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初秋的小城,天空高遠湛藍,植物卻不迎合時令,依然綠意深深。
我被山林草綠色的微風所感染,領(lǐng)受著世間的美與安寧,某種恍惚的愉悅之感,從身體里漫出幸福的幻象。心無旁騖間,幾只鳥兒從遠處歸來,棲落在近旁一株老樹上,像樹木開出了花朵。忽地,老樹無緣無故扔下一截枝葉,不偏不倚落在我的眼前。
想來,每一株草木都有顆細致溫潤的心,才可以漫不經(jīng)心地抽枝發(fā)芽,斷就斷,枯就枯,落就落,然后悠然自得地在光陰里沉淀厚樸的心靈。
我居住的三十六崎巷附近有座老屋,十五歲的小海與弟妹,隨其父母便住于此。
小海家以運沙為生,他小小年紀就要幫助父母在工地運沙,渾身上下都是沙子泥土,惹得其他小孩見他就喊“小乞丐”。
小海再苦再累都不怕,可他受不了小孩一聲聲的“乞丐”。好在,他有個遠房伯父,總給他講書上的故事,他講的話小海記住了:每個人的天分、際遇都不同,我們常常偏執(zhí)于種種不甘與苦惱,于是我們的心靈版圖上,久而久之,漸漸失去坦然自如的能力。歲月苦長,但心境可寬,我們每個人,都應該過一個積極的、陽光的、有溫度的人生。
伯父的這些話,解禁了小海,他聽了伯父的建議,當了鋁合金加工學徒,他的勤懇能干得到了店主的賞識,有心栽培他。兩年后,小?;菊莆樟私?jīng)商之道,征得店主的同意,另立爐灶開張了門店。
我不由得想到《小窗幽記》中的一句:“鄙吝一銷,白云亦可贈客?;渣滓盡化,明月自來照人。”所以拋卻狹窄的心胸,白云也可以作為禮物贈送給客人;消除掉雜念和欲望,明月自然會來照亮人。
很多年前,我看過一部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很喜歡主人公川尻笙說的一段話:“她(松子)對人歡笑,給人打氣,愛別人,自己卻總是傷痕累累,那么孤獨,完全不擅打扮,傻到透頂……”
這是松子天真的一生,也是我們的一生:被冰冷與孤絕打倒,滿身傷痕,卻又不放棄希冀,給生命留下了無限希望。
美國作家戴維·布魯克斯在書中《第二座山:為生命找到意義》提到:“面對苦難,有些人萎靡不振,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令他們退縮,生活變得越來越卑微和孤獨;但對于另一類人來說,痛苦的時期讓日常生活中膚淺的一面得以體現(xiàn),他們看到了更深層次的自我,并意識到,在內(nèi)心深處,透過所有脆弱,流淌出來的是一種超越自我和關(guān)心他人的渴望;當遇到這種渴望時,他們就準備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人,只能向自己的內(nèi)心尋求解脫,也只能向自己的內(nèi)心尋求快樂。為人向內(nèi)求,有一種淺淺的歡喜的意味,是東坡——“重重疊疊上瑤臺,幾度呼童掃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將來”的詩意,你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掃花影的人,也才聽得見鳴籟在竹,看得見水月可掬……
為人向內(nèi)求,一部分是自然的心性,一部分是后天的修行,是王小波說的“我覺得我會永遠生猛下去,什么也錘不了我”,讓我們抵擋世間一切嘈雜,隨意,自在,不辜負心中美景,去感覺一顆心漸次皎潔。彼時我們再看世界,陽光雖是暴烈,但我有花枝傍香,無論走到何處,山川自有瑰麗,明月自來照人,人生也總有不期而遇的溫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