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只是一個幻覺
很奇怪,倒在地上的自行車
總讓我產生扶起它的想法
但我并沒有被這個想法所支配
我最終從它身邊走過,就像它不存在
我知道它并非一個真實的想法
現實之人很少被這個想法所支配
很少被一輛自行車所支配
我知道道德是一個很難克服的幻覺
秋天,中間的那棵杏樹
三棵相同的杏樹,不長可食的杏子
在同一個冬天轉向春天的時候
開相同的桃紅色花朵,招引同一群嗡嗡的蜜蜂
但它們畢竟不同,在深秋轉向冬天的時候
中間一棵率先凋零,另外兩棵的葉子仍然烏綠
中間這一棵率先忘記了自己的名字,轉身
進入了一個更龐大的世界
不可能純粹的霧
一個詞,要么是語言的一個細胞
要么是一個純粹的事物
是它自己,但這個清晨的霧
你卻無法對它這么要求
它必然不可能如此純粹
它不再從田野上升起,逗留
它在人居密集的街道上一閃而過
被汽車碾壓,支離破碎
它必然地擁有諸多指涉
當你走在人居密集的樓群之中
一首不可能純粹的霧該如何返鄉(xiāng)
此刻,它像我的憂傷游蕩人間
詩歌讓我如坐針尖
想到好久沒有寫詩
想到詩的缺席,我在詩中的缺席
白紙讓我難以忍受,空白是什么意思
無非是埋首于另一份謀生的工作
肉體沉重而心靈一無所獲
詩歌無處不在,假設這個理論成立
但我無暇顧及,我在數不清的事情中忙碌
像一只辛勤的蜜蜂那樣被贊頌——熱愛奉獻
我在花間忙碌,而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們是花朵
詩是火焰
離別前夜,我們圍著詩歌
接著被晚餐終止的話題繼續(xù)談論
詩是什么,是另一半
是圍繞在事物周圍那虛無的部分
是詞語照亮的沉默面孔
是心看見的完整之物
我們小心翼翼談論它
像圍著火焰,渴望靠近,但又不能太近
拒絕死亡,卻又渴望被它吞噬,與它融為一體
藍色的瓶子插著橙色的花
橙色的花朵,他首選橙色
從它細長的莖稈上,欣然下垂
在他尚不知死亡為何的年齡
他便熟悉花朵枯萎的樣貌
但他給它們陽光,光照在
那些花朵上,生與死同在
為此,他年輕的父親認為
插花用的花瓶被涂成藍色
也是一種必然。在一個人尚
不知憂傷為何的年齡
他只擁有繪畫的快樂。藍色
化身無可替代的一只瓶子
裝著數枝腦袋耷拉的火焰
如何深究自己
人在焦慮中只能對著事物
說一些焦慮的話。無法對著
焦慮說話。他無法面對無
只有當他平靜,無才會向他靠近
無沒有語言。它只像一片草原
或一聲鳥鳴那樣,讓他有所覺察
事物的表象并非它們的本質
人的本質在于他如何深究自己
從母親那里習得的
一個人,不可能生下來
就身處果園之中
一定是他的媽媽
告訴他:那物是蘋果
然后,他才憑借自己的摸索
認識一棵蘋果樹
起初的蘋果樹和蘋果
與媽媽沒有區(qū)別
直到后來,他獨自闖蕩多年
才逐漸將蘋果和蘋果樹
與他的媽媽區(qū)分開來
但他最初的眼神依舊沒變
當他注視水果攤上的
蘋果、梨、草莓和枇杷
那仍是一種無區(qū)別的愛意
麥豆,1982年生于江蘇連云港。江蘇省第九屆、十三屆簽約作家。參加《詩刊》社第30屆青春詩會。曾獲江蘇省第六屆紫金山文學獎、第二屆漢江·安康詩歌獎等。著有詩集《返鄉(xiāng)》《在皇冠鎮(zhèn)》《一個走在途中的人》《幼兒園門口的柵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