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山歌

      2023-10-22 12:31:45南澤仁
      四川文學(xué) 2023年3期
      關(guān)鍵詞:桑吉母親

      □文/南澤仁

      初夏,巴烏山谷的第一批龍膽花已微綻。這時候回去看望母親,她會把深藍(lán)的芬芳當(dāng)作禮物送給分別已久的孩子。

      巴烏村很小,只有十幾戶人家。村口響起車輪聲,整個村莊都知道有人來了。母親的家在村子最上方,走到磨房溝的分路口,我一眼望見母親穿一襲黑藏袍,頭頂一張鑲狗牙花邊的黑頭帕,出現(xiàn)在家門口。她很清瘦,從路口看去,像是被風(fēng)吹落在那里的。許是等太久,風(fēng)濕病又開始在膝蓋骨里作痛了,她一只手扶住路邊的籬墻,傾斜著站在那里。我擔(dān)心,一不小心,風(fēng)又會把她吹走。

      我朝她喚:“阿媽。”

      母親聽到呼喚,轉(zhuǎn)頭來看,并很快地從那帶著淡淡憂郁的眉眼間升起微笑來答應(yīng)。我快步上前去牽住她那只扶在籬墻上的手,兩只手并不溫暖卻相互緊扣著。我們朝家門口走去,門下方的棚屋里傳出藏獒渾厚的叫號,母親對棚屋吼了一聲:“睡你的覺!”那叫聲頓時就住了。這只藏獒,母親養(yǎng)了十幾年,它比我還要熟悉母親聲音里的情緒,就像母親的關(guān)節(jié)熟悉每一個季節(jié)的細(xì)微變化一樣。母親拉動門上的一根皮繩,打開的半扇木門露出了老屋邊上一間新修的白石墩子房。母親看著眼前的房子瞇上了眼睛,是被那嶄新耀到了。

      母親說:“我們?nèi)モ臃砍圆??!闭f著,引我去那間新房子。

      獐子房,是牧人依照獐子喜好背風(fēng),向陽棲居,對棲居地留戀的性子起的名字。牧人為動物、食物和器物等起名都有自己的深意,聽不懂本土藏語的人,單從這些名字就能猜出大致,并感知到它是精致的還是粗鄙的、清涼的還是溫暖的。

      獐子房狹長,兩眼木格子窗外的夕陽為屋中的簡單擺設(shè)鍍上了淡淡的輝光。我與母親對坐在鋼爐兩邊的氆氌氈墊上,鋼爐上的一截柏木由外向內(nèi)燃燒出了白色的煙紋,屋子逸散著細(xì)膩圓潤的香氣。爐邊煨烤著幾只麥餅,一只奶鍋里煮著酥油和奶酪,母親將它們擺放在我面前,接著又盛滿兩碗奶茶。她一定覺得這算不上是一頓像樣的餐食,才把這天黑前的晚飯委婉地說成吃茶。我卻明顯感到它們太豐盛了,因為我喝下熱乎乎的奶茶時,抬頭就能看見我一出生便改嫁到巴烏的母親,這樣的日子,我用了整個童年來仰望。

      我和母親,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茶。門外響起了牧哨,是繼父桑吉趕著山豬回到了院中。他把兩桶燙煮了巴地草的面湯傾倒進(jìn)木槽里,隨之響起了十幾只大小山豬在木槽前站成一排酣暢吃食的聲音。過了好一陣,桑吉才輕悄悄走進(jìn)房門,他反穿著一件巖羊皮褂子,眼神像一頭巖羊般溫和。我喚他:“阿沃。”這個稱呼同時是父親、叔叔和伯伯的意思。他捋出衣邊子揩拭雙手后,為我們續(xù)茶,然后才去坐在母親身旁端起母親為他進(jìn)門時就盛好的奶茶吃起來。

      桑吉很安靜,母親也默然。他們并排坐在一起的樣子,像兩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這讓我想起了母親在電話里提起的事情,曬樓上來了五六只松鼠,剝了十幾顆核桃吃,不見有人趕它們就經(jīng)常來曬樓找干果和糧食。又說,她的床頭靠窗,有雨的早上,仰頭就能看見窗口歇滿了鳥兒。她想關(guān)閉那半輩子都沒有動過的半眼窗板,隱藏起自己的動靜,好讓鳥兒們把這扇窗口當(dāng)作雨中的歸處。她赤腳走向窗戶,緩緩地去關(guān)閉窗板,使它不發(fā)出丁點聲音,但在最后一刻,鳥兒們還是感到了一絲風(fēng)聲,呼啦啦飛進(jìn)雨里不見了。母親感到了慚愧不安,像那關(guān)閉是一場驅(qū)趕。之后,好些時日也不見鳥兒們的叫聲了,母親想要重新打開那半扇窗,卻驚喜地看見窗檐上筑起了幾只新草編織的鳥窩。此后,母親每天在鳥窩里撒上一撮碎青稞,喂養(yǎng)它們。她說,那些小嘴殼一起啄食的響聲像雨點樣好聽。母親說出這些話時,聲音揚著高興,像它們是她遺失在故鄉(xiāng)的玩伴一樣。

      我問母親:“那些松鼠還來曬樓上找吃的嗎?”

      母親說:“常來?!?/p>

      桑吉說:“人老了就成了樹根,讓小動物都感到安心。”

      說完,他伸手去將一截燃到爐口的松柴往里送,那手像另一截半干半濕的松柴?!芭尽币宦?,一個火星子蹦出來,他的手同時嗖一下抽了回去。接著,他攥緊雙手,又打開手掌朝著火爐取暖,粗大的指節(jié)發(fā)出了莊稼拔節(jié)的聲音。我感到身后的窗口有一只大鳥倏然飛離時,屋子里的燈光一霎明亮起來了。我回頭看窗外,原來是天地陷進(jìn)了夜色里。我趴在窗口看,夜幽藍(lán),幾顆星星在薄薄的山頂上忽閃。

      兒時,我也愛這般趴在窗口看夜空,它是那么盛大。只是我的身后因為永久沒有擁抱,便慢慢長出了一對想象的翅膀,輕靈而透明。

      “我穿梭在一片灌木林里,前方有一陣細(xì)碎的人聲,隨聲看去,是幾個背影在林中逃竄,有的逃進(jìn)了林子深處,有的逃進(jìn)了一個長著綠苔的土包里。匆促中,他們身后遺落了幾對銀亮亮的腳印,看上去有些輕盈……”

      一陣小巧玲瓏的鈴鐺聲把我從夢里搖醒,打開鍋莊門,金色的太陽照亮了半個山谷。我踮腳從廊上往外探,一個穿白藏袍的瘦小牧人,趕著一群山羊轉(zhuǎn)過母親家的屋角,朝磨房溝方向去了。

      我穿過種滿洋蘿卜的園子,來到一片響著水聲的青草地梳洗。站在淙淙流淌的水聲邊,卻不見水的蹤跡。我拂開一叢青草,一片草梢迅速搖擺起來,只見一對野兔跳躍著跑向了遠(yuǎn)處的花地里。我的心回響著它們奔跑的節(jié)奏,俯身去看深深的溪水,水面上映照著搖動的青草,映照著看上去有些慌亂的我。掬一捧水洗臉,水在我的影子里逐漸透明,水底有富含礦物質(zhì)的黃色石子在輕輕顫動,像金色的魚群被兩只前來飲水的野兔喚醒。離開前,我掩蓋好那叢草,掩蓋好那群顫動的石子,我們剛才的見面就成了這條溪流的一個秘密。

      回到院中,聽到獐子房里響著青杠柴噼啪燃燒的聲音,還有柴火的潮濕氣息。進(jìn)門,見母親一只手按住頭帕仰看窗外,那是我剛才經(jīng)過的菜園,開白花的是鹿耳韭,高一點的幾束是芫根。

      我在母親對面落座,她沒有問我昨夜的睡眠深淺。她的視線越過我的肩頭繼續(xù)看著窗外,我也隨她去看窗外。她新鮮而特別地說:“今天,那片林子出現(xiàn)了四只白馬雞。以前,只有兩只?!蔽业囊暰€越過園子,越過退耕還林還草后的花草地,看到綠光閃閃的森林。我剛想說,一個白點都沒有看到。那片林中就傳出了一聲緊著一聲宏大的鳴叫,像馬雞的肋骨是一臺音色明媚的巴揚琴。

      桑吉又吹響哨聲,趕著山豬出門了。今天他們要到深谷中去,每一場夜雨都會打落許多林中野果,萬物豐盛的季節(jié),山豬們更喜歡自由地覓食。

      “嘎吱”一聲,有人拉動了院門上的皮繩。母親轉(zhuǎn)頭去看門外,接著喚了一聲:“絳澤?!蹦禽p快的聲音像在喚一頭小獸。門口隨之閃進(jìn)一道白光,我認(rèn)出來人是早上那個穿白藏袍的牧羊人。他徑直走到母親面前,神秘地露出寬大的袖口請母親看,母親的眼睛被里面的東西點亮了,她發(fā)出了“阿嘖”一聲贊嘆。牧羊人絳澤的臉上就露出了歡喜的笑,他用那笑眼輕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從袖口里取出兩朵拳頭大的猴頭菇,在手中轉(zhuǎn)動,令它們看上去像兩只探頭探腦的猴子樣生動,這才送給母親。母親將它們放在窗口的陽光下晾曬,屋子平添了一份明晃晃的光。

      母親為絳澤盛了一碗奶茶,感到不能表達(dá)心意,她又往碗里放了一塊酥油。酥油在碗中融化,他端起碗,用很少的力量去吹開油面子,深深地喝下一口,然后放下碗,雙手抱膝悠然自得地坐在爐邊歇息。林中的露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還有鞋子,爐火在體貼地為他烘干身上的濕氣。他的臉頰瘦削,一雙眼睛大而明亮。他看人的時候,看不出他的心意,仿佛是一只鳥在那里思考草籽的事情。

      母親為絳澤續(xù)茶,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就去問他:“絳澤,今天輪到哪一家看守谷口那片圍起來的紅豆草?它們真的能讓巴烏這片老去的草場重新年輕起來嗎?”

      絳澤聽后,放下碗,他用極短的時間思考后回答:“單是紅豆草長得并不好,所以,今年縣農(nóng)牧局的科技人員又補種了幾百斤大麥種子來養(yǎng)護(hù)紅豆草,眼下能看到綠油油的景象了。估計明年就能年輕起來?!蹦赣H第一次聽說,大麥不僅可以喂養(yǎng)人,還可以滋養(yǎng)草,她像是聽到了一種人生道理一樣,微微地?fù)u了搖頭,表達(dá)一時不能悟透。

      絳澤繼續(xù)說:“前幾天,我在谷口遇見兩個人,拿著一張圖紙朝我們村莊指指點點。我湊近去看,沒有看出個中名堂。他們指著圖紙上綠色的部分對我說,這是長滿紅豆草的地方。又指著中間方方正正的圖形說,這是經(jīng)過打造后的你們的住房。原來,那兩個人是縣上請來打造巴烏村莊的設(shè)計師。他們還說,巴烏處在清凈迷人的深谷,距離縣城不遠(yuǎn),來旅游的人看了獵塔湖、伍須海,要是還想看看牧人落腳的地方,走進(jìn)巴烏山谷就能讓他們實現(xiàn)愿望?!?/p>

      絳澤說到這里,環(huán)顧了一眼獐子房,母親也謹(jǐn)慎地隨他去審視自己這間還不完備的新房子。絳澤再說話的時候,明顯有了幾分設(shè)計師那樣的腔調(diào):下一步,他們就會改進(jìn)我們的住房。他指了指獐子房的角落說,那里需要重新修造一個火塘。又指了指對面空空的墻壁說,那里要打一套實木壁櫥,把青稞和麥子都裝進(jìn)去,把酥油擦拭過的銅瓢齊整一排地掛在上面,最好是讓它們在黑夜里也能亮起幾朵太陽,就像我兒時來你家鍋莊跳卓舞的時候一樣……

      從前,母親在老房子的鍋莊屋為三個女兒的出嫁煮過六壇青稞酒,每送走一個女兒,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會趕來圍著鍋莊柱子跳三天三夜的卓舞。他們吃完六壇酒,她也就送走了全部女兒。這老房子原是有些擁擠的,須臾間就空寂了,從早到晚伴隨母親的只有自己那忽前忽后的影子。令她完全寂靜下來的事情是,她朝其中一間屋子呼喚一個女兒的名字時,屋子里傳來的不是女兒的回應(yīng),而是她自己的回音。近些年,每到夏季,我都會來到這山谷中與母親生活一段日子。秋季的時候,三個女兒忙著收割莊稼,就把她們的兒女送到母親身邊,請她幫忙看顧,這樣的日子又會令她忙碌充實起來。

      此時,母親的臉上多了幾分平和溫暖,是想起了卓舞久遠(yuǎn)的旋律,遠(yuǎn)比青稞酒還要美妙。她提起茶壺,搖勻后為絳澤添茶,凝固的酥油又開始在碗口融化。母親揉了揉一雙膝頭,不再問絳澤,他也不再說話,只端起碗喝茶,他品到了新酥油散發(fā)出了嫩玉米的香味,臉上升起了甘甜的笑容。

      傍晚,我們圍坐爐邊,爐火馨香溫暖。屋外聽不到人聲,像整個村莊只有一戶人家一樣。

      爐上的一口鍋子里煮著東西,不時發(fā)出咚咚的響動。半個時辰后,桑吉揭開鍋蓋,赤手從滾燙的開水中一把撈起一只木碗。這是桑吉用一個柏木疙瘩手工鑿?fù)?、打磨出來的,家中還有他雕琢的木勺、盤盞。它們成形后要經(jīng)高溫沸煮才不會出現(xiàn)裂口,且耐用。他用粗糙的手撫摸著那只碗,又舉起來遞到燈下端詳碗上的紋絡(luò),他不出聲地笑了笑,是對這件手工藝感到了滿意。

      他握著這只木碗走向了屋角,接著打開了一個土壇蓋子,滿屋頓時溢散出酒香氣來。酒液涌進(jìn)碗里的時候,靠墻簸箕里面蜷曲的一黃一白兩只貓兒也為這氣息發(fā)出了叫聲。它們從早到晚緊挨在一起深睡,像夢是它們反復(fù)溫習(xí)的母胎一樣。桑吉端起木碗坐回爐邊,他對著碗沿深吸一口后,緊抿起嘴,讓酒味從鼻孔里徐徐散發(fā)出來,他眼尾的細(xì)紋也在隨之舒張,這令他看上去是如此安閑舒適,像他喝下的是酒的魂魄一樣。他在這樣的狀態(tài)中,把木碗恭恭敬敬地放在爐邊,然后十指交叉歇在雙腿上看著爐口跳動的火苗,那是一場他看了一輩子都看不夠的弦舞。

      母親在半碗牛奶里兌入一把炒面,攪拌后放在簸箕面前。白貓先聞到食物的香氣,喵一聲從自己的懷中抬起頭,聲音纖細(xì)溫柔,一雙淺棕色的眼眸無所知地看著眼前的黃貓,看著我的母親。母親噘起嘴,朝它發(fā)出啜飲的聲音,它就從簸箕里輕盈一躍,站在了木碗邊上飲食起晚餐來。黃貓聽到白貓進(jìn)食,它稍微抬頭看它,接著像一小片夕陽般滑落在白貓面前。碗口足以容下兩只貓兒一起相愛地進(jìn)食,但那只黃貓并不這樣思想,它伸出爪子去撓白貓的頭,白貓的幾縷毛發(fā)就凌亂起來,使它看上去是憤怒的樣子。白貓把頭從碗中移開,黃貓就自顧自地吃起來。白貓站在邊上,眼神無處安放,它吐出粉嫩的小舌頭開始舔爪子上的火光,一下又一下。

      我伸手去撫摸白貓頭上的毛發(fā),讓它看上去像之前那樣優(yōu)雅。它就順著我的手,爬到我的懷中來蹲踞,它感到了溫暖,遲緩地合攏眼睛又睜開來。我把它放在我的掌心里呵護(hù),像捧起一朵盛開的棉花。

      這時,屋門口無聲地走進(jìn)來一只大黃貓,它緩緩踱步而來的影子略有些虎豹的氣勢。它徑直朝著兩只貓兒走來,接著對兩只貓兒叫喚了一聲,白貓兒發(fā)出輕微的聲音離開我的手心,像風(fēng)吹落的棉花一樣。那只黃貓也同時離開餐碗朝大黃貓走去,它們守著默契,一起朝門口走去,我從它們離去的影子分明看到了一場深遠(yuǎn)的遷徙。

      大黃貓剛要跨出門檻,母親轉(zhuǎn)頭對著它呵斥:“又要把它們領(lǐng)出去喂惡狗嗎?”桑吉在幾分酒意和十分溫暖中打起了瞌睡,母親這一聲吼,令他即刻清醒來,他便轉(zhuǎn)頭同我們一起去看那幾只貓兒。

      大黃貓慢慢放下伸出去的前爪,后面跟隨的兩只貓兒也放慢了腳步。母親保持著呵斥時的嚴(yán)肅表情看著那只大黃貓,它的藍(lán)色眼睛釋放著不定的光,使得整個獐子房的空氣都凝固了。它呼哧一聲消失在門口的時候,是從母親的呵斥中覺悟到那是一句忠告。兩只貓兒站在門內(nèi),看著逐步暗淡的暮色逼退了它們母親的身影,它們沒有呼喚。它們又回到了爐邊的簸箕里,蜷縮在溫軟的羊絨上,像什么也不曾失去一樣。

      我對母親說:“孩子們應(yīng)該跟著自己的母親?!?/p>

      母親說:“上月,它生了一窩貓兒,領(lǐng)出去一次弄丟一只,現(xiàn)在就剩這兩只了。我要看緊點,這么大的老房子,難免有幾只耗子。”

      母親看著簸箕里的可愛貓兒,眼光重又升起了溫柔親切。桑吉裹緊皮褂子斜靠著墻壁睡了過去,他用一只手掌蓋住自己的眼睛,遠(yuǎn)處的森林藏進(jìn)了夜色里。

      “伍吉阿奶——”

      門外,一陣歌唱般的喚聲剛剛響起,一個小女孩便雙手捧著一把銅瓢走到母親面前。母親從她手中接過瓢,將里面的奶兌入了一壺沸騰的清茶里,奶茶頓時散發(fā)出了羊奶特有的豆香味。母親清洗好銅瓢后,往里倒入半瓶蜂蜜遞到小女孩的手中。小女孩睜著明亮的大眼睛,露出稚氣望著母親,她在等母親吩咐。母親俯身,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說:“阿赤(姨)帶來的禮物,請青措和奶奶蘸麥餅吃。”叫青措的小女孩捧起瓢謹(jǐn)慎小心地出了門,陽光像一群追隨她而去的金色巖蜂。

      過了一陣,青措帶著甜蜜的笑,一躍又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她緊挨著我坐下,先是看看我的臉,見我對她笑,就伸手摸我耳邊的一縷卷發(fā),輕輕拉直又放手使它縮卷回去,她就用嘻嘻的笑聲表達(dá)對卷發(fā)的喜歡。我取來一根筷子,在爐上烤燙后,捋出青措耳邊的頭發(fā),迅速地裹在發(fā)燙的筷子上,搓擦一下,抽出筷子,她的耳邊也有了一縷卷發(fā)。她爬上窗口對著一方小鏡子照,對自己的樣子也發(fā)出了嘻嘻的笑聲。

      母親說:“小青措,你引阿赤去村后林子撿木耳吧,我們中午做包子吃?!鼻啻肼牶?,迅速從窗口上下來,蹲身去綰自己的褲腳,又來綰我的褲腳,那雙小手細(xì)心地做著大人的事情。

      我牽著青措的手朝磨房溝走去,路上遇見割草回來的阿娘。她看看我又去看青措,之后佯裝驚訝地問青措:“這個小丫頭是從縣城來的吧,牽的人是你阿媽嗎?”青措把臉藏到我的衣袖后面,像我的袖子是可以藏匿她的春天。阿娘見狀便不再追問她,來問我:“這趟陪阿媽耍多久?”我回她,再兩日就會離開。她指了指家門口,邀我去做客。我點頭答應(yīng),順著她的指頭看到她家大門兩邊張貼著一副藏文草書的春聯(lián),我并不認(rèn)識,只覺它們像音符一樣在曬舊的紅紙上跳動著喜慶的節(jié)奏。

      青措已經(jīng)跑向磨房溝,把嘴湊在一截淌出清水的木槽口飲水,飲飽了回頭朝我笑,嘴上的水跡在閃閃發(fā)亮。

      我們沿著磨房溝邊的小路走向坡上的草坪,走向一片深藍(lán)色的龍膽花地。青措抿緊嘴巴站在花中間,她在抑制自己的愉快,手指卻已經(jīng)牽開了衣角,像她也在花中自然而然地盛開了。我朝她笑,那些花朵在朝著陽光閃動。嚓一聲,青措折斷一枝龍膽花插進(jìn)頭發(fā)里打扮自己,又摘一朵遞給我,她也要打扮我。我們一人別著一朵花,呼吸著若有若無的清香走向后山森林。這是一片青杠林,林中潮濕靜謐,不斷有樹上垂下來的女蘿拂過我的頭頂,額頭就會沾上露水。咔嚓一聲,我的腳底踩斷了一截干木枝,才發(fā)現(xiàn)露水已經(jīng)打濕了鞋尖,沒有打濕褲腳。青措像一只小鹿在前方引路,見到枯朽的樹木就會上前去察看一番,沒有發(fā)現(xiàn)木耳生長,她就拍拍那棵樹木才離開,我想那是她對枯樹的一場呼喚。

      往林深處去,聽到前方有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青措停下腳步專注去看,我們就看到了一對麂子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下歪著頭看我們,我們的出現(xiàn)并沒有驚擾到它們。青措伸出一只手,卷曲舌頭發(fā)出暢飲清水的聲音請它們到近前來,它們機(jī)靈地察看著我們的舉動,看到我們朝前走去。就在我們幾乎能清楚地看見其中一只麂子,頭頂著一雙向內(nèi)彎曲的角時,它們陡然消失在我們面前,剩下邊上的一樹草木在那陡然中搖擺不定。

      我們快步跟上去尋找它們的蹤跡,卻被一根橫亙在前方的粗大枯樹擋住了去路。青措爬上枯樹站在上面,她用腳輕踏那棵樹,像樹給了她回話。她便在那棵枯樹上仔細(xì)地搜尋起來,接著她朝我招手。我湊近去看,生著綠苔的樹皮間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木耳,有光照的木耳是透明的,布滿了纖細(xì)的脈絡(luò),它們那樣安靜靈巧,像在凝聽林中的美妙音樂。我摘來一片碩大的塔黃葉包裹木耳,這是林子送給我們的豐厚收獲。

      越過那棵枯樹,我們更加細(xì)致地尋覓起來。我們的腳尖觸到幾朵野菌子,也不去撿拾它們,因為我們此行是專為木耳來的。青措也是這樣想了,所以不去看一眼野菌子,任由它們靜靜生長。我們越往深處去,林子越發(fā)幽森廣茂,我們的呼吸也開始發(fā)出回音的時候,我喊住青措,提示她該往回走了。她并不說話,只神秘地仰頭朝著茂密的樹枝間發(fā)出了幾聲響亮的鳴叫,短時間內(nèi),林中就響起了一只鳥撲扇起巨大的翅膀,從一棵樹飛向另一棵樹的聲音。我的眼光追趕著那聲音看見鳥的蹤影,它拖著一條紅尾羽,體態(tài)輕柔而秀麗。

      我們開始往回走,青措依舊走在前方引路。她偶爾發(fā)出一聲纖細(xì)的鳴叫,林中就有鳥兒發(fā)出幾聲同樣的叫聲與她對話,緊跟著會響起一群鳥兒與她對話,像林中在開演唱會一樣??熳叱隽肿拥臅r候,眼前豁然明亮起來,我們就看見了靜謐美好的村莊。青措用看了村莊的眼睛來看我,她露出了笑,就像彩蝶看見了滿坡的花兒在為它盛開一樣。青措耳邊的卷發(fā)已經(jīng)被露水打濕了,龍膽花也不見了。我想,剛才鳥兒們是在一起提醒青措:“嘿,小姑娘,有一朵藍(lán)色小花落在了你的身后?!?/p>

      我們經(jīng)過一排籬笆,看見深草叢中坐著一位戴氈帽的老人。微風(fēng)搖動著青草,令他時隱時現(xiàn)。青措趴在圍欄縫隙間喚:“阿爺?!崩先税咽掷ㄔ诙吽奶幷覍ぢ曇?,他以為自己是聽見了一只小鹿的叫聲。青措用盡全力掰開兩根松柴籬笆,露出一個很大的縫隙,她鉆過縫隙像一張花布巾一樣圍在了老人的頸脖上,那片被麥草潤澤的紅豆草叢里就響起了一陣笑聲。我準(zhǔn)備離開,轉(zhuǎn)身卻被一群山羊包圍住了,它們是聞到了新鮮木耳的氣味。一只小羊看到籬笆間留著縫隙,也想像青措那般很快地鉆進(jìn)去。我重新掰回那兩根松柴,只請小羊從縫隙里看到那片精心守護(hù)的草場,是賞心悅目的風(fēng)景。

      天光拂曉,我拿起立在柴垛下的竹掃帚開始清掃院落,一直掃到了院門外的村道上。干草、木枝和牲畜糞便在傾斜的掃帚尖響著沉實的聲音。每掃一下,身后的水泥路都會顯現(xiàn)出一片亮光來。清掃變得沉重起來的時候,我就去撿起路面上的柴火,用干草捆扎好放在籬墻上,路過的老人望見,會拾回去添進(jìn)爐灶里取暖、煮茶。再用一塊薄石板鏟起牲畜糞便,堆放在路邊風(fēng)干,撿牛糞的小孩遇見,順便把它們背回去倒進(jìn)菜園里做肥料,洋蘿卜受到養(yǎng)分后會推遲到暮秋時候才開花。等到那時挖出洋蘿卜,沒有一個是空心的。

      清掃到村頭的石碓窩前,聽到路面上傳來一陣起起落落的蹄聲,回頭去看,是一位老人趕著幾頭黃牛慢悠悠地走來。他手里高舉著一根長竹棍,卻不曾打落在牛背上,讓牛蹄加速行走的是他那短而明快的呼哨。他們經(jīng)過積滿雨水的石碓窩前,水面漾起了層層波紋,一只湛藍(lán)的蜻蜓飛旋在水面,看到自己的倒影被折疊起來,它一振翅飛到了邊上的鳶尾叢里。

      太陽從對岸山頂徐徐升起,山谷中的萬物漸次明亮起來。我拿著掃帚回到院門口,見門外的平地上布陣般釘下了一些粗細(xì)不一的木樁。細(xì)一點的木樁上一圈圈纏繞著紡錘好、染了色的羊絨線。母親在四根對立的粗木樁上來回纏繞著黑白兩色絨線,幅寬二十多厘米后,才取下一端穿入一根破成兩半的光滑木棍上。接著,母親席地而坐,攔腰圍上半圈寬皮帶,順手將那根破開的光滑木棍分別扣在皮帶左右兩端的皮孔里,母親腰背輕輕往后一靠,就拉直了整匹絨線。母親拿起一把木梭子在經(jīng)緯分明的細(xì)密絨線間穿梭,一場手工氆氌編織就此開始了。盤繞在細(xì)木樁上的上色毛線曬干時,我取下它們,盤在一雙膝頭上,找出線頭把它繞成線團(tuán)。母親會將它們織進(jìn)氆氌里,像道道彩虹一樣。

      一道很長的身影,輕盈地落在了我們眼前的光照里。我們抬頭就看見身穿絳紅藏袍、腰系鮮紅氆氌帶子的仁青。母親對這位從牧場忽然到來的領(lǐng)舞者意外喜悅。仁青看到眼前的情景,眼睛里掠過一絲笑意,像他的到來是對這場編織的祝福。

      母親朝院中喚了一聲桑吉的另一個名字,那也是村中所有白馬的名字。很快,桑吉就出門來,他看到仁青,也是一臉高興。桑吉顯然知道母親喚他的意圖,他轉(zhuǎn)身回屋,隨后雙手捧出一碗青稞酒禮貌地遞給仁青。仁青知道這碗酒是一場對他的短暫挽留,他接過酒走向籬墻下的石包上盤坐,系在他腰間的紅氆氌帶子在陽光下鮮亮而耀眼。

      桑吉坐在門沿邊,看著仁青那顯耀腰帶向他打聽,哪家要辦喜事了?

      仁青捋捋帶子上的流蘇說:“昨晚接到諾布的電話,說是今天要搬進(jìn)村口那棟修了兩年的轉(zhuǎn)角房子?!?/p>

      桑吉聽后點了點頭,表示才曉得這件距離自己家很近的喜事。

      仁青這身裝束,我在年少時曾見過一回。那時,我來巴烏看望母親,村莊里的每家每戶都來請我去做客。一鍋煮土豆、一碗炒面,或一瓢羊奶,簡單的食物表達(dá)著他們對我的喜歡,像我是這個村莊遺失許久后歸來的孩子一樣。一天下午,幾個赤著腳、頭發(fā)毛蓬蓬的小女孩來到母親家,有的來牽住我的手,有的攥住我的衣角,硬拉我起身。母親說:“去吧,仁青家請你去做客?!彼麄兊募沂谴孱^一間棄置的磨房,河水已不知去向。磨子改成了火塘,一簇藍(lán)色火苗照著仁青在火塘邊起起落落,刷鍋煮水,最終做成了一碗蛋湯面端到我面前。碗口留著兩個漆黑的拇指印子像兩處缺口,仁青用衣角擦拭手指,羞澀與自尊在他深黑的眼中閃著光亮,十分清澈。仁青的女兒們藏在他身后看我用筷子挑起面條,幾根幾根地吃,慢慢地嚼。

      仁青坐回火塘邊,雙手繞膝,為我絮叨舊事:“我一出生就跟著癱瘓的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教會我五百多首山歌,我唱著山歌播撒青稞,風(fēng)吹麥浪就甩袖踏舞。開心時,我會噘起小嘴一次次緊貼在奶奶溫軟的臉上。孤獨了,就去扶起奶奶的雙臂抱住我自己。天地間平常美好的事,也就是如此了。十八歲,我娶回了女人。她為我生完第三個女兒就回家鄉(xiāng)去了,我沒有去追尋。對于一個外鄉(xiāng)女人來說,巴烏的生活是清苦了一點?!彼f完,微笑不語。孩子們也在她身后露著笑,直到我離開,才聽到火塘上方的黑氆氌被子里傳出一聲老人的輕嘆。

      我離開前一夜,仁青腰系一條深紅的氆氌帶子,領(lǐng)著幾個梳洗干凈的女兒走進(jìn)了母親的家門。不等仁青落座,母親在一瓶散酒上拴了一條哈達(dá),擺放在鍋莊正中的柱子前。他一步走到柱子前,手掌托腮便詠唱起來,聲音低緩悅耳。仁青唱完一段落,幾個女兒用稚嫩的嗓音接唱,并牽手一起走向柱子前與他翩翩起舞,他們齊唱聲不時震發(fā)出漣漪般的昂疊聲,引領(lǐng)我走進(jìn)了一個個古老的故事……他們的面容充滿了平淡、自足和歡愉。樓板上的灰塵也徐徐升起、沉落。

      聽到歌聲,門口接二連三地走進(jìn)來四五個老少男女,他們腳穿皮靴,身著加翠氆氌,有的圍坐在火塘邊上,有的自然融入到柱子前站成男女各半圓。仁青始終領(lǐng)唱,男人們齊唱,舞步從舒緩到明快。女人們隨之合成緊密圓圈又疏散開來,仿佛經(jīng)歷的是一場朝開暮合的花事。仁青的幾個女兒宛如脫落的花萼紛紛從舞者的臂膀下退出身來,幫著我的母親從暗處的櫥柜里取出幾個又幾個碗盞,盛滿清茶端給眾人。母親整晚都在一個接著一個地往火塘里送進(jìn)干松果,那短暫激烈的火光映著屋子,映著她臉上一絲一閃而過的喜色,與她為這個村落帶來的編制手藝一樣默然又溫暖。每段卓舞結(jié)束,仁青都會腳踏樓板三下后,唱出一句:“我要跳多少卓舞才能與你相遇!那一聲唱,像經(jīng)文飄然自如,無礙無阻。”

      仁青在舞隊里穿行,那顯耀的腰帶和始終微笑的面容在柱子前一掠而過。我細(xì)看,心會痛。

      回顧這段往事,恍如隔世,令我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仁青微微看了我一眼,他垂目,手指從耳邊指向他剛才經(jīng)過的方向說:“谷口遇見放牧的人,說是澤仁來看阿媽了。牧場高遠(yuǎn),不容易相見,就順路過來看看。”

      母親說:“澤仁最愛聽阿沃唱的山歌了,每回來都問起?!?/p>

      仁青說:“唱山歌和擺龍門陣是一樣的事情。阿沃也不知道擺點什么才好,澤仁喜歡聽山歌,阿沃就唱兩首?!闭f完,她雙手自然垂放膝上,右手食指在輕叩,像在為他有些許的拘謹(jǐn)打著節(jié)奏。他的臉上慢慢升起了一位領(lǐng)舞者的自信和莊嚴(yán)時,抬起那只輕叩的手,打開手掌貼放在臉頰,起了一首山歌子:

      感謝太陽

      我走到哪里都有溫暖

      感謝馬兒

      我走到哪里都是伴兒

      感謝父母

      我走到哪里都有祝福

      仁青的歌聲溫和且曲折悠揚,他的眼睛因為動情歌唱而顯得晶瑩通透,像天地神明在與他對話。一首唱完,桑吉起身再次把酒碗捧到他面前。他端起碗,飲下一口酒后,并不吞咽,仿佛在尋味煮酒的糧食是用了幾個晴天來晾曬的。他的喉結(jié)上下一動時,就吞下了那口清冽的酒液。年少時,只覺歌聲好聽,現(xiàn)在領(lǐng)會到歌詞更是動人。我很快在手機(jī)記錄簿里記下了這首唱詞,并準(zhǔn)備順便拍下仁青坐在石包上的端莊風(fēng)儀,可正當(dāng)我想舉起手機(jī)對著他拍照時,我就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與這個氛圍格格不入了。我盤坐在那些木樁邊上,如同一位編織者在尋求一根金線那樣虔誠地望著他。仁青用手摩挲額頭來穿插我們靜靜凝聽帶給他的不自在和期待。片刻后,他輕咳一聲,又起了一首山歌:

      看到金色的地方,就想念我的家鄉(xiāng)

      不是這樣的地方不好

      是沒有我的家鄉(xiāng)溫暖

      我的家鄉(xiāng)是金子的家鄉(xiāng)

      看到銀色的地方,就想念我的家鄉(xiāng)

      不是這樣的地方不好

      是沒有我的家鄉(xiāng)寧靜

      我的家鄉(xiāng)是銀子的家鄉(xiāng)

      看到天珠般的地方,就想念我的家鄉(xiāng)

      不是這樣的地方不好

      是沒有我的家鄉(xiāng)神秘

      我的家鄉(xiāng)是天珠的家鄉(xiāng)

      仁青唱完,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我的手機(jī),他知道我會把它們寫進(jìn)文章里。這一眼,是在對兩首山歌將要流傳出去的一次目送。他并不懷疑我對本土藏語的翻譯能力,我還是把兩首記錄下來的唱詞念給他聽了。他說:“一個字都沒有錯,就是這個意思。”這準(zhǔn)確的記錄,喚起了仁青繼續(xù)演唱的興致,一句唱詞正要脫口而出時,他即刻停止下來,轉(zhuǎn)頭對桑吉說出了一首歌名,問他,這首歌在晚輩面前唱出來,是不是顯得不得體?桑吉說:“你像大山一樣,歌像白云一樣。你唱完,大山還立在那里,白云會隨風(fēng)飄去。”桑吉說的這句話,也是一首山歌里的唱詞。仁青聽后,沒有把手掌貼在臉頰,他用粗實的手指去摘下籬墻上伸出的一枝翠綠柏葉在手中把玩,接著唱出:

      你很愛很愛我

      我很愛很愛你

      我們在泥巴燒的碗里

      盛滿一碗甜酒

      甜蜜的酒先敬給父母好嗎

      父母就會把金色的哈達(dá)獻(xiàn)給我們

      我們會得到祝福

      你很愛很愛我

      我很愛很愛你

      我們在泥巴燒的碗里

      再盛滿一碗甜酒

      祝福的酒要相愛的喝下好嗎

      親戚朋友就會來為我們跳舞

      我們會得到幸福

      我記下這首歌詞,抬頭望見仁青被太陽曬黑的臉頰早已緋紅,他不說一句辭別的話,猛地起身離開了門口。我們起身相送,他高昂著頭,如沐春風(fēng)地走向了掌紋般交織的村道上。我們立在陽光里,石包上的半碗青稞酒晃蕩著銀子般的光,我們的心還沉浸在那時高時低、持續(xù)而和諧的山歌里。這時,村子上空響起了一陣嘹亮的海螺聲,我們仰頭尋找聲音,只見一朵朵白云正朝著遠(yuǎn)處的大山飄去。

      桑吉說:“諾布在用海螺聲邀請全村人今晚去他家跳卓舞呢?!?/p>

      母親手中的木梭子又開始在那匹絨線間穿梭了,她單手撥動絨線的時候,仿佛在彈奏一根根黑白分明的琴弦。我的心沒有涌起古老的唱詞,因為我感到在巴烏這個清靜迷人的山谷里生活,本身就是一首山歌。

      猜你喜歡
      桑吉母親
      母親的債
      海棠林
      夜如鉛
      廣州文藝(2019年7期)2019-08-27 02:09:54
      “桑吉”油殤
      不一樣的袋鼠
      桑吉和面包師
      娃娃畫報(2016年10期)2016-11-25 11:03:55
      給母親的信
      桑吉
      飛魔幻A(2014年6期)2014-08-07 20:15:54
      母親
      小說月刊(2014年10期)2014-04-23 08:54:08
      悲慘世界
      龙江县| 嫩江县| 库尔勒市| 湘西| 阿克苏市| 芦山县| 榕江县| 平潭县| 汨罗市| 麻栗坡县| 昔阳县| 青海省| 凉城县| 克东县| 宾川县| 灵川县| 乳山市| 当涂县| 鞍山市| 康定县| 城口县| 高密市| 哈尔滨市| 夹江县| 浙江省| 宝丰县| 扎囊县| 株洲县| 清水河县| 云浮市| 晋宁县| 通许县| 乌兰察布市| 察隅县| 隆子县| 南康市| 泰州市| 靖宇县| 江达县| 齐河县| 肥乡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