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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阜陽沒有番石榴

      2023-11-16 00:42:56于則于
      清明 2023年6期
      關鍵詞:李云番石榴阜陽

      于則于

      1

      后車門沒關好。柳紫東下去,拉開,又用力關上。再上車,他跟后排的李云說,二手車還是不行,不用點兒力,門就關不上。李云說,這車是二手的嗎?這么新,真看不出。

      李云和柳紫東是在飯局上遇見的。介紹起來,兩人相互感慨,啊,原來你也在縣醫(yī)院上班。是啊,我也在縣醫(yī)院??h城不大,這樣的感慨經常發(fā)生。一般都是感慨過,吃完飯,彼此的聯(lián)系就斷了。醫(yī)院里再碰見,也不一定打招呼。唯一的交集,只剩下朋友圈里互相點贊。柳紫東和李云,本也應是這樣的結局。之所以發(fā)生改變,是因為柳紫東多看了一眼。

      飯局上,幾圈酒通完,都已半酣。柳紫東酒喝猛了,頭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眼神空洞地面向前方,沒真看李云,但李云就在對面,正對著他的眼睛。時間一長,就好像他專門盯著她似的。

      李云突然問,看什么看?柳紫東反應過來,答,看美女。旁邊人起哄,拍著手讓他們喝一個。兩個人有些尷尬,只能互相碰了碰杯,簡單聊了幾句。兩人初識,沒太多話題。柳紫東沒話找話,問李云假期有啥安排。馬上就是中秋小長假,潘稱說,兩家父母那邊各去一天,剩一天逛街吃飯看電影,過二人世界。柳紫東想去釣魚,話問出來,腦子里想的卻是該怎么跟潘稱提起話頭,并說服她,讓她陪他去。李云的答話,他沒聽清,便讓她再說一遍。李云說,我就回家陪老公。柳紫東順嘴問她,回哪兒?李云說,回阜陽。竟這么巧,她家也在阜陽。

      柳紫東現在住的房子,是結婚時父母給他們買的。等他們自己攢夠錢,聽同事建議,在阜陽買了一套房子,打算等升值后賣掉。但這幾年房價低迷,漲不上去。他們把房子裝修好,準備租出去,賺點兒房租錢。還沒等租出去,潘稱就因為再次小產,情緒不好,躲在家里不愿出門,工作也沒法做。父母和岳父母輪番上門,說是照顧,其實是給她做思想工作。潘稱受不了,便逃去阜陽的房子里,一個人躲清靜。柳紫東知道她是產后抑郁,便順著她,故意不當回事。但幾個月過去,潘稱還不回來,柳紫東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要帶潘稱去看醫(yī)生,她不愿意,嘴里嚷著自己沒病。再說就是摔鍋砸碗,亂扔東西。柳紫東不想跟她吵。但哪怕不吵,只講道理,她也立馬裝神經衰弱,兩手抱著頭喊頭痛。柳紫東拗不過,只能任她辭了工作,住在阜陽,建設新家。他呢,就來回跑。七十五公里的路程,開車一個多小時,不算遠。但跑多了,也覺得累。又加上醫(yī)院隔幾天就值班,他便像以前上學住校那樣,平時在縣城,周末或放假回阜陽去。

      李云跟他情況相似。她丈夫調去阜陽工作,開始時,是丈夫來回跑。后來因為兒子上學,在阜陽買了房,安了家,她丈夫想讓她辭掉工作,李云舍不得,便換她來回跑。不過李云不開車,而是去汽車站坐大巴,兩小時一班。趕巧,上車就走。趕不巧,得等上一個小時左右。柳紫東感慨道,真不容易啊。李云說,現在認識你就容易了呀。說完捂著嘴笑。柳紫東沒懂,李云解釋道,可以搭你車呀。反正你一個人也是跑,兩個人也是跑,我把坐大巴的錢給你,正好夠油錢。確實,要是再多兩個李云這樣的,不僅夠油錢,飯錢也能賺夠。柳紫東還沒答應,旁邊人先問李云,這么個大帥哥,不怕你老公吃醋?李云噘著嘴說,那個醋壇子,啥時候不吃醋?柳紫東看出這其中有故事,但不明就里,只能跟著笑。然后兩人便約好,等柳紫東回阜陽時,捎上李云一起。

      柳紫東系好安全帶,腳踩油門,把車從停車場開出去,上大路,十分平穩(wěn)。車雖說是二手的,不過才兩年車齡,幾乎還算新車。

      他們出發(fā)得不算早。出縣城,正趕上夕陽西下。天空從淺藍色慢慢轉成淡紅色,忽然又濃烈起來,變成赤紅色,中間還透著金黃色。等太陽完全落下去,天空又落進青灰色的染缸里,重新染過,變成了夢幻一般的淡紫色。李云覺得好看,把車窗搖下來,拿手機拍照。

      柳紫東看見,問她要不要停車,拍好再走。李云說不用,但沒過多久,又忽然喊著讓柳紫東停車,說要買水果。

      差不多從夏末起,附近的果農就將成熟的水果擺到路邊賣。鋪一條蛇皮袋,或條狀的彩色雨布,把水果放在上面壘成金字塔,再用一塊紙板,寫上價格,對著馬路,方便往來行人看見。這些水果,往往是剛摘下來的,很新鮮,價格也不貴,但容易缺斤短兩。柳紫東之前買過兩回,拿回去,都被潘稱罵了,之后再不敢買。

      李云看見有賣柿子的,打算買回去中秋節(jié)吃,正應景。

      柳紫東不打算買,但也跟著下去看了看。除了柿子,攤子上還有別的水果。有一種柳紫東沒見過,攤主說是番石榴,并切開一塊遞給他。柳紫東放嘴里嚼著,酸酸的,還挺好吃。李云認識番石榴,問完價格,跟柳紫東說這比超市里賣得便宜。柿子和番石榴李云都買了兩三斤,柳紫東沒買。他還惦記著釣魚的事,不想回去后,先因為水果跟潘稱吵起來。

      再上車,李云像是累了,不再說話。柳紫東從后視鏡里看到她胳膊抵在車門上,就那么坐著,十分安靜,便也不再費心找話題。他專心開車,車速似乎也快了起來,沒多久,就拐出省道,進了城。出發(fā)前,柳紫東已問過地址,知道李云家住在師范學院附近,就繞一個彎,把她送到樓下。李云客氣,舉著手機,問要給柳紫東多少錢。柳紫東笑笑,故意說,年底一起結。李云也笑笑,又問柳紫東要不要上去坐坐,并指給他看她家的位置。就在二樓,最左邊一戶。樓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建的老樓,已十分破舊。柳紫東摘掉安全帶,從另一邊窗戶探出身子,前后看看,夸了幾句地段好之類的話。然后,就謝絕她的好意,開車走了。

      到家,他把車開進地庫停好。下車從后座拿背包時,他看見一個圓形的番石榴藏在背包下面。應該是從李云的袋子里掉出來的。他撿起番石榴放在手里,心想潘稱肯定也沒見過,正好可以給她嘗一下。她要是喜歡,下次回來,就給她買幾斤。

      2

      柳紫東跟潘稱是相親認識的。他參加工作第一年,親戚朋友們像商量好似的,都給他介紹對象。其中有一個在市里培訓機構教古箏的老師,柳紫東印象很深。古箏老師對柳紫東也感覺頗佳,隔天發(fā)消息,就已經在商量以后的事。如果結婚,古箏老師得回來工作,她擔心縣城大部分家長不會讓孩子學古箏。柳紫東安慰她,說他們不學就不教他們,光教咱自己孩子。古箏老師回了個微笑的表情。話說到這分上,柳紫東以為他們的關系算定下來了,再聊下去,就是訂婚、結婚的細節(jié)。

      柳紫東不想再去見其他人,但介紹潘稱的人是他嫂子的娘家親戚,耐不住他嫂子一直催,才去。見面時,柳紫東一直跟古箏老師發(fā)消息,沒認真看坐在對面的人。潘稱也一直在看手機。古箏老師問柳紫東干啥呢?柳紫東實話實說,在見另一個女孩子。古箏老師沒回復。柳紫東解釋說沒辦法,介紹人催得緊,只好來見一面。又發(fā)了一個笑臉。古箏老師仍沒回復。到晚上,柳紫東才發(fā)現古箏老師已經把他刪了。光是見別的女孩子這個原因,不足以讓古箏老師放棄他。柳紫東想,古箏老師應該也跟他一樣,在見別的人,碰到比他更合適的,就刪了他。

      結婚后,他嫂子說漏了嘴,提起古箏老師這段插曲。潘稱寒著臉回去問柳紫東,柳紫東吸取教訓,沒說實話。潘稱便以為古箏老師沒她長得好看,柳紫東是對古箏老師有過意思,但看見她,就把古箏老師放一邊了。

      潘稱不是他最好的選擇。但既然選定了,柳紫東便不再猶疑。他也沒那么多精力。醫(yī)院領導看重他,把他當作重點人才培養(yǎng),除了日常門診,他還要不斷外出交流學習,差不多每月都有一場會議。寫材料,做報告,馬不停蹄地過去了好幾年。直到老領導退休,新領導上任,人事變動,他被提拔為科室副主任,專心醫(yī)院事務,這一階段才過去,生活才有所變化。

      潘稱大學上的是師范,結婚后,考到城南一所中學當班主任。她初去時沒經驗,帶的班級考試成績多次墊底,被公開批評。她臉嫩,覺得干不下去,就托關系換到鄉(xiāng)下一個小學,每天騎電瓶車上下班。

      就是在上班路上,她流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柳紫東自己是醫(yī)生,知道輕重,就帶潘稱去市里看中醫(yī),買回來幾大袋中藥,熬給她喝。休養(yǎng)了兩年多,才再次備孕。但一連兩次,都是宮外孕。醫(yī)生說可能是體質原因,建議做試管。等柳紫東忙完醫(yī)院事務后,便陪潘稱去上海做試管。體外合成受精卵,再送到潘稱子宮里,慢慢養(yǎng)大。為安全起見,他們送進去兩個受精卵,一個月后復查,留下長勢好的一個,拿掉另一個。

      復查那天,他們從醫(yī)院出來,去外灘玩,乘輪渡過黃浦江。柳紫東跟潘稱說,這次再不行,我們就不生了,抱一個孩子回來養(yǎng)。潘稱嫌他說得不吉利,伸手便朝他頭上打,讓他不要再說。柳紫東躲開,猛甩頭,帽子掉進了黃浦江。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果然,四個多月時,潘稱又小產了。也就是這一次,潘稱的情緒徹底崩潰,陷入抑郁。

      潘稱告訴過柳紫東,她一個人在家時,最常做的就是坐在窗戶前發(fā)呆。房子在十一樓,窗戶外是斷崖似的墻。柳紫東擔心,便讓人在窗戶外加裝了不銹鋼防護欄。站樓下往上看,上下左右獨一家,十分顯眼。

      柳紫東從地庫直接乘電梯到家門口,最先看見的,是門上的春聯(lián)。大半年過去,春聯(lián)還很完整。他敲門,沒聽見動靜,就從背包里找出鑰匙,哐啷啷把門打開。天差不多全黑了,柳紫東把燈一一打開,各個房間看一遍,沒看到潘稱。他打她電話,卻聽見手機鈴聲在屋里響起。潘稱在窗戶前坐著呢。光線暗,柳紫東沒看見。

      你在家呀,咋不給我開門?柳紫東問她。潘稱說,回來也不打電話說一聲,我咋知道是你。柳紫東確實沒打電話,但發(fā)過消息,告訴她等他吃飯。柳紫東放下東西后,也走到窗戶前,貼到潘稱身上。吃飯了嗎?他問她。潘稱反問,你不是讓我等你吃飯嗎?柳紫東說,對呀。兩個人學廟里和尚,打起機鋒。

      去廚房,柳紫東看見潘稱已經做好了飯。拌黃瓜、青椒炒香干,還有一碗冬瓜排骨湯。他把菜端到桌上,又盛好飯,喊潘稱過來吃。潘稱不動,他就走過去,故意彎下腰,要把她抱到飯桌前。潘稱掙脫,搶在他前面走進廚房。原來還有一條魚,她放在鍋里保溫,沒拿出來。

      柳紫東問潘稱這幾天過得怎么樣,都干啥了,有沒有好玩的事。每天晚上視頻電話,他都會問潘稱這些問題。更多的是出于習慣,兩個人之間已經形成固定的相處模式,而不是真的想知道。潘稱有時候愿意說,有時候不愿意。潘稱不愿意說的時候,柳紫東就跟她說他都干了啥,說他工作中好玩的事。柳紫東最喜歡說的是病人。門診的病人多,各種各樣的人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總有幾個與眾不同,值得一說。病房里的病人,柳紫東與他們接觸多,了解得更深入,也有很多故事可講。潘稱非常感興趣,有時候還會追問,像追電視連續(xù)劇似的。

      吃著飯,柳紫東講起以前跟潘稱提到過的一個病人——胰腺癌晚期,沒法再治療,住院是為了打杜冷丁止疼。杜冷丁是麻醉藥,每日用量都有嚴格的控制。開始時,醫(yī)生開出的量對病人還有用,但時間久了,病人上癮,需求量越來越大。不知道是疼,還是犯癮,病人每天不停地叫。他一叫,他老婆就跑到醫(yī)生辦公室,跪在地上,求醫(yī)生開藥。醫(yī)生也很想幫他減輕疼痛,但規(guī)定就是這樣,他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柳紫東跟潘稱說,當醫(yī)生,最絕望的就是這種時候,想想都很心疼。

      潘稱卻說,他老婆真可憐。柳紫東看她一眼,說,對呀。

      3

      柳紫東突然想起拿回來的番石榴,“哎呀”一聲,站起來,把它拿給潘稱。

      潘稱知道番石榴,但沒吃過,問柳紫東哪兒來的。柳紫東便把飯局上遇見李云,李云搭他的車回來,以及在路上買番石榴的過程說了一遍。

      這不是南方的水果嗎?我們這里咋會有?潘稱問柳紫東。柳紫東沒想過這個問題,說不知道,也許是從南方進的貨,擺在那里賣。潘稱說,可你說他們賣的都是自己種的水果,所以才新鮮。柳紫東說,他們賣的是自己種的水果呀!潘稱問,那番石榴呢?柳紫東說,番石榴是他們從南方進的貨!兩個人又開始在對方的話里走迷宮。

      潘稱把番石榴放到桌子上,重新拈起筷子,夾一塊黃瓜放嘴里嚼著。其間她眼睛一直盯著柳紫東看。柳紫東也拿起筷子夾菜,又猛地放下,跟她說,你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實話。

      吃完飯,柳紫東收拾碗筷,潘稱又去窗戶前坐著。等柳紫東收拾完,也走到窗戶前,潘稱跟他說,我在手機上查過了,阜陽沒有番石榴,也不可能有的。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那個李云專門送給你的?潘稱語氣平靜,說完,嘴角還掛著微笑。柳紫東聽著,心里卻越來越涼。他意識到,如果只是番石榴,還說得清楚,但扯到李云身上,這個晚上就沒那么容易過去了。

      以前潘稱不這樣。剛結婚那會兒,門診上一個女病人老找柳紫東,柳紫東同情她,不忍心拒絕,女病人會錯意,竟找到家里。潘稱了解了前因后果,不僅沒怪柳紫東,還主動幫忙,跟女病人深談了幾次。最后也是她,帶著女病人到醫(yī)院去,跟柳紫東,還有門診上其他醫(yī)生道歉。醫(yī)院同事都說柳紫東娶了個好媳婦,深明大義。

      潘稱開始轉變,是第一次流產后。休養(yǎng)在家,沒法去工作,這讓她很抓狂,連帶著對柳紫東也態(tài)度惡劣起來。但凡他出差,或有應酬,她都要別扭幾句,才肯放他走。等她再去工作,情況才好一些。再之后,潘稱連著兩次宮外孕和小產,醫(yī)院進出幾回,又性情大變,和以前不再是一個人了。不過柳紫東留心觀察,覺得很多時候,潘稱也并不真是懷疑他,只是借題發(fā)揮,像小孩子發(fā)脾氣。柳紫東私下問神經內科的同事,同事說是心理問題,推薦他讀讀弗洛伊德的書。好家伙,那么厚幾大本。柳紫東買回去,睡前翻翻,至今還沒翻完。當然也沒法借此幫潘稱治療。不過同事還給了其他建議,比如她鬧,就讓她鬧。順著她,借機引導就行。

      潘稱要吵架,柳紫東便陪她吵。只是一旦開始,解釋的話說幾遍后,他們就陷入拉鋸戰(zhàn)。柳紫東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咋樣?潘稱說,我就想知道你跟那個李云是咋回事,她為啥要送你番石榴,還只送一個?收拾碗筷時,柳紫東沒看見番石榴,以為掉地上,滾角落里去了,找過一回,沒找著。這時候番石榴出現在潘稱手里,他才知道是她一直拿著。柳紫東說,我已經說過八百回了,這個番石榴是李云買的,不小心掉在后座上,我撿回來的。所以你撿別的女人掉的東西,拿回來給我?要是有一天你撿到一件衣服,是不是也拿回來給我穿?潘稱問柳紫東。柳紫東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抱著頭,向潘稱吼道,我為啥要撿別人的衣服!

      潘稱看著他,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柳紫東上去抱她,她掙開,把手里的番石榴砸向柳紫東。番石榴砸在柳紫東肚子上,疼得他彎下了腰,半天沒起來。

      柳紫東不想再解釋,索性對潘稱說,要不打電話給李云,讓她跟你解釋?潘稱沒說話。柳紫東便掏出手機。他只留了李云的微信,沒有電話。打開微信,撥打語音通話,沒人接。再打,還是沒人接。柳紫東說,她有事在忙吧。潘稱冷笑著說,這也是你們商量好的吧!

      他們吵架,跟別的夫妻沒啥不同。每次,差不多都是互相吼,故意說一些傷害對方的話。吼完,都后悔,再找借口慢慢和好。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潘稱不知從哪里學來的,吵架時不再吼,只用平常的語氣說些冷嘲熱諷的話。這比吼他更讓柳紫東受不了。

      此刻就是這樣。

      柳紫東看著她,胸中的怒火慢慢熄滅,整個人都冷靜下來。他知道她的精神狀況,能夠理解在這種情況下,她控制不住地說一些難聽的話。但如果這些話不是控制不住,而是蓄意說出來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也許她真的懷疑他,并因為這種懷疑而恨他。尤其是她看向他的眼睛,不僅冰冷,而且像古井一般,陰森森地讓他感到恐懼。

      柳紫東說,啥意思,要是不信,可以現在就開車去李云家,當面對質。潘稱又冷笑一聲說,連她家都去過了,還不敢承認你們的關系嗎?

      柳紫東不愿再多說什么,穿上衣服和鞋,拿上車鑰匙,打開門,讓潘稱跟他出去。潘稱不動。柳紫東哼一聲,說,是不敢嗎?潘稱也哼一聲,說,去就去,誰不敢!穿著拖鞋,就從他面前走了出去。

      4

      七八點鐘,外面正熱鬧。路上車多人多,差不多半個小時,他們才開到李云家樓下。在車上,柳紫東沒說話,潘稱也一句話沒說。

      把車靠路邊停好,柳紫東才張嘴。他說他沒去過李云家,是下午送李云到這里時,她告訴他的。二樓,最左邊那一戶。柳紫東看向潘稱,平靜地說,你要真想上去,我們就去吧。潘稱說,來都來了,為啥不上去?但身子并沒有動。柳紫東咬咬嘴唇,下定決心,先打開車門走下去。

      白天匆忙,沒太留意。這時候,柳紫東才看到這條街其實很繁華。就在李云他們家樓下,左右都有幾家飯店,賣面條水餃的,賣燒烤的,桌子擺到路邊。柳紫東聞見燒烤味道,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想,等事情結束,一切都解釋清楚,說不定可以吃頓燒烤再回去。

      柳紫東回頭看潘稱,她也下車了,和他一樣,看著街對面。走吧,柳紫東喊她。潘稱看了他一眼。

      賤人!在門外,他們都聽見門里的這一句罵聲。男人的聲音——應該是李云的丈夫。柳紫東收回伸出去準備敲門的手,回頭看向潘稱。潘稱也看向他。柳紫東指指門里,小聲問她,看樣子是不方便,要不咱別進去了吧?潘稱說,進啊,為啥不進!說著就要越過柳紫東,上前敲門。柳紫東抓住她的手,再次壓著聲音說,沒看里面正吵架嗎?潘稱說,敢當奸夫,不敢見人家男人嗎?沒來由地,柳紫東覺得好笑。奸夫,潘稱竟然連這么專業(yè)的術語都說出來了。潘稱還要敲門,柳紫東再攔,兩人在門外爭執(zhí)起來。門突然就打開了。開門的男人驚訝地看著他們,問他們找誰。

      柳紫東先笑了,潘稱也在他身后笑,弄得李云的丈夫莫名其妙,連聲質問他們到底是誰,有啥事情。

      柳紫東曾想象李云的丈夫應該是身材瘦弱的中年人,戴眼鏡,一派斯文,沒想到卻是黝黑的大漢,十分壯實。他穿著白色襯衫和灰色西褲,凸起很高的肚子上,緊緊地束著一條深棕色皮帶。柳紫東叫了他一聲大哥,跟他解釋說是來找李云的。正說著呢,李云走出來,出現在她丈夫身后。柳紫東跟她打了聲招呼,李云一把將她丈夫拉到身后,讓柳紫東和潘稱進屋。

      李云家是一廳兩室的房子,客廳不大,一張飯桌外,還滿滿當當地放著沙發(fā)、茶幾和許多雜物。李云讓柳紫東和潘稱先坐,便要去廚房給他們倒水。李云的丈夫則退到沙發(fā)后,站在那里,冷眼看著。柳紫東攔住李云,讓她不要客氣。他們就是來問幾句話,問完就走。李云問啥話。柳紫東回頭看看潘稱,跟她說,你不是要問嗎?問吧。潘稱卻不說話。柳紫東只好自己跟李云說,是番石榴的事。

      李云指著茶幾下面,讓柳紫東看。十幾個番石榴,連塑料袋都被丟在那里。有兩個番石榴還被踩得稀爛。我們也正吵著呢,李云說。進門,柳紫東就已準備好,要故意裝作不知道他們在吵架,快點問話,問完就走。但李云這么直接地說出來,他也不能再裝傻。他扭頭看看李云的丈夫,又扭回來看著李云,問,為啥吵?李云說,還不就因為那幾個破水果。

      阜陽咋可能有人種番石榴,不可能!李云的丈夫突然插嘴說。柳紫東再次看向李云的丈夫。李云的丈夫對他說,就算有賣的,也是在市里的超市,可她說是在鄉(xiāng)下路邊買的,肯定不是真話。柳紫東說,可她就是在路邊買的呀,我可以作證。李云的丈夫說,那就是你們商量好的,聯(lián)合起來說假話。

      李云問,我們?yōu)樯兑?lián)合起來說假話?李云的丈夫說,那只有你們自己知道了。李云說,好,反正你就是覺得我外面有人了是吧?現在人也來了,正好你媽也帶著兒子出去了,你就說該咋辦吧!李云兩口子又吵起來了,柳紫東插不上話,站在那里左右不是??吹嚼钤频恼煞蜃炖锶轮x婚,身子也突然上前一步,柳紫東以為是要對李云動手,便也上前一步,擋在他們中間,說,有啥話商量著說,商量著說。沒啥好商量的!李云丈夫說。

      等他們撕扯夠了,發(fā)泄夠了,終究是商量出一個辦法。是柳紫東提出來的。既然李云的丈夫不相信他們是在鄉(xiāng)下路邊買的番石榴,那就回去找到賣番石榴的攤子,就能證明都是真的。李云擔心天太晚,賣番石榴的攤子收了,找不到。柳紫東心里也沒底,但與其在這里吵得不可開交,還不如出去轉一圈,說不定吹吹風,氣就消了。而且聽著他們吵,柳紫東也越來越后悔來找他們。尤其是潘稱一直站在那里不說話,只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這一切,也讓他心里發(fā)毛。

      上車,李云的丈夫搶著坐進副駕駛,李云只能跟潘稱坐后面。柳紫東把車窗打開通風,覺得冷,很快又關上。沒想到李云的丈夫點了一支煙。煙味散開,潘稱咳了一聲。李云罵她丈夫,一會兒不抽能把你憋死!柳紫東打圓場,迭聲說沒事沒事。一邊又把四面車窗打開。李云丈夫把煙熄滅,從車窗彈了出去。柳紫東又把車窗關上。車里空間小,四個人都不說話,就顯得很壓抑。等出城,進入省道,柳紫東還是把車窗打開一點兒,聽外面嗚嗚作響的風聲。

      柳紫東記得買番石榴的地方,離阜陽市區(qū)不算近,按照導航,開出去大半個小時,才開始留心路邊的水果攤子。但天太晚了,路邊哪還有什么水果攤子。柳紫東問李云的丈夫,還要不要接著往前開。李云的丈夫說,開,為啥不開?柳紫東便接著往前開。

      潘稱咳一聲,又咳一聲,柳紫東聽她像是故意的,便問她咋了。潘稱說她想上廁所。柳紫東放慢車速,開到一個路口,稍微拐進去一點兒,停下。路兩邊都是田地,一人多高的玉米像隊列一般站在暗夜里。潘稱讓柳紫東陪她去。柳紫東拉開車門下去,陪潘稱朝玉米地走去。潘稱并不是真的想上廁所,她有話想跟柳紫東說,車上不方便,才拉他下來。她覺得他們現在這樣很傻,想回去,讓柳紫東想辦法。柳紫東看著她,想說,還不都是因為你。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止住,只能擺出無奈的表情,笑著說,我們現在還不算傻,以后說不定會更傻。潘稱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潘稱沒有尿意,但柳紫東說,下都下來了,尿一下說不定就有了。說完,他自己朝前走兩步,背著潘稱解開褲子,還真尿出來不少?;厝?,老遠就聽見車里兩個人又吵了起來。柳紫東拉住潘稱,讓她站這看會兒星星。潘稱會意,便跟柳紫東一起抬頭看天。鄉(xiāng)下夜色暗,天上星星明亮,很好看。尤其是在這深秋時節(jié),四下蟲聲密集,一陣陣沖擊著耳膜,如伴奏音樂。當然,這音樂里摻入李云兩口子的罵戰(zhàn),褪色不少。過了一會兒,爭吵聲漸歇下去,柳紫東才拉著潘稱,往回走去。李云推開車門,正準備下來,看見他們,喊著說,太晚了,回去吧!柳紫東一邊說好啊,一邊加快腳步朝車的方向走去。

      責任編輯???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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