏椿神婆黏菌

      朱贏椿 曳尾菌

      朱贏椿和他的隨園書坊

      朱贏椿:書籍設(shè)計師、藝術(shù)家、南京師范大學(xué)書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由他策劃、設(shè)計的圖書享譽海內(nèi)外,其個人著作《蟲子書》曾獲得2017年“世界最美的書”銀獎,為大英圖書館永久收藏。

      書籍設(shè)計師、藝術(shù)家朱贏椿用十三年時間,在南京市區(qū)打造了一座蟲子樂園——隨園書坊,里面住著當代繪畫大師“牛賓虹”、傳說中能助人成仙的“吃書賊”衣魚、留跡《詩經(jīng)》的顏值霸主蜉蝣,還有能吃到紅山動物園的動物們生產(chǎn)的“便便外賣”的屎殼郎……

      對朱贏椿來說,昆蟲是他幼時就曾攜手的玩伴,而隨園書坊,既是他的物理居所,也是他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精神樂園。

      蟲子不是敵人

      訪客進入隨園書坊前,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先要輕叩一下竹籬笆門。這是提醒竹籬笆里的“保安”注意安全——標有“門牌號”的這排細竹里住著木蜂家族,它們是朱贏椿的鄰居,也是陪伴他多年的老友。

      位于南京師范大學(xué)隨園校區(qū)的隨園書坊,是書籍設(shè)計師朱贏椿的工作室,由一座印刷廠車間改建而來。內(nèi)里結(jié)構(gòu)簡單,被爬山虎包裹的玻璃小房、掛著凌霄花的古舊磚墻,院子中央是一棵能遮蔽天日的老樸樹。

      木蜂并不是這座小院唯一的蟲子住客。走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只要你彎下腰去,靜心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徜徉在植物間的各位“蟲子朋友”:樹干上棲著午睡的蝸牛、墻角是奮力織網(wǎng)的蜘蛛,螞蟻正忙著往巢穴搬運食物,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拉步甲也曾在此駐足。

      觀察蟲子是朱贏椿工作和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驚蟄一過,“蟲子聞春雷而動”,他便在門口立起告示牌,提醒人們要“慢”,注意腳下散步的蝸牛和搬家的螞蟻;夏夜,要給院子里的水缸換上清水,為嬉戲的螢火蟲們留出舞臺;深秋,桂花開落,小蟲怕冷,掛在墻上的“小蟲旅館”能替它們遮蔽寒意;冬至,萬物俱寂,他就整理起積累一年的觀蟲筆記,靜待春日再臨。

      隨園書坊的人蟲和諧,并非一蹴而就。剛搬來時,朱贏椿和他的蟲子朋友劍拔弩張了一段時日。他開墾菜地,種下茄子、西紅柿、絲瓜,轉(zhuǎn)眼就被蟲子啃得千瘡百孔。初時,他氣極,想遍了各種驅(qū)蟲手段,對待蟲子如同敵人般嚴陣以待。但某天,他腦中靈光一閃:昆蟲在地球上的時間比人類要長得多,如果換個角度對待它們,不打農(nóng)藥會怎么樣?沒想到這一試,生態(tài)漸趨平衡,植物長勢愈發(fā)喜人。越來越多小蟲搬來書坊生活,朱贏椿也和蟲子們“化敵為友”。

      我們在6月末踏入書坊,朱贏椿特意提醒,即使被蚊子咬得半死,也不可將其隨意打死,僅能噴花露水“抵御”。他自己并不采用任何驅(qū)蚊措施,還同來客們強調(diào):離開前,各人統(tǒng)計一下身上的蚊子包,數(shù)量最多者有獎。

      蟲子也是書坊“當家作主的人”,朱贏椿給予它們平等的尊重。鍬甲“小黑”被收養(yǎng)的流浪貓騷擾,離家出走,他就在校園里張貼《尋蟲啟事》,誠邀見者送回;客人擔心在進門處筑巢的胡蜂蜇人,他就接連幾天站在屋檐下和胡蜂們“商量”:能不能換個地方安家?沒想到一個月內(nèi)它們真搬走了。

      蟲子朋友也不是總對朱贏椿客氣。關(guān)竹籬笆門時,他曾被“潛伏”的蜈蚣咬過肚子;用毛巾擦汗時,又被躲在里面的小木蜂偷襲,皮膚紅腫一片。疼痛來襲,朱贏椿氣惱,但又不能報復(fù)回去,想著“不能讓你白蜇”,他迅速拿出白紙記下被叮咬的腫塊大小和消腫需要的時間,留存作為觀蟲的資料。

      蟲子們也會給朱贏椿留下“禮物”。在隨園書坊一樓的小展廳,墻上幾只造型古樸的花插引人注目。朱贏椿告訴我們,這是深秋時落下的枯枝,由蟲子“藝術(shù)家”啃噬而成。還有蜾蠃的巢穴,像是一只只小陶罐,待蟲子完成“傳宗接代”后離開,空巢也就成了他的新藏品。

      “自然之書”

      做了幾十年的書籍設(shè)計,朱贏椿習(xí)慣把隨園書坊比喻成一本“自然之書”,它被天地包裹著,茂密的植物將它暈染成綠色,蟲子們在“書頁”間安適地踱步,留下它們獨有的生命痕跡。

      但朱贏椿并不是從一開始就能翻開這本“自然之書”。年輕時,他和大都市里為了所謂的成功而努力奮斗的青年人沒什么不同。在出版社工作時,他每天埋頭設(shè)計中小學(xué)教輔書,又要承接商業(yè)項目,加班也是常事,夜里累極就睡在辦公桌下。

      但看到高考過后,孩子們歡呼著將自己設(shè)計的書籍扔向空中,紙頁四散、委頓于地,只濺起片刻塵土,他便墜入了自我價值迷失的濃霧:這就是我的生命,我最后就是這個下場?

      2007年,被生活重壓反復(fù)搓磨的朱贏椿無意間旁觀了一場螞蟻搬家,瞬間得到了與個體困境相關(guān)的哲學(xué)啟示,自此,他開始關(guān)注這個被自己忽視已久的微觀世界,并在當年出版著作《蟻囈》,講述了一只螞蟻匆忙的一生。

      視野真正被打開是在2010年。那一年,他告別商業(yè)設(shè)計,在南京大學(xué)隨園校區(qū)租下了一處舊廠房,一磚一瓦地從頭建造隨園書坊,“才發(fā)現(xiàn)原來周圍這么豐富”。

      近十三載歲月里,朱贏椿在這間小院種下了許多植物。前院墻沿下的香椿樹本是一株小型盆栽,但某天樹根從花盆底的小孔探出,扎進泥土地里,竟長成了一株兩人高的小樹;墻頭招搖的凌霄花、肆意漫步的爬山虎,都曾是孤零零的一截根系,他撿來種下,很快就開出一片爛漫……植物越繁茂,來定居的蟲子就越多,草與木、蟲與鳥,自然地糾纏生長,構(gòu)成了一個看似雜亂,又生機勃勃的小世界。

      現(xiàn)在,朱贏椿已經(jīng)是一個熟練的蟲子觀察者,找到“鄰居們”的巢穴,蹲下,接著是幾個小時地觀看、記錄。他眼中的微觀世界千姿百態(tài),也有“蟲”情冷暖。尺蠖(“一寸蟲”)會將自己偽裝成小樹枝來躲避對手;鼻涕蟲和刺蛾狹路相逢卻互不相讓;卡在縫隙里的千足蟲還在掙扎,寄生蠅和螞蟻已經(jīng)在旁虎視眈眈……但不管蟲子們?nèi)绾螤幎?,勝者的體魄有多強健,“鳥來了,什么蟲都沒有用”。觀蟲日久,朱贏椿也會思考:當我趴在地上看蟲的時候,我的頭頂是否還有另一個更高級的生命,像我看蟲一樣,在悲憫地看著我?

      很多人難以理解朱贏椿對于觀蟲的癡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除去哲思,蟲子們給他帶來了多大的“療愈”力量——日常閑暇,或是深夜疲憊時,他會習(xí)慣性地打開十余年間拍攝的蟲子視頻,重新瀏覽,“自己一個人在這哈哈大笑,因為拍到了好玩的東西,很有意思”。

      在隨園書坊,處處可見與蟲相關(guān)的巧思。招待客人的白瓷杯是朱贏椿燒制的,“僅此一套”。杯身印著一串螞蟻,惟妙惟肖,我粗粗瞥見,難辨真假,差點脫手將捧起的杯子砸了出去。這位蟲子大師時常會捉弄前來拜訪的朋友,面容嚴肅地將蟲子真身說成是特別定制的飾品,待對方把玩過后發(fā)現(xiàn)真相、面色突變,他便捧著蟲子在一旁偷笑。

      這些年來,書坊也是很多名流、藝術(shù)家和詩人相聚的自然沙龍。獲得過人民文學(xué)獎的盲人民謠歌手周云蓬,會在小院里聆聽蜜蜂發(fā)出的鳴叫,臨走時,還被朱贏椿贈予了一枚蒼蠅胸針。

      害蟲也是藝術(shù)家

      和蟲子相處久了,朱贏椿同他們也有了“老朋友”般的默契。我們拜訪這天,展廳來了一只串門的“牛賓虹”?!芭Ye虹”是只大天牛,因為繪畫天賦極高,筆觸間有黃賓虹的畫意,所以得此大名。朱贏椿一邊為我們介紹,一邊將這個在蟲子世界里也算魁梧的大家伙放在衣襟上。天牛嘴利,能破開硬木,但他不怕被咬,任它隨意爬行,是出于對“老友的信任”。

      發(fā)現(xiàn)蟲子們的藝術(shù)天賦,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在隨園書坊里,朱贏椿保持著田野生活的作息時間,5點晨起,在書坊內(nèi)外走走看看,去邂逅一只螞蟻或者蝸牛。慢慢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種下的菜葉上出現(xiàn)了“隸書”“草書”,創(chuàng)作者是貪吃的斑潛蠅幼蟲,他把葉片剪下、洗凈,在書和報紙里壓平,一點一點掃描,根據(jù)痕跡分成“英文”或“漢字”。

      有時,他在書坊作畫,蟲子多次打擾,“啪,一只從電腦鼠標前面爬過去”,一轉(zhuǎn)頭,又是一只小蟲在偷吃顏料。他開始覺得煩悶,但看到蟲子跳到紙上沾染了未干的墨跡,四處爬行反而成就了一幅獨一無二的“水墨畫”,便又欣喜起來。

      這些神奇的瞬間激發(fā)了朱贏椿的創(chuàng)作欲望,他用桑葚、黑莓和食用色素調(diào)成墨汁,鋪開雪白的巨大紙張,讓蝸牛、叩甲還有其他小蟲們在上面爬行、啃噬,留下痕跡。這些痕跡變成了新的文字、未經(jīng)馴化的藝術(shù)曲線和即興的詩歌,被他整理編纂成了《蟲子書》《蟲子詩》……

      對朱贏椿來說,蟲子們的作品指向的是自由與生命之美。它們的創(chuàng)作,“有色彩,有線條,有塊面,有掠動,有節(jié)奏”,是蟲子們的生命痕跡,亦是自然留下的痕跡。每只蟲子的創(chuàng)作都獨一無二,哪怕是常人口中的害蟲?!叭巳撕按颉钡捏胍擦粝铝艘环约旱摹澳珜殹薄蒙碥|爬行和牙齒啃噬出來的“水墨浮雕畫”,被朱贏椿裱起來掛墻上。有收藏家看中求購,他也不答應(yīng),因為此畫世上僅此一件。

      蟲子藝術(shù)家們的創(chuàng)作過程充滿不確定性,“你不知道它會往哪里去、什么時候停下來,全不是你人為控制”。它們的創(chuàng)作目的又格外純粹,“無心、不執(zhí)著”,它們不是無法割舍功利心的人類,“畫一幅畫的時候會想到,這幅畫評論家要怎么評論我?我畫得好不好,能賣嗎,能賣多少錢?能做展覽嗎?”

      盡管和蟲子朋友們共同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圖書,朱贏椿對自己定位仍是蟲子藝術(shù)作品的“收集和整理者”。雖然明白“世界上沒有幾只蟲子能像它們一樣,在人類的書籍和紙張上留下痕跡”,但他也不貪圖創(chuàng)作之功,更不要求蟲子們感謝,只是感慨:“人和某只蟲子竟然也有緣份?!?/p>

      朱贏椿與蟲子朋友在隨園書坊的相遇,或許也并非初見,更像是重逢。他在山間鄉(xiāng)野奔跑的童年,蟲子曾是他最好的伙伴,而恣意生長的植物是他們游樂故事的見證者。對他來說,蟲子指向人類幼年時,是對自然世界最真純的好奇。

      但這場重逢,似乎總有盡頭——因為周邊建筑的改造計劃,平房結(jié)構(gòu)的隨園書坊也要直面被整體拆遷的困境。每天清晨,準時響起的施工聲、機器的轟鳴聲、帶著安全帽進出的工人,都讓朱贏椿為這里的老朋友揪心。

      十余年前,隨園書坊第一間房蓋起時,為了給“原住民”老樸樹讓路,屋子不惜整體往后退了幾米,但如今,枝干尚且細弱的香椿樹還能移去新地,曾是蟲子們嬉鬧的游樂場的參天樸樹,卻只能無限留戀地停在原地。

      朱贏椿也努力同各方爭取過,想要挽救書坊的命運,“十二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任何一個空間的氣息是需要養(yǎng)成的,植物、蟲子,包括藝術(shù)文化氣息,需要一天一天養(yǎng)的”。但最終,他明白:“無常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p>

      2023年7月末,隨園書坊被推土機夷為平地,前院、展廳、天井、北草園、閣樓……都變成了老樸樹下的一攤疲倦廢墟。南京師范大學(xué)為朱贏椿準備的新工作室,就矗立在書坊舊址不遠處,是一座紅磚外墻的兩層小樓,緊鄰校門,結(jié)構(gòu)精巧、空間廣闊,但周圍還是缺少了很多綠色。朱贏椿正在思考如何去填補,他帶來了凌霄花、爬山虎和香椿樹。竹籬笆門也新移了過來,陸續(xù)有木蜂找回到它們的公寓。那其余的蟲子們會不會跟過來?他不確定。也許會,說不定又是一段新的奇遇。

      曳尾菌和她的微觀世界

      曳尾菌(周晴烽):B站知名科普UP主,科普作者,全網(wǎng)擁有近三百萬關(guān)注者。

      專注微觀菌類的拍攝、研究十余年,除了發(fā)布在網(wǎng)絡(luò)上的爆款視頻,其攝影及文字科普作品也在國內(nèi)各大專業(yè)刊物上發(fā)表。

      “90后”女孩曳尾菌親手打造了一間黏菌實驗室,它沒有名字,卻是無數(shù)渺小但美麗的微生物成長嬉鬧的樂園。曳尾菌是這所樂園的主人,是其間生發(fā)的自然之美的虔誠記錄者,也是打開另一個新奇世界的“民間科學(xué)家”。

      焦點

      曳尾菌的“秘密基地”在蘇州城外的遠郊,是個十來平方米的小型空間,白墻紅窗,也是她居所的一部分。乍一看,它像個化學(xué)實驗室,擺放著專業(yè)的顯微鏡、培養(yǎng)皿、滅菌器……但一門之隔的攝影棚內(nèi),大大小小的攝影裝備又昭示著這一空間的不同尋常。

      這個真名為周晴烽的“90”后B站UP主,關(guān)注的是一個被常人忽略的微觀世界,它由一群直徑在1~10毫米的微生物——黏菌組成。這是完全不同于真菌、動物和植物的一類物種,它們能像動物一樣四處爬動覓食,又類似蘑菇,會長出子實體散播孢子。人類肉眼看去,它們有些黏糊,像是動漫游戲里的角色“史萊姆”。

      借助攝影鏡頭放大,你能發(fā)現(xiàn)黏菌們更豐富的細節(jié):玫瑰絨泡菌繁殖時會變成一棵血色的小樹;蛇形半網(wǎng)菌形狀像泡面;鵝絨菌長出孢子是珊瑚的形態(tài);團網(wǎng)菌成熟時像一支支小冰棍;彈球菌噴射孢子前吸滿水的內(nèi)核就像一枚咸蛋黃……

      這是一個瞬息變幻的彩色王國,也是前人少有影像記錄的領(lǐng)域。自人類在顯微鏡下發(fā)現(xiàn)了這類神奇生物,因為受攝影技術(shù)手段所限,它們的身影大多以手繪圖或靜態(tài)照片的形式留存,但曳尾菌透過微距鏡頭,利用“延時或堆?!钡臄z影方式,發(fā)掘了它們生長過程中獨特的美,“變化非???,每個階段可能就幾秒時間,但都是嶄新的,很值得記錄下來”。

      曳尾菌與黏菌的初遇是在2012年,那時她是周晴烽,在湖南省長沙市的中南大學(xué)就讀藥學(xué)專業(yè)。因為親近自然,她加入了一個觀鳥群,在QQ群里第一次看到某位群友發(fā)的黏菌真實的模樣,它們由潔白過渡為淡紅、深紅、黑色,最后變得絢麗多彩。自此,她開始關(guān)注這種奇妙的微小生物。除了閱讀大量科普帖子,也開始尋找生活中的黏菌,但遲遲無果。直到某天,她在宿舍樓下的院子夜游,突然看到一支草莖上掛著許多“小燈泡”。憑借積累許久的知識,她一眼認出,這些“個頭可能才十來根頭發(fā)絲那么大”的小家伙們,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黏菌。

      現(xiàn)在,曳尾菌已經(jīng)能熟練地發(fā)覺身邊環(huán)境中存在的黏菌,帶我和攝影師去實驗室的一路上,這個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女孩可以精準地指出,哪里是黏菌的聚集地,哪里又肯定容不下這些微小生物們的生存嬉戲。

      “看菌類的眼睛,和看植物、鳥類的眼睛是不一樣的。知道它們的直徑是那么大以后,我就知道自己的眼睛焦點不能是以前那樣?!庇^鳥需要晨起,沿著植被茂密的山路行走,在鳥類飛過的一瞬間,根據(jù)它們飛翔的姿勢和習(xí)慣的降落地點判斷種類??答ぞ鷦t要見微知著,路邊的朽木腐葉、樹皮石堆,甚至動物糞便,都是她需要聚焦的目標。

      成為專門的黏菌觀察者后,曳尾菌更喜歡去山里,和朋友的“約會”也常定在野外。有的朋友觀蟲,有的看鳥,她則帶上一只裝狗糧的大編織袋,看到適合黏菌生長的木頭就往里面塞,“可能有三四十斤的木頭,就打包寄回來”。

      她喜歡廣東,還有西南地區(qū)的城市,因為那里潮濕,黏菌的多樣性更強。雨季,她會搭飛機去那里,直奔山間尋找新的黏菌品類。自己居所周邊的江浙山水,她已早早逛了個遍。

      與自然山野相比,曳尾菌并不喜歡城市,有時被邀請去市內(nèi)做講座,她講完就著急回家,“因為浪費時間”。碰上推不掉的聚會,她就趁空閑蹲在外面的草地找菌子,“爭取讓這天沒白過”。

      陽光、土地和黏菌

      “曳尾菌”是周晴烽給自己取的網(wǎng)名,源自《莊子》中的“吾將曳尾于涂”,有道家思想所崇尚的自由無拘之意。成為曳尾菌之前,她是上海一家醫(yī)藥企業(yè)的普通員工,大部分時間都困在公司里做實驗。

      “一個團隊一起做藥,就算成功,你頂多占十分之一的功能,甚至可能還沒有。然后失敗是常態(tài),五個項目能有四個失敗。失敗也不是因為你,而是在于領(lǐng)頭人?!焙唵斡譀]有成就感的實驗日復(fù)一日地循環(huán),很快讓她對此類生活失去了興趣。

      為了培養(yǎng)黏菌,周晴烽在嘉定區(qū)租了一間平房,每天往返近三小時的早晚高峰通勤,進一步加劇了她身上的“抑郁情緒”。直到某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搭乘公交車前多走一段路,精氣神就能恢復(fù)不少。那一刻她敏感地意識到,人是要多接觸太陽和土地的,“只要是在有太陽曬、有土地的地方,人都會舒服好多”。

      她開始主動擁抱城市間被切割破碎的自然——大夏天的中午,她頂著烈日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園里溜達一圈,蹲在地上尋找黏菌的蛛絲馬跡。慢慢地她發(fā)現(xiàn):“在上海這么大的城市里,而且是市中心,竟然有這么豐富、這么漂亮的神奇生物?!?/p>

      黏菌是自然之力的使者,也由此激活了周晴烽過早沉寂的內(nèi)心。她選擇一個月中留出一個或兩個周末,走出被高樓包圍的城市,跟著徒步團去野外采風。常是周六出發(fā),周日晚上返回,爬十幾公里山路。她不像其他成員熱愛走路,多是綴在隊伍最后,趁大家途中休息時,拿起相機一頓猛拍。后來,認識了更多有相似愛好的朋友,“就由一個人開車帶一堆人去山里”,大多數(shù)人拍蟲拍鳥,只她一人興高采烈地“拍蘑菇”。

      隨著時間的流逝,周晴烽對黏菌的癡迷越來越深。她的一位好友研究食用菌,不小心把木耳悶在盒子里,長出一大片黏菌,正是她尋找的鈣絲菌。得知消息,她馬上跑了大半個上海拿回這盒標本,回程的地鐵上,還忍不住掀開蓋子看好幾次,去聞它的氣味。

      鈣絲菌從白到紅再到紫紅色,只要半天時間,三至四天后,就變成五彩斑斕的模樣,親眼目睹了這樣隱秘的美色,她便也有了野心:“如果能把它拍成視頻就好了!”

      延時攝影最能展現(xiàn)黏菌的變化之美,但一分鐘的延時視頻,意味著需要拍攝三四千張照片。瀏覽了大量國外的黏菌類攝影家、研究者的經(jīng)驗分享,周晴烽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能培養(yǎng)黏菌,才有更多機會去抓拍到它的美。但培養(yǎng)黏菌,或許需要一兩天,又或許是幾個月,失敗更是常事。

      光照、溫濕度都是黏菌生長要考慮的重要條件,為了給黏菌一個更“健康”的環(huán)境,周晴烽在家中開辟了一個恒溫的小房間,擺上滅菌器、培養(yǎng)皿、大燈箱……加濕器噴出的水汽充盈著整個房間,讓黏菌能自然地生長。

      回家的路程依然遙遠,周晴烽常在地鐵上迷糊地睡過去,但下班時,她又能感到興奮,因為黏菌的作息規(guī)律和人類不同,“基本都是在太陽下山以后才會冒出來”。她回家時,黏菌正處于快速生長階段,為了不錯過精彩的瞬間,她趕不及吃飯,就立馬架起機器、調(diào)好參數(shù),確保錄制萬無一失后,再喘口氣,做別的事去。

      不過,拍攝也不總是成功,有時相機沒電,有時設(shè)備參數(shù)設(shè)置失誤,菌絲的成長也“很靠運氣很隨機”。如果漂亮的黏菌拍攝失敗,她會感到非常難過,唉聲嘆氣,“都吃不下飯,郁悶死了”??梢坏┡牡矫利惖漠嬅?,她又會興奮地跳起來尖叫。

      2016年之后,周晴烽用“曳尾菌”的名字,在微博和B站等平臺發(fā)布黏菌的照片和視頻。那時國內(nèi)研究黏菌的人不多,她的作品為大眾打開了一個奇妙的新世界。她還發(fā)布了一篇《教你飼養(yǎng)“史萊姆”》,告訴大家如何去飼養(yǎng)這種易養(yǎng)活、不占地方,又安全、科幻的“寵物”。

      “一輩子都不會膩”

      曳尾菌是洞庭湖畔長大的女孩,那里生態(tài)豐富,小時候玩過家家,她喜歡采集各種植物的葉子,遇上一叢草、一窩螞蟻,也能聚精會神看半天。

      對自然的親近,更像是兒時便具備的一種本能。2021年,曳尾菌決定接受本能的感召,辭掉工作、離開上海,把自己的微觀世界搬到蘇州郊外一棟帶院子的房子里。雖然周邊荒蕪,出門全靠自駕,也沒什么好吃的餐館,需要自己做飯,但她終于過上了不會時時被打斷,能全身心沉浸在黏菌拍攝中的簡單生活。

      她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屬于自己的工作空間,攝影棚用來拍攝,實驗室則培養(yǎng)黏菌,大大小小的器皿里生長著十幾種菌子,還有一些在冰箱里“冬眠”,等待著被喚醒。

      現(xiàn)在,曳尾菌每天10點起床,下午開始整理黏菌的照片、剪輯視頻。觀察工作從傍晚開始,她拿著強光手電筒,挨個查看器皿中的“小伙伴”,再巡邏一圈小屋內(nèi)外。這是她一天中最能感受快樂的時刻,屋前屋后、墻根腐木,鄰居砍掉的大樹留下的樹樁上,都能發(fā)現(xiàn)十幾種不同菌類。黏菌一叢一叢簇擁著生長,她不需要蹲下,就能通過照射時的反光,來判斷是否發(fā)現(xiàn)了新的黏菌種類。

      有時,陪伴她“巡邏”的是一只黏人又調(diào)皮的黑色小貓,一人一貓搭檔,在雨后發(fā)現(xiàn)新長的蘑菇,正好摘來做盤炒菌子?!霸谛^(qū)里采的蘑菇都吃過好幾波了,地上長的、樹上長的”,在吃菌子這件事上,她也有心得:“要配肉炒才行,沒肉不好吃?!?/p>

      和曳尾菌相處短短的一段時間,你會發(fā)現(xiàn)她有些輕微的“社恐”?,F(xiàn)實生活中,她很宅,喜靜,懶于同陌生人見面;但在網(wǎng)上,她的世界熱鬧又生動。關(guān)注她的粉絲會發(fā)來照片,詢問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黏菌的名字;有的網(wǎng)友開始觀察起剩飯剩菜長出的霉菌,看到奇觀就興致勃勃地與她分享;還有家長會購買她培育出的黏菌,給孩子做科學(xué)觀察實驗,孩子把它們視為“寵物”,看著菌子變得暗淡無光后還難過了一場,“說養(yǎng)死了好傷心”。這時,屬于理科生的冷靜就會在曳尾菌身上冒出來:“我賣給他們的只是我這邊母體的一部分,其實它沒死。”

      地域不同,黏菌的種類很可能全然不一。全國各地的網(wǎng)友自發(fā)給她寄來不同的腐木、落葉,會長出什么全看老天安排,這個過程就像是開盲盒,“只有拍出來才知道”。

      拍攝了近十年的黏菌,曳尾菌少有感到膩煩的時候。她時?;氐胶侠霞遗惆橛H人,看到家鄉(xiāng)的人們按部就班的生活,“過了三四十歲,能玩的膩了以后,可能生活中心就只有家人跟工作了”,她又會覺得自己幸運,“有這么一個愛好,一輩子都不會膩,你覺得很好玩,又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的缺失,一度讓她迷失在車馬如流、高樓入云的上海,但現(xiàn)在她能輕松自如地同我說起母親多年來的嘮叨:“以前我做藥,她就說你怎么不能做一種對社會有用的藥,不能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曳尾菌覺得,不斷記錄黏菌之美的自己,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完成了母親的愿望,“一種很美的東西真的可以影響很多人,所有人都喜歡美的東西,你飼養(yǎng)、拍攝這種美,也就相當于做了很大的貢獻”。

      神婆和她的“野院子”

      神婆(王慧敏)知名美食作家、自媒體IP“神婆愛吃”創(chuàng)始人。

      她自己制作了一檔美食節(jié)目《食野中國Wild Table》,同時也是《風味人間3》的美食顧問,并在《主廚的榮耀》《回家吃飯》等節(jié)目中擔任專業(yè)美食評審。

      對知名美食作家神婆(王慧敏)來說,自己親手打造的“野院子”,既是庸常生活的導(dǎo)師,也是被她忽略已久的自然之力的布道者。

      野院子

      離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第二年,神婆重新開始打理自己的小院。先夯土開墾,接著播種、施肥、移栽、修剪,也收獲。她種下了土豆、茄子、辣椒、西紅柿和無花果,也有紫薇、風車茉莉、月季、夾竹桃……

      神婆喜歡叫它“野院子”,極具觀賞性的花木和精巧的園林景觀,不是這座小院的主角?!罢嬲呒壍臇|西是不造作的,”她和我分享了幾個小時前同一位飯店主廚的對話:“我家也有培育的東西,但是我覺得家里最有生命力的東西是自己長出來的?!?/p>

      現(xiàn)在,神婆是一位知名美食作家,經(jīng)營著一個叫做“神婆愛吃”的自媒體IP,制作了幾檔美食節(jié)目。日常流連在全球各類不同風格的餐廳和食品產(chǎn)地,而食物又與種植息息相關(guān),于是在她眼中,野院子里的四季時令,就變成了一則又一則與味蕾糾纏的自然故事。

      “曇花喜歡晚上悄咪咪地開,它的花是白色,很大,看起來很純潔高貴,”這位有著飽滿臉頰的女士說起中意的食物,圓溜的杏眼瞇成了閃爍的星河:“但在我家,曇花最棒的是用來炒滑蛋的!”

      曇花炒蛋是取材自野院子的神奇美食,制作不算復(fù)雜,但流程處處講究?!耙欢ㄒ跁一M開后,第二天清晨花謝之前,連花帶蒂剪下來”,花材清洗后,最好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下鍋,與滑蛋拌炒。出鍋時,蛋花順滑,曇花又甜中帶脆,“吃進嘴巴里是鮮的”,花開最盛時的仙氣,也似乎在一瞬間四散于唇齒間,“你能想象那個味道嗎?巨好吃!”

      這樣令人驚艷的味覺體驗,被神婆視為自然帶來的奇跡,而野院子贈予她的遠不止于此。搬來小院前,她不知道石斛和香菜都能開花,也不知道土豆曾經(jīng)是觀賞植物,當然,她以前也并不關(guān)注這些。開始打理野院子后,某天她在冰箱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滯留的土豆,嫩綠的芽簇立在坑洼的表面上,她沒有下意識地將它們?nèi)舆M垃圾桶,反從心里冒出了很多問題:“你是被誰叫醒了,為什么你會發(fā)芽?”

      那一刻,屬于作家的敏感提醒了她,歲月瞬間回溯,她記起遙遠的童年時光里,自己第一次看見公雞時,腦袋里也有著許多這樣的小問題:為什么世界上有長成這樣的東西;它為什么會叫;為什么羽毛這么好看,跟我不一樣?

      她突然發(fā)現(xiàn),對自然萌生好奇——這種她“已經(jīng)喪失許久的能力”,正在慢慢地復(fù)蘇?!澳銜l(fā)現(xiàn)一個你熟視無睹的東西,它的身上是有奇跡的。”這或許才是野院子回饋于她的真正禮物,那些關(guān)于生命的靈感,曾長久遺失在現(xiàn)代都市的鋼鐵森林里的生命力量,“因為這個小小的天地又重新?lián)炝嘶貋怼薄?/p>

      對學(xué)生時代總盤旋在耳邊、來自老師的煩人念叨,“多看看山,要多看綠色”,她在數(shù)十年后,也有了新感悟,“并不是說綠色有多高級。因為我們是動物啊,我們從來都不是生活在鋼筋水泥里的”。

      酢漿草、枇杷與小鳥

      擁有野院子五年后,神婆形成了一套新的生活秩序。如果不用外出工作,她可以整天宅在家里,這樣,新的一天就能從野院子里開始。

      “早上就坐在邊上發(fā)呆”,如果恰巧是春日,那么她要勞作,拔去野草、播下新種。野院子渾身是寶,叢生的野草也能拌成沙拉,“野草很多是可以吃的,像紫璇,誰也不知道有那么好吃”。還有酢漿草,這種植物帶有天然的酸,是很多高級料理中酸度的來源?!拔覀兗业孽{草是小鳥帶來的,非常高級?!鄙衿诺恼Z氣里又有了些驕傲。

      野院子里并不只有植物,小鳥們是最常光顧的“不速之客”,在某些時刻,它們也是神婆的“對手”。院子里有一棵矮小的枇杷樹,剛種下它時,神婆曾抱以厚望——在她童年記憶的角落,有棵高大的枇杷樹,會把枝椏偷偷探進外公家的院子里,趁大人不注意,小女孩就踩著凳子踮腳抓下一捧飽滿的果子吃。

      三年過去,野院子里的枇杷樹依舊矮小,也不見開花掛果,神婆有些喪氣:“你這種小枇杷樹能有什么枇杷吃,不可能的嘛!”但今年春末,枇杷樹突然結(jié)出三個果子,又重新勾起了她的期待,“開心壞了,每天等著它成熟,只要不出差,我就去看它”。不過,她最終也沒等到甜美的枇杷,小鳥們在某一天吃掉了兩個好果,只給小院主人留下了透青的那個。

      這樣的故事常在野院子里上演,除了搶走美食,小鳥們還會制造一些別的麻煩。如果是個好天氣,清晨,“燉湯應(yīng)該很好吃”的珠頸斑鳩會在窗臺踱步,用它堅硬的喙敲擊玻璃,“扛扛,扛扛……”,神婆模仿著那一度讓她頭疼的聲音,運氣壞一點,這種噪聲會從黎明持續(xù)到日落。

      熟悉的園丁朋友曾為神婆提供過一個解決方案,“他說一定要種一株夾竹桃,因為有毒,所以鳥不會那么多”。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小鳥很聰明,它們從不在夾竹桃的枝頭停留,但卻會在院子里的人類發(fā)現(xiàn)枇杷、番茄和無花果成熟前,立馬將冒紅的果實吃掉,“每一年我都吃不到完整的無花果,搶不過它們”。

      但狡猾的小鳥也是自然的使者,酢漿草是小鳥帶來的,此外還有繡線菊、柳樹。最神奇的是她偶然發(fā)現(xiàn)的、院子里多出來的六座大山荊芥,“是農(nóng)科院的保護品種”,連《中國植物名錄》里都未收錄,她不敢隨意修剪,只能任由它瘋狂地冒紫花?!澳欠N花像小金魚一樣有尾巴,葉子是烘焙過的蘋果派的味道,很濃,是異域的、妖艷的濃,你聞的時候,心會進去!”神婆知道,這也是小鳥送來的禮物。

      來來去去得多了,小鳥們變成了那種“討厭的朋友”,或者是“賤賤的閨蜜”,它們造訪時會弄出讓人難以忽略的小動靜,招人煩惱,可碰上暴雨、冰雹或大風這種糟糕天氣,缺席幾日的鳥兒又會讓神婆內(nèi)心失落:“啊,你們?yōu)槭裁催€不來?”

      恣意生長的植物、調(diào)皮的小鳥,還有躲在暗處的蟲子們,構(gòu)成了一種生動的自然風貌,在它們自己有關(guān)風、水、土的秩序里和諧共存。身處于這樣的生命循環(huán)里,神婆更能感受到自然帶來的驚喜,她好像也總能獲得自然的垂愛。

      前一年,她種下了兒子帶來的鳳仙花籽,當季開了滿樹,新的花籽又落入泥土里。經(jīng)歷一個寒冬之后,被園丁朋友“判下死刑”的二代花苗在春天冒了出來?;湫戮G,在暖風里招搖,神婆興奮地拍照發(fā)給園丁朋友“炫耀”:“看,它們還活著!”

      一葉見菩提

      我與神婆在5月初見,半個月前,野院子里的風車茉莉?qū)訉盈B疊綴滿了一樹?!斑@是春末很重要的一個標志,說明春天真的暖了,你可以種別的種子了?!弊谖挥谏虾|S浦區(qū)最繁華的街道上的法國餐廳里,這位美食家和我自然地聊起了院子里的甜瓜和青菜。

      她說,這個季節(jié)的青菜經(jīng)常是苦的,“因為菜不是天生就要給我們吃的,驚蟄過后,所有的蟲子都長出來了,它們要保護自己”。我努力回想,近三十載的人生記憶里卻未發(fā)現(xiàn)任何相關(guān)的只言片語,但沒隔幾天吃到家里隨手種的生菜,才發(fā)現(xiàn)味道竟然真是苦的。

      “一葉一菩提,你看到這種花的時候,也看到了宇宙的信息,知道了時節(jié)?!彼募驹谝霸鹤永锔矟撘颇馗淖冎衿诺纳罘绞?。她光顧那些食材考究的日料店,看到一年四季開在餐盤里的紫蘇花,便沒了胃口——野院子里的紫蘇沒準備好開花,“還是個寶寶”,那這些花朵又是從哪個大棚里被催化出來的呢?

      “人類最大的錯誤就是把食物看成了低等生物,但食物和人是平等的?!鄙衿派L在江浙水鄉(xiāng),話音里帶著越語獨有的軟韌,此刻又多了些莊嚴味道:“食物不隨你的意愿生長,它的生命是隨陽光、空氣和水土的變化來自己調(diào)節(jié)的?!北患に亍⒋笈锏瓤萍际侄吻謹_的植物,并不構(gòu)成食物本身,只是讓它們“變成了植物人般的植物”。

      在野院子里勞作越久,人工培育的“每片花瓣都沒有任何瑕疵”的花朵,就越不得神婆歡喜,她判定這是一種“臆想的自然”,試想要是哪位男士送來一捧這樣美麗的“農(nóng)藥花”,不管價值幾何,都會被自己扔進垃圾桶。

      “人的年紀越大,就越追求向里的東西。”這也是神婆從“野院子”中得到的哲學(xué)啟示。“野”字拆開就是“里予”,看待事物需向內(nèi)找尋,尊重生命原本的循環(huán)。比如,有的水果很丑,但味美香甜;有的蔬菜葉子黃瘦,還被蟲啃噬出坑洞,“但它天生如此,它最大的魅力不是完美,是自然”。

      這種啟示緩慢滲入了神婆的日常生活。她早年從事時尚行業(yè),看到的都是被奢侈品牌包裝過后的完美身體,待到幾年后自己做節(jié)目要出鏡,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變得“非常不喜歡自己”?!八赖?,剪片子的時候我就說,哇塞,這個狀態(tài)這么不好,怎么能出街?。 彼^身旁的助理,一同回憶當時那個被年齡和容貌焦慮絞緊的自己。

      但野院子里的生命起落逐漸撫慰了她,“一朵花在盛放期后,總會是更差的,不會變得更好,但你沒得選,什么返老還童都是騙人的”。因為性格使然,她依舊不能徹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但眼角冒出新紋路時,她也會釋然:“皺紋長了就長了吧……這就是自然?!?/p>

      對神婆來說,野院子的到來并不是偶然,或許在很早很早之前,她與它就注定相遇。幼年時,她親近外公,老人是紹興大戶人家的子弟,學(xué)識淵博,能講流利的外語,也懂園林藝術(shù),但老時也只侍弄著一方野院子。外公告訴她:“最好看的就是野草?!边@句話,她一直記到了今天。

      舊時的那座野院子如同溫暖的羊水,包裹著、搖晃著神婆的童年。她躲開父母的阻攔,跑進院子玩耍,抓住走不快的黏糊蝸牛,觀察它在手背上爬行的痕跡;冬天,她會翻找龍葵葉片下桂圓殼一樣的蟲卵,掰開來就是“彩色的毛毛蟲寶寶”;夏天,她能聆聽癩蛤蟆藏在睡蓮下發(fā)出的錯落鳴叫。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江浙常見的夜來香,也叫“夜嬌嬌”,它們會在晚上伴著蛐蛐的叫聲綻放。女孩在春水潮生的江南夜里入睡,花開,香氣沉進夢里,她便有了新的感悟:“它們不是自己開的,是被叫醒的,是自然的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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