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華
我們把冰雹叫雪彈子。
雪彈子來襲往往不打招呼,就像突然打噴嚏,鼻子一癢,張口就來。不期而至的雪彈子,帶著疾風,噼噼啪啪砸向屋瓦,彈至地上,不到幾分鐘,白乎乎、硬邦邦往地面鋪一層,恍如煮熟的小湯圓??匆姳⑼唤?,小孩稀奇著迷,歡呼去撿。大人卻愁眉不展,念叨起來:“完了,完了。”他們說的“完了”是指莊稼。
有年清明節(jié)前,下午突然天色晦暗,很快噼里啪啦落下跳棋般大的冰雹。老天爺仿佛在堡子的上空畫了一條界線。堡子以下的莊稼、蔬菜和果樹被打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而堡子上面的莊稼卻秋毫不犯,安然無恙,沒見幾顆雪彈子襲擊。這場冰雹下得實在蹊蹺。我家的責任田在堡子最上邊,幸免于難。
下堡子遭災(zāi),莊稼絕收,政府及時派工作組進村調(diào)查,挨家挨戶統(tǒng)計受災(zāi)損失。
動作麻利呀,第二天政府就出臺了免征公糧的通知,讓災(zāi)民的心中得到些許慰藉。
下堡子不僅遭冰雹打,有時還被水淹。
以前邛海出水口不通暢,雨季時湖水倒灌,漫至上堡子腳下,水深得可以劃船。
秧田被淹,稻苗沒在水下,主人眼中泛著淚花。我們堡子的諸葛小學校也是水深齊腰,課桌漂浮無法上課。雨過天晴,洪水退卻,秧田的主人不論男女老幼,紛紛拿上水桶端著瓷盆,迫不及待跳進田里往外舀水。記得我也去幫一個玩伴舀過一回,他家的田就在學校旁邊,田里進水二尺深。
不可思議,在濕漉漉的水田里舀水,竟然汗流浹背。莊稼遭殃,牽涉能否吃飯的問題,十萬火急!
入秋后海風肆虐,從幾里外的邛海一直吹到堡子的周邊,尤其是下午刮得黃葉亂飛,鬼哭狼嚎。
我在堡子生活的時候,不光看見過啼笑皆非的太陽雨、促狹的風、可惡的冰雹,還看見過震撼人心的火燒天。我要說的是火燒天,不是火燒云。那天,天空沒有云!
那是在1985 年的5 月間。所有的土地都放滿了秧水,耕牛也已經(jīng)來伺候過了一回,泥土被泥耙壓進水里,堡子周邊水天一色。陽光熾熱,天空萬里無云,那天我跟父親在大田筑田埂。下午收工后,我們走到梨園附近時,感覺天空在變顏色。開始發(fā)白,很快發(fā)紅。越來越紅,就像熟透的柿子散發(fā)出的光澤,又像紅綢包裹著天幕。天空沒有一絲云彩,全都是紅彤彤的一片。
場景讓人震撼,又讓人害怕,幾十年過去,至今仍刻骨銘心。我當時擔心是不是要發(fā)生災(zāi)難,比如地震?西昌位于攀西裂谷地帶,地質(zhì)活躍,地震的風險經(jīng)常繃緊人的神經(jīng)。但父親卻安慰我不用害怕,他說那是火燒天。
火燒云彩,霞光萬丈,早晨或傍晚出現(xiàn)并不稀罕,但如此通紅的火燒天,仿佛在天空滿滿鑲嵌著紅瑪瑙,如夢似幻,我還是第一次見,我真的被震撼到了。
陽光為何把天空燒得如此通紅呢?我感到訝異,當時搞不明白?,F(xiàn)在想來,也許是那段時間,寬闊的壩子都在集中放秧水,中午熾熱的陽光讓水汽蒸騰,上升到空中,形成了一把巨大的濕漉漉的“保護傘”,陽光穿過“傘面”發(fā)生了光譜分解,只剩下紅光穿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