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瀚杰
二舅爺,是奶奶的親弟弟,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他的頭剃得油光锃亮,兩腮布滿雪白的胡茬子,個子中等,微微有些駝背,平時不愛說話,可他一開口便像一頭公牛在怒吼。
聽奶奶說二舅爺小時候抽過風(fēng),幼年失聰?shù)乃麕缀趼牪坏铰曇?。因此二舅爺這輩子也沒能結(jié)婚生子,一直自己生活。多虧國家政策好。
這幾年,二舅爺?shù)纳眢w不大好,奶奶張羅把他送到養(yǎng)老院。可奶奶也常去探望,每周送去日常用品和洗換的衣服。有時候家里做了好吃的,奶奶就讓爸爸給二舅爺送過去。
奶奶常說:“你二舅爺小時候總生病,要不是個男孩兒,抽風(fēng)時早就把他扔了。小時候,因為天天看著他,我十歲才上學(xué)?!?/p>
可那不爭氣的二舅爺,這輩子都沒讓奶奶省過心,他常給奶奶闖禍。在農(nóng)村時,整個屯子的住戶都被他打個遍,今天說張三偷他的雞了,明天說李四偷他鵝了,后天又說王五偷他米了。在他眼里,整個屯子就沒有一個好人。那些年,總有電話打來找奶奶,奶奶不管工作多忙,都得回去給二舅爺平事兒,奶奶說:“我這些兒子也沒讓我操這些心?!?/p>
這幾年二舅爺進(jìn)了養(yǎng)老院,奶奶以為自己的生活終于可以平靜了,可養(yǎng)老院又三天兩頭打來電話。
電話響了,奶奶一看是養(yǎng)老院的電話,聲音緊張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院長!找我有事嗎?”“你來一趟吧!老段和對門的老爺子吵起來了,說人家偷了他的衣服?!蹦棠痰腿滤牡卣f著:“院長,我馬上過去,我馬上過去。”
奶奶見到二舅爺時,他正在大廳跟人家吼呢。奶奶趕忙給人家道歉,說他腦袋不行,從小抽過風(fēng),把腦袋抽壞了,唉!這輩子就為他操心了。
奶奶進(jìn)屋后,看見他的衣服就在衣架上掛著呢。奶奶看著二舅爺氣得自己眼淚都下來了。狠狠地說了他:“老二?。∧憧蓜e惹事了,你把人家氣壞了不得給人家治病嗎?人家孩子不來找你嗎?你再這樣,我可真不管你了。我都80多歲了還得照顧你,你咋不想想啊。”說著奶奶的眼淚又下來了。二舅爺聽后不吱聲了,好像也怕沒人管他。
奶奶常跟媽媽說自己一看到養(yǎng)老院的電話心跳就加快,嚇得不行。媽媽跟奶奶說了好多次要把電話改成她和爸爸的,可奶奶堅決不肯。她說:“這已經(jīng)夠你們受了,生病時一直陪護(hù),不能再給你們添亂了。”
前段時間,養(yǎng)老院的護(hù)工加了媽媽的微信,護(hù)工發(fā)來了幾條信息,我鼓起勇氣點開了,一看是發(fā)來兩張照片。照片是二舅爺在養(yǎng)老院的花園內(nèi)照的,從未見過老人這樣的笑臉,他是那么開心。他的笑臉像園中的花兒一樣燦爛。下面是護(hù)工的留言:今天天氣暖和,老人要出去走走,院里的花開了,他要照張相片,讓你幫忙洗出來,他說要擺在屋子里看自己長什么樣??吹竭@里,我的心頭一酸,淚水涌出眼眶。這就是一個失聰?shù)椭堑睦先藢ψ约荷畹拿篮孟蛲?/p>
我和媽媽洗了照片,奶奶又給拿了一面鏡子,我們一起給送去了。路上,我想起五年前送二舅爺去養(yǎng)老院那天,把我哭得稀里嘩啦,那時我只想快點長大,好來照顧二舅爺,一晃五年過去了,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二舅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
2023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