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江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
……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再別康橋》
富強,你比徐志摩更“狠”,既沒有和我們“揮揮衣袖”,也沒有“輕輕的招手”,就與我們作別了。你在無言的呼吸中靜臥十幾天后,就前往了另一個世界,或許另一個世界里繼續(xù)飄灑著你的激情,以及你的文采與愛。
你六十歲以后,在著作、編劇、文壇上的談笑闊論中揮發(fā)著“不思量,自難忘”,如東坡一般的通透,都在你后期以文交友的朋友中深記腦海,念之不去。而我,卻把念及你的過往回推到了三十多年前。
秋戴“前進帽”,冬戴“貂皮帽”,身穿風衣或皮衣,是你不同季節(jié)的不同裝束,但變化不大。而你的容顏或刻意潔凈,或胡須留唇,這也是你在不同場合的不同。因為你是央企的工會副主席,在組織的集體活動中每每都是你帶頭上場,帶頭翩翩起舞,身姿輕盈,然華身一轉,喝彩聲即刻響起……
書法大賽,你被邀請揮毫,在你略有謙遜的微笑中,你濃墨行蛇,大寫的“騰飛”躍然紙上,靈活蒼勁,如你的舞姿充滿靈動……你的“騰”字行得有些濃烈,鋒厚墨重,或許這就是你日后為“騰”而付出的艱辛預兆;而你的“飛”字卻是飄逸如飛燕,無拘無束,或許這就是你未來放飛自我的靈魂預告,追求自我的寫意人生吧!
1982年5月,你提出一個創(chuàng)意—去尋馬占山打響抗日第一槍的遺址。隨即,你與數(shù)十名青年團干乘綠皮火車抵達泰來縣江橋鎮(zhèn)。一下火車,你的目光注視著江橋不遠處的丘陵、山坡、密林,揮手一指,說道:“那就是打響抗日阻擊戰(zhàn)的第一道防線,肯定有戰(zhàn)壕。”
走近,幾十年的風吹和雨的沖刷,當年的戰(zhàn)壕也就僅有幾道溝壑淺灣……你說,再用鍬挖。再挖戰(zhàn)壕?我們都有些不解。你笑著說:“兄弟們,挖吧,定有收獲?!庇谑牵蠹覄邮稚钔?,果然有彈片殘片,雖已銹跡斑斑,卻在訴說著在這片土地上發(fā)生的一切。
你又笑了。你的目光先向遠—遠處,波光中橫臥一座鋼橋,正有一列火車吐著煙緩緩通過;你的目光又向近—近處,是溝壑蜿蜒,還有山坡下的田地里已是嫩綠初上。你又說:“這是多少先烈的鮮血才讓這片土地郁郁蔥蔥?!边@時的你,目光凝重了。于是,我便寫下了《這里是一片血染的土地》一文。我也僅以此紀念一下而已,再無他想。
而后,三十多年過去了,抗戰(zhàn)電視劇《決戰(zhàn)江橋》從央視臺到地方臺開始熱播,編劇赫然三個大字—崔富強。我終于懂了,那四十多年前的江橋抗戰(zhàn)遺址探訪就在你的心中。那時的你就有了把那埋藏于溝壑里殘彈、殘片中的故事寫出來的強烈欲望。你所寫的不僅是故事,更重要的是彰顯了我們中華民族的氣節(jié)、抵御外侵的壯舉,以及那段不可抹去的歷史。
你曾打電話給我,讓我支持你一些稿紙、打印紙……你還和我說你租了間民房獨居寫作。我前往一看,房間不大,但堆滿了書,堆滿了手寫文稿,而這時的你已年近花甲。我原以為寫作是你的沖動和愛好,借此填補你退休后的孤獨,但你埋頭創(chuàng)作的《決戰(zhàn)江橋》為序后,著作迭出,文友們紛紛登門拜訪,你已成為鶴城影視劇的一面旗幟。
偶日與你泛舟江上,夕陽西下,微醺中你問我:“今宵酒醒何處?”我對曰:“楊柳岸,曉風殘月?!蹦阌终f:“這是北方,槐樹成林,葉秋落,春又生,人之去,卻無再生。當下泛舟,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想必這時的你已通達人生,因此在你被查出患有絕癥后,你告訴家人:“不許與任何人說……”也好,人生就是如此吧!什么時候來,己不知;什么時候去,亦無所知,但匆匆的幾十年已留下了太多可以記住你的影視和文字。
所以,富強,念你,是因為你沒有被時光弄丟;想你,是因為你永遠都在我們未來的時光里,就像志摩,至今我們還記著,念著,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