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生煙
你不一樣,你是真實的存在,既現(xiàn)實又夢幻,是千金不換的唯一。
半個多小時了,我一直盯著病房的門。六人間的大病房,房門開開合合,全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累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后來梁碩來了,我看見他頭頂一縷被風翹起的頭發(fā),也看見他焦急找尋的目光,可他剛沖到病床前就對我發(fā)脾氣:“挺大個人了,怎么走路還能摔了?你說你啊,都說了少穿高跟鞋……”
梁碩一邊嘟噥著,一邊檢查我受傷的手臂,那架勢好像他是個專業(yè)醫(yī)師。
隔壁床的奶奶搡了身邊的爺爺一把,因為聽力緣故,把悄悄話說得好大聲:“和你年輕時候一樣,明明是心疼的話,非不會好好說,欠抽!”
梁碩肯定也聽見了,因為他抬眼看我,聲音忽然低下來:“疼不疼?”
當然疼,疼死了!我剛才一直都在忍著,而那個十八歲的肇事少年齜牙咧嘴地站在一旁,表情看起來比我更痛苦。
此刻,當梁碩站起身,將目光投向他的時候,他呲溜一下就退后了兩步遠:“哥!大哥!你別動手,你聽我說!”
這事說來不怪他。大約兩小時前,我走在路邊,不小心將鞋跟踩進了排水井的縫隙里。
我掙了一下,沒掙出來,又掙一下,還是沒掙出來。踩著滑板的阿周本意是想要過來幫助我的,但他躬身蓄勢、來勢洶洶,眼瞅著到我跟前了,也沒見他減速。
我心里一慌,逃又逃不掉……“噗通”一下,我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趴地上了。
阿周幫我把鞋從井蓋縫隙里拔出來,還帶我來了醫(yī)院。一通檢查做下來,皮外傷是小意思,沒骨折,但一條胳膊卻仍然疼得抬不起來,醫(yī)生說是軟組織損傷,讓留院觀察。
聽完原委,梁碩在阿周的肩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以為你是銀影俠嗎?她那么一小只,經(jīng)得住你嚇唬?”
阿周還沒等說話,門外忽然沖進來一對中年男女,女的護住了阿周,男的抬手就要去推搡梁碩,他們男女搭配,配合得相當默契。
是阿周的父母,他們誤會了。我在處置室的時候,阿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樣的事情,就給他們打了電話。于是他們先是誤會我要訛錢,后又誤會梁碩在對阿周動手。
當然,誤會很快解除了。阿周爸媽連連道歉,而梁碩的處理顯然更有意思,他先是感謝了阿周帶我來醫(yī)院,接著表達了對誤解的不滿:“朱繁膽子小,遇見這樣的事情,嚇都嚇死了,哪里還會訛人?再說了,她看起來像是會訛人的樣子嗎?”
阿周爸媽有些尷尬,而我用能動的那只手牽住了梁碩的衣角。很安心,真的。
阿周倒真是插科打諢的一把好手,他看著我,冒冒失失地說:“你叫朱繁,他叫梁碩,連名字都這么對仗工整,你們是……姐弟倆?”
梁碩比我大兩歲。我看著阿周,胳膊疼,要不然我想抽他。
梁碩看了我一眼,嘴角抖了抖,他說:“對仗工整是不假,但那叫般配,懂不懂?”
般配個……那啥,我們成天吵架!
而在我胳膊受傷之前,我們已經(jīng)冷戰(zhàn)三天了——算冷戰(zhàn)嗎?反正就是誰也不理誰,一年半載沒正經(jīng)更新過的朋友圈倒顯得熱火朝天,一天更新十幾回。他發(fā)的全是女明星,我發(fā)的全是男明星。
幼稚嗎?確實幼稚。可是怎么辦,他不肯示弱,我不想服軟,一不小心就成這樣了。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是我在看完一部古偶劇之后,很喜歡很喜歡里邊的男二,我把劇集一刷二刷,接著又刷拍攝花絮和采訪視頻,搞得手機軟件推送里全是他。
梁碩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終于有一天,我們坐在沙發(fā)上,他給我遞桃子,而我正看著視頻里的男明星傻笑。他舉著桃子,見我沒伸手接,就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我扭過臉,見那個桃子被他咬了一口,脫口而出:“你都咬過了,自己吃吧?!?/p>
某人的臉色就愈發(fā)難看了。他用下巴朝我的手機屏幕上指了指:“要是被他咬過的呢?”
我要是還聽不出他這話里的意思,可就真成缺心眼了。我放下手機,想要從他手里拿過那個桃子,他卻又不肯給了,自己吭哧吭哧吃得那個歡實。
小心眼!不就是桃子嘛,我還非得你拿給我吃?我隨手抓過一個,咬一口,忍不住吐槽:“不甜,不好吃。”
“我這個可甜了!”梁碩的語氣有點顯擺,又有點委屈,聲音越說越小:“就是因為甜,才想給你吃啊,哪知道你會嫌棄……”
我覺得一顆心忽然軟得好像熟得過了火的桃子。我想解釋說我沒嫌棄,可他洗了手就抓起外套走了,還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讓你男神陪你吧,我走了!”
這一走,我們就三天沒聯(lián)系。他發(fā)他的女明星,我發(fā)我的男明星,扯平了。
我坐在馬路牙子上胳膊疼得抬不起來時,艱難地給梁碩打了個電話。
我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哽咽了,我還沒開口呢,就聽見他笑,還挖苦我:“吃醋了吧?以后當著我的面看別的男人時,盡量控制一下你的花癡表情……”
現(xiàn)在,剛出院的傷員朱繁拖著一條抬不起來的胳膊陷在沙發(fā)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梁碩要去上班,出門前左叮嚀右囑咐,我嘴上嫌他嘮叨,心里受用得很。
平常總覺得休息時間不夠用,可是一旦被動地閑下來也真是難受啊。尤其像我現(xiàn)在這樣,心里干著急,什么都做不了。
梁碩發(fā)微信來,一張張圖片,一條條視頻鏈接,全是我喜歡的那位男明星。末了還跟著一句話:“都是你的!”
我不禁失笑,男人這生物,果然更容易異想天開。
我簡單地翻了翻圖片,回復他:“已經(jīng)不喜歡了。他又不關心我餓不餓、疼不疼?!?/p>
說這話時,我的雙眼忽然有些泛潮:“我就是隨便看看,隨緣地喜歡一下,可能過兩天就換別人了。但你不一樣,你是真實的存在,既現(xiàn)實又夢幻,是千金不換的唯一。”
這樣的話我也不是隨便就能說出口的,也要想了又想、斟酌言辭的??闪捍T這個無趣的人啊,他居然回復了我兩個字:“收到!”
如果不是胳膊不好使,我真想捶他。但我能想象他的表情,他一定裝模作樣的嚴肅著,卻又管不住偷偷翹起的唇角。
我在家休息了一周,胳膊恢復如常,梁碩的表現(xiàn)也很優(yōu)秀。
大概一個人總得遇見點事兒,才會明白遠近、輕重與親疏。
那幾天,我每天等他下班。他給我做飯洗衣服,他廚藝一般精神頗佳,晾衣服的時候會細心地將衣襟抻平。
我因為白天時睡得足、吃得飽,顯得精力充沛、十分無聊,非要揪著他說話,問他:“怎么不發(fā)朋友圈了?照片都留著自己偷偷看?”
他笑,隨手將手機丟給我:“刪了吧。真好騙,僅你一人可見。”
有些丟臉。我接著嘟噥:“這一跤摔得,摔掉了一周工資,還把鞋跟蹭掉皮了,好可惜。”
“沒事,給你買新的。”他靠在沙發(fā)上,腦袋慢慢靠向我的肩,問我:“你男朋友好不好?”
怎么說呢?一周之內(nèi),這句話他也就問了二十多次吧。但我基本不回答,只將受傷那只手的拇指一翹,他便笑:“行了,穩(wěn)重些?!?/p>
行動自如之后,我們和阿周以及他的父母一起吃了頓飯。席間,阿周熱情開朗到話多,他問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還說要給我們做伴郎。
對了,在阿周的手機里,梁碩叫梁多多,而我叫朱多多。
確實對仗工整、寓意富足豐裕。這小子也真夠操心的,他對梁碩說:“那天你一進門就數(shù)落姐姐,所以我才以為你們是姐弟,女朋友的話,不是應該摸摸頭,哄哄她嗎?”
梁碩輕咳,有些不好意思:“嚇都嚇死了,哪有心思摸摸頭。”
我也有些窘,推了阿周一把:“你什么眼神,要認錯也得是兄妹吧?”
阿周嘿嘿笑,又說:“姐,要說你這個眼神和身體協(xié)調(diào)能力,以后還是少穿高跟鞋吧?!?/p>
梁碩跟著湊趣,眼睛看著阿周,卻把我當反面教材:“就是。還有走路時盡量不要玩手機,雖然CP 好嗑、愛豆好看,可一旦發(fā)生危險就不好了,所以我們……”
真丟臉呀,我打斷他了的話:“所以我們盡量不要找話多的男朋友!”
眾人皆笑,人間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