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高地雪
宇航員正在模擬火星太空行走。正如馬修 ? 辛德爾所指出的那樣,我們對這顆星球的癡迷是一個相對較新的現象
《火星在上:紅色星球的人類史》,馬修 ? 辛德爾著,2023年5月出版
當我們追溯“行星”(planet)一詞的詞源時,它的字面意思就是“流浪者”——星星游離迷失的光點。通常情況下,它的運動方向與恒星相同,但有時也會停頓并轉向。當地球在軌道上超越某顆行星時就會出現這種逆行運動,它很難嵌入地心說的宇宙模型,但對于那些仰望天穹尋求訊息的文化而言卻充滿了意義。行星們提供了大量的預兆,對這些預兆的研究衍生出的知識體系則慢慢演變成了自然科學。
除了地球,沒有哪顆行星比火星更受關注,它的逆行流浪現象是最為顯著的。然而,正如馬修 ? 辛德爾(Matthew Shindell)在《火星在上》(For the Love of Mars)一書中指出的那樣,情況并非向來如此。由于火星在天空中不如金星那么引人注目,在大部分歷史時期里,它很少被特別關注。直到望遠鏡發(fā)明后,我們才漸漸喜歡上它。歐洲天文學家的觀測結果與新大陸的印刷報道同時出現,首次鼓勵人們將火星視為未來或可造訪之地。
辛德爾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的館長,他形容自己的書是“人類的火星觀念史”。在深思熟慮之下,他通過考察宗教、文學和流行文化追溯了這條曲折的道路。在序言中,他解釋說,根據最初的構想,這個項目本來只是一篇火星探索總體性研究中的一個章節(jié),因此他有時會盡力說明擴展篇幅的理由。本書第一章介紹了那些僅僅把火星視為“宇宙國家”中的一個齒輪的社會——包括古巴比倫和漢朝——這些社會從天空中搜尋證據,為統(tǒng)治階級背書。
約翰內斯 ? 開普勒是最早認真研究火星軌道的科學家之一
火星的故事在科學革命時期漸漸興盛起來。辛德爾提到了約翰內斯 ? 開普勒(Johannes Kepler)——但也許提得太過簡略。開普勒是第一位發(fā)現行星橢圓軌道的科學家,并且通過專門分析火星來講述了這一重大發(fā)現。到了19世紀,天文學家發(fā)現火星表面有一些線條網絡,這被許多人視為外星文明存在的證據。
辛德爾在書中寫道,事實證明,火星上的“運河”是一種視錯覺,但他未能趁此機會講述科學史上的一個更為迷人的實驗。當學生們被要求臨摹懸掛在教室里的火星模型時,坐在前排的學生能夠畫出精確的臨摹圖,坐在后排的學生卻會在真實的特征中摻入想象出的線條。
令人驚訝的是,盡管有大量的材料可供使用,辛德爾在書中卻遺漏了某些重要的事件。在他討論文學作品中有關火星的內容時,他不曾提及喬納森 ? 斯威夫特在《格列佛游記》中描述過的一對火星衛(wèi)星。在1877年發(fā)現兩顆真實的火星衛(wèi)星(火衛(wèi)一和火衛(wèi)二)后,斯威夫特相對準確的描述引發(fā)了廣泛的興奮之情。(斯威夫特筆下的衛(wèi)星的軌道周期和距離與真實數值的差距都在一個數量級之內,這似乎是基于當時天文學理論的一次幸運猜測。)相反,辛德爾關注的是一些更為默默無聞的作家,比如與斯威夫特同時代的約克郡牧師邁爾斯 ? 威爾遜(Miles Wilson),他出版了一本神秘的、包括火星在內的太陽系游記。用辛德爾的話說,在游記里,一位天使向導指出火星上有著“900萬像樹木一樣生長的紅色無性智慧生物”。
1880年的小說《穿越黃道帶》中出現了一段更為人熟知的航程,其主角是一艘名為“宇航員”的宇宙飛船,這很可能是這個詞在英語中的首次記錄。在早期的科幻小說中,火星通常被描繪為智慧生命形式的家園,有時這些智慧生命甚至發(fā)展到了足以挑戰(zhàn)英國的地步,在威爾斯的《世界大戰(zhàn)》中就是如此,埃德加 ? 賴斯 ? 巴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s)為約翰 ? 卡特(John Carter)寫的星際愛情故事也采用了這一背景。
在談及較新的火星故事時,辛德爾用了三頁多的篇幅介紹《全面回憶》,但對于金 ? 史丹利 ? 羅賓遜(Kim Stanley Robinson)雄心勃勃的“火星三部曲”僅僅是隨口提及,而且也未曾提到《火星綠化》。在《火星綠化》中,合著者詹姆斯 ? 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以蓋婭假說而著稱)和邁克爾 ? 阿拉比(Michael Allaby)在預算范圍內制定了一個對火星進行地球化改造的應急速成計劃。
當動畫《辛普森一家》中的角色霍默 ? 辛普森(Homer Simpson)被告知男人來自火星,而女人來自金星時,他回答說:“哦,行啊,把全是怪物的那個給我?!笔聦嵣?,正如埃爾頓 ? 約翰在歌曲《火箭人》中所唱的那樣,火星絕不適宜生存。
火星探索由機器人而非宇航員進行,這些機器人也吸引到了自己的狂熱擁躉。機遇號火星漫游車傳輸的最后一次信息引發(fā)了大眾的真情流露,科學記者雅各布 ? 馬戈利斯(Jacob Margolis)將這次傳輸自由地詮釋為告別遺言:“我快要沒電啦,天開始變黑了?!边@種將漫游車人格化的傾向很容易讓人們忘記,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由人決定的,就像用數百萬千米長的無形牽線控制的木偶一樣。
盡管辛德爾承認火星在確保美國的太空計劃獲得支持方面具有“魔力”,但他沒花什么篇幅去描述它對那些靠假大空承諾發(fā)達的專制大人物所具有的吸引力。唐納德 ? 特朗普對于火星任務那斷斷續(xù)續(xù)的迷戀或許不值一提(他曾在推特上令人困惑地表示“月球是火星的一部分”),但辛德爾只用了幾行文字介紹埃隆 ? 馬斯克,這多少有點古怪。畢竟,普遍看法是,馬斯克代表著我們實現火星探險的最佳機會,而無論這一看法正確與否,他都已從中獲益良多。辛德爾指出,火星之旅“似乎總要在未來的二三十年內實現”,這使得當前的火星相關政策可以無限期地得到合理化或原諒。
值得稱贊的是,辛德爾有力地論證了,火星最具教育意義的一點在于它揭示了我們對自身的看法。建立火星殖民地的提議常常與資本主義和特權的語言糾纏在一起,它們把火星視作一種逃生艙,從而最大限度地減少了解決地球問題的必要性。如今,它扮演著人們想象中的角色(也就是曾經歐洲想象中的美國所扮演的角色),突顯出向一個未曾被發(fā)現的國度輸出舊觀念的危險。
辛德爾總結道:“如果火星屬于人類,那么它就屬于所有人類,有關如何處理火星的討論應該包括盡可能多的聲音?!边@場面在火星上可能難以想象,但有時候,它不會比在地球上更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