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立
谷雨至,櫻桃紅。
四月的微雨給榆樹嶺換了一層花色。油菜花、白菜花,還有桃花,都盛開過了。如今,櫻桃紅遍了榆嶺花鄉(xiāng)。
和谷雨一起從枝條的身體里冒出來的櫻桃,穿越了靜靜的春天,顆顆晶瑩剔透,滴滴落入湛藍的鄉(xiāng)村。一米多高的櫻桃樹,綠葉之間,看萬盞星宿驟亮,偶爾有果農的一聲輕輕咳嗽,“櫻桃紅了!”瞬間,我感到這姹紫嫣紅的幻象被一層一層包圍,閃現出一點點嫩綠、鵝黃、淡紅、深紅,且鮮亮而圓潤,帶著一抹光,歡快地抖動著微微的風,誰敢說,這不是櫻桃的黃金歲月。
山坡與山坡之間,那閃閃的紅色精靈,撐開綠色山林,果農更像綠海中的帆,推開春色,流動身影,一聲聲低空繚繞的回響,來來回回在滾燙的山間、田野、密林之中,像我兒時捉迷藏的歲月快速掠過。一群采摘者,沒有閃光,只有從容而低頭的行走,只有行走的岔路。
出縣城往北,在龍門的入口處,就是櫻桃谷的大門口。在榆嶺花鄉(xiāng),最前面的櫻桃在荷塘之間,將目光對準一條傲慢的鄭萬高鐵,一帶綠谷分娩出整個春天迷人的身體。峽谷幽深,但深不過一片櫻桃樹的情誼?!靶咭院?,先薦寢廟。”曾經偏處一隅的榆樹嶺,如今,竟成為南漳萬畝櫻桃的中心地帶,一條日益繁忙的麻竹高速橫穿而過。
寬闊平整的櫻花大道拉近了山里與外界的距離,一到櫻桃季,無論花季,還是桃季,車流不斷、人流匆忙,不管忙閑,不管來去,都在證明美麗鄉(xiāng)村的愛,都會把春天美好的時光投在這小小的櫻桃之上。榆樹嶺,一帶櫻桃谷,連同一條騰空而起的高速,一條欲飛欲生的高鐵,威風凜凜地守在山口,向過往的人們展示著它的生機與活力。
我家周圍遍地是櫻桃樹,早出晚歸,映入眼簾的是隨山環(huán)繞、連天接地的果樹,果木蔥蘢,花香四溢。在榆樹嶺,見面都是老鄉(xiāng),雖叫不出名,但都愛打招呼,一聲“你好!”笑臉蕩漾開來。出榆嶺花鄉(xiāng)小區(qū),便是櫻花大道,村里人大都在道路兩邊建起了漂亮的樓房。家家戶戶有山有田有桃園,大部分種植戶通過櫻桃實現了脫貧致富,過上了幸福生活。隨便路過一家,“你家櫻桃在哪兒?”便會走出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或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順手一指:“最紅的那片,10 塊錢1 人,隨便摘?!蹦惚隳芸匆?,曾經遙不可及的遠山,就在眼前,連同被打理得規(guī)整有序的櫻桃樹,構成了一道道獨特的櫻桃山。我是在一個周日的上午,陽光初出,小心翼翼地進入一片櫻桃林的,一簇簇亮晶晶的櫻桃,或迎著朝陽、或垂頭避陽、或攀于他樹、或藏于溝邊,那陷于天地的艷麗霎時把我融化了。摘櫻桃不能心急,要一粒一粒地摘、一串一串地摘,還要把蒂帶上,否則,摘下的櫻桃很快失去光澤。一個小時后,便覺腰酸背痛,力不從心了,但收獲卻是滿滿的。晶瑩、透亮的櫻桃像一顆顆紅珍珠,色澤光鮮,粉嫩飽滿,令人心情舒暢,轉眼忘卻勞累。
摘櫻桃不如吃櫻桃。抓一把櫻桃,兩指銜蒂,送入口中,輕牙叩齒,輕舌一頂,肉核分離,吐籽另手,再送一粒,再吐一籽,桃肉慢咽,沁入脾臟,它們的去向,更多的時候是到了鄉(xiāng)愁的地方。一邊吃,一邊想兒時的大山,一個孩子與僅有的幾把櫻桃的過往。小時候,櫻桃稀少,父母偶爾從城里購回一兩斤,便視若珍寶,而那時,吃櫻桃很撓欠(很急),一把一把往嘴里送,來不及吐籽,吃過不少櫻桃籽,大人們常開玩笑,來年從肚臍眼里要長出櫻桃樹來,嚇得趕忙跑到茅房里。當然,這所有的源頭,都要怪罪于櫻桃太誘惑了。
櫻桃熟,百果青。
人間四月,櫻桃紅遍?!叭缰槲创┛?,似火不燒人?!庇辛税拙右椎馁澝?,櫻桃更是撓人。櫻桃旺季不過兩周,四月末,櫻桃也熟透了,百果開始悄悄生出青色。枇杷、無花果,就連麥子,也開始慢慢生出青粒。被初夏的陽光渲染,青綠漸漸凸顯,青澀的果子給人一種愉悅,越是這種青色,越是讓人感覺到一種迫不及待。輕輕地喊一聲,櫻桃谷的路口就亮了。路邊,一排排竹籃擺成一個水果大市場,各家各戶置一把大雨傘,傘下果農或吃著早點、或叼支煙、或談價、或叫賣,一籃里堆滿櫻桃,一籃里堆滿桑葚,新鮮可人,嬌嫩欲滴。在任意一亭傘前逗留,便傳來一聲吆喝:“櫻桃,剛摘的——”聲音像一籃籃櫻桃,實在,飽滿。
我目睹的不是櫻桃的光鮮,而是光鮮背后的滋味,有時,勞動比生活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