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寅

我喜歡的臺灣作家張曉風曾經(jīng)說過“風景也是有性格的”。是的，相比于昭蘇夏塔的神秘、蒼涼，鞏留庫爾德寧、野核桃溝的秀麗、婉約，尼勒克唐布拉，你的性格是什么樣的呢？帶著探尋答案的美好憧憬，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夏日，應(yīng)伊犁州作協(xié)之邀，我與十幾位伊犁本土作家、詩人一起，走進了唐布拉—這片充滿了美麗景致與誘人風景的土地。短短兩天的行程，我迷醉于它的綠色與和諧，更迷醉于它的遼闊與大氣。的確，如果你來到唐布拉，就會發(fā)現(xiàn)，再沒有比遼闊、大氣這四個字更能形容唐布拉的性格了。她如同一位溫婉甜美的母親，用廣闊的胸懷，接納著每一位來到唐布拉的孩子?？刹皇菃幔恳宦吠?，這里的草原，這里的群山，無一不充滿著溫情脈脈的線條，難怪在前往唐布拉的途中，坐在我后邊的一位伊犁詩人屢次感嘆：“看，它們多美??！像是女性身體的曲線！”我沉默著，微笑贊同。哦！我原本就是個不善言辭之人，在大自然的美景前，更是只有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喜愛與敬畏之情。

不知什么時候，天空突然下起朦朦細雨，窗外的景色也變得綠意朦朧。趴在車窗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我想起一句話：“通往一個神往的地方，往往有兩條路，一種是沿途美麗的風景讓人對目的地更加神往，一種是車水馬龍讓人頓時對前方失去了興趣。”顯然，通往唐布拉的路就屬于前者。雖然時候已是炎夏，但是車越向前開，我就越感到絲絲清幽幽的涼意。眼前的馬路上，行人與車輛稀少，只有兩岸綿延不絕的次生林與河流一路伴隨我們。夏日晴空之下，一切都是流動的，山流了過來，水流了過來，樹流了過來，草也流了過來，所有的風景都流動著，流動的只有一種顏色——綠。那綠像霧、像云，又像空氣，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涌來，將我們圍繞其中，使我們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更令人驚嘆的是，這綠色是一種顏色，又不止一種顏色，有翠綠、墨綠、淡綠，層次分明，如詩如畫，難怪唐布拉有“百里畫廊”、“森林公園”的美譽。久困于城市的我啊，面對此情此景，只有如饑似渴地深深呼吸，想要將這清爽透明的綠色吸入腹中。而身后，如洗的路面不斷地飄飛，把酷熱喧囂的都市遠遠地甩在車后，將心中看不見的風塵也甩在腦后。

看，那層層的綠色中，掩映著一個個線條分明的遠山。與其他地方的山不同的是，唐布拉的山曲線平緩、優(yōu)美寧靜，在綠色草原的映襯下更顯得溫情脈脈。唐布拉，你原本就是一個充滿了溫情與寧靜的地方啊！就連這里的云也與其他地方的不同，它們無所顧忌，散漫地在天空中游走，時而舒卷，時而盛開，愈加顯得天空遼闊而悠遠。在天空下，偶然有養(yǎng)蜂人的氈房升起裊裊炊煙，炊煙也與云層一樣，舒緩、安詳，緩緩升騰，使你分不清哪里是云朵，哪里是炊煙；哪里是天上，哪里是人間。而那奔騰的喀什河，在山谷與白云間輕輕流淌，清澈、透明，好像是雪山淌下的滴滴眼淚，又好像是白云化作的縷縷憂傷。一切的一切宛如一個我早就做過的夢，一個剛剛過去的前世?？粗鼈儯揖拖褚粋€驚慌失措的孩子，用眼睛貪婪地拍攝著窗外的一切。

據(jù)朋友介紹，唐布拉這個地方得名于阿吾拉勒山北坡一處山溝東側(cè)幾塊突兀的酷似印章的巖石，民語稱唐布拉，即“天印”之意。地理位置與那拉提相鄰，只不過被一座山阻隔為兩條峽谷，谷底各自流淌著一條河流：一條為鞏乃斯河，另一條則稱喀什河，最后殊途同歸，都流入了伊犁河。聽了朋友的介紹，對唐布拉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層，因為我自幼就生活在喀什河邊，成年后，我所工作的單位就叫做喀什河流域管理處。我，原本就是喀什河的孩子??！四十余年來，因為這條河流的存在，我與我的家人才得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在內(nèi)心深處，對于這條河流，對于生我養(yǎng)我的伊犁大地，我充滿了虔誠之心、感恩之意。

晚上落榻于唐布拉草原上的巴依阿吾勒莊園，一夜安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朋友敲我們的門，相約著一起去山上采蘑菇。剛下過雨的山野空氣清新透亮，天空湛藍透明，路上偶爾有一兩個牧人閃過，他們一路騎行，動作瀟灑又不羈。我們順著山路緩緩前行，一路說笑著、跑跳著，感覺到雨水洗凈了草原和灌木，洗凈了天光和云影，也洗凈了附著于心靈上的塵埃。這時候，真希望自己也變成牧人，就此定居下來，在河灘上放下行囊，搭一座氈房，牧馬、放羊、坐等春暖花開。

那天有沒有采到蘑菇，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是記得，那一路上唐布拉的山、唐布拉的云，還有那山坡上騎行的牧人，白云下輕輕掠過的蒼鷹，它們靜靜地留在城市對岸，留在我一生的回憶中。我的生命中，因為有了這一次邂逅，開始對生我養(yǎng)我的伊犁大地，對陪伴了我四十余年的陽光與空氣，對尼勒克唐布拉這一片神奇的風景，心生感恩，心生珍惜。但愿，這一片風景，也能如我一樣，在離去之后，還能時時想起我，不是因為我曾經(jīng)來過，不是因為我如潮水般的深情，僅僅是因為，我只是一個迷醉于唐布拉美麗景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