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哆哩
世上沒有比我與媽媽更加親密的關系,而我也將帶著這份連接與相似,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今天不知怎么,翻開書卻一點兒看不進去,那些問題和知識掠過眼睛,又鉆進耳朵,惹得耳根癢。于是,我又像小時候一樣,央求媽媽給我掏耳朵。
我們家的“耳具”很齊全,掏耳勺是裝電池、可拆卸、能發(fā)光的,還有一套大小不一的扒耳、懸耳工具。銀勺緩緩伸進耳洞里,輕柔地剮蹭耳道,細微聲響通過骨傳導傳遞進耳內(nèi),像小貓尾巴輕撫臉頰,酥酥癢癢。
每當兩人相對無言的時候,掏耳朵也成了我們之間最自然的緩和關系的“臺階”。我們上一次生氣是在什么時候我不太記得了,大概是因為對學習的觀念、看法不同拌了幾句嘴——我覺得時代不同,沒經(jīng)歷過當今的學習強度,她已經(jīng)無法理解我的所思所想。
都說母女沒有隔夜仇,但我卻是個特典型的“窩里橫”,最好的態(tài)度與心情總是給了陌生人,最差的表情與語言卻都留給了最愛自己的她。
執(zhí)拗地癟著嘴,長久的沉默。
她悄悄拿出掏耳勺又拍拍床邊,小心地問我:“過來掏耳朵吧?”
我又躺在了她的腿上。
她輕輕捋順我剛洗完還未干的頭發(fā),像以往一樣,將掏耳勺緩緩伸進我的耳洞里。冰冷的勺尖碰到深處,我“啊”地一下喊出聲,她驚嚇一般反復安撫著、揉捏著我的耳垂兒,又喃喃道:“眼睛好像有點兒花了,我有些看不清了?!?/p>
聞言,我注意到她失去光澤又爬上褶皺的手背,還有指間因為過敏而生出的一串串紅色皰疹,恍然意識到這漫長的年年歲歲里,竟是她以青春年華不斷滋養(yǎng)著我,怕我疼,怕我流淚,怕我長不大,又怕我走太遠。
說來慚愧,我雖然已經(jīng)長大,按理說早該生出一身獨自闖蕩社會的鎧甲,但在生活智慧上仍然存在著很大的不足,遇到大事小情依然會像小時候一樣無措地喊“媽媽”,且慣會強詞奪理、無理取鬧,仗著她不變的愛意撒潑打滾,不斷挑戰(zhàn)她的忍耐力。
透過老照片觸及那些泛黃的記憶,從她零星的言語中拼湊出一個女孩成長為母親的人生軌跡,我常在想,我的出現(xiàn)對她而言的意義是什么,到底有沒有給她帶來過一些快樂、寬慰與自豪,或只是為少女徒增了生活的辛苦?
從她如今的笑容中,我找到了答案。她是一部分的我,我是一部分的她,我們生來相互捆綁,互相成就,世上沒有比我與媽媽更加親密的關系,而我也將帶著這份連接與相似,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直到,也不止到我成為媽媽。
眼淚在她的腿上氤濕了一片,我坐起身,拍拍手,示意她靠在我的腿上:“這么多年,我也該出師了,來,讓我給你掏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