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子 □黃世海 □易 斌 □唐 帥 □孫雙立 □漆定春 □許良才 □孟憲華 □趙西忠 □方 正 □羅 濤 □李紅芬 □呂敏航 □黑小白 □吳華中 □楊 莽 □曲苑風(fēng)清 □樊德林 □左維剛 □幽 蓮 □馬克念
南木子
因眼中陰影
界限得以在我們之間存在
被吸走全身的光
還是將所有的光集于一身
取決于是否平靜過波濤
我們曾是光的全部底色
互為彼此的一半
曾是每個漣漪和漣漪到不了的部分
我們是明里暗里的看見和聽見
當(dāng)界限把位置讓給月色
我們互相低頭
眼中漲滿水樣的情感
不再分明的光和影,都是眼波的回聲
黃世海
山水皺褶處,伸出一條迤邐數(shù)千里
騾馬牦牛馱隊(duì)行走的路
西邊是高原壘成的驛站,所有的蹄印
都集中在這里,翻新、加持
喝上一杯用露珠泡出的茶
然后,一路向西
次第地踏入茶杯的命運(yùn),讓一壺開水
為后來者,在此擺好下一段行程
一匹馬接著一匹馬,始終沒停下來
用噠、噠的馬蹄聲
罩住鹽的味道,瓷的釉色,茶的醇香
讓它們各自一路安好
我穿過寬闊平坦的成雅高速公路
來到這里。眼前大片的茶壟
此起彼伏,接天連日,從山腳鋪到遠(yuǎn)山
我仿佛聽見,那些遠(yuǎn)去的馬蹄聲
如同年過古稀的我,站在路的盡頭
想象著一杯茶水與我的后半生,還有哪些
盤纏沒有帶上路
易斌
骨子里原始野性
從不因偏見而妥協(xié)
盡管被野火一再焚燒
鐮刀追捕。高傲頭顱
始終沒有屈服
只要春風(fēng)一吹,隱藏在泥土里的葳蕤
便迅速染綠大地,那是深刻的愛
無需多言
貧賤的身體可以喂養(yǎng)鳥獸,卻不能
隨意踐踏,視為異類
如若斬草除根,單薄的手臂
也會亮出一排排利劍
倘若,淪為一蓬荒草
枯死的靈魂,依然會在灶膛烈焰中
發(fā)出噼里啪啦的怒吼
唐帥
從大峽谷吹向山頂?shù)娘L(fēng)
抱住我。多像細(xì)水懷揣巨石
一次次留守,一次次遠(yuǎn)行
循著它的足跡,千里之外
也可以聽到兒時呼喚
只是瞬間,風(fēng)聲模糊我的視線
在異鄉(xiāng),一個人如塵埃
有時浮于云端,有時散在風(fēng)里
今夜,是誰走漏的風(fēng)聲
我推開窗子,潺潺流淌的月光
把母親戴過三十年的銀手鐲
擦得锃亮
孫雙立
從青澀,露水和余暉
到收割晾曬的背景
我還是像一個孩子喜歡用
小手搓揉,脫粒
用嘴唇碾過金色的時光
在畫面定義的季節(jié)里
常跟在姥爺后面傾注于成熟的
烘托,把鐮刀掄成歌謠
把石頭碾子滾成一種樂器
一個完成,就在我期待
再一次摟住一把稻穗的時候
一粒音符舔一下
我的手,夢到濕透
漆定春
潛意識里,流淚是懦弱的
在這安靜的夜晚
在花草樹木平靜的呼吸間
你仍輾轉(zhuǎn)難眠
說實(shí)話,此時的我陷落于愧疚之中
你常年累積的委屈
在一杯白酒的引誘下復(fù)活
以流動的姿勢,讓你的沉默決堤
我感同身受卻依然無能為力
漩渦里,沒有誰是無辜的
我們只有堅(jiān)定地相信自己
才能讓腳步踩在堅(jiān)實(shí)的土地上
選擇了,就必須付出努力
堅(jiān)持著,希望就會破土
太陽從你身后升起
沒人會在乎,沉積在你影子里的猶疑
許良才
看見,蕩漾。不論黑白
一場浪漫的約會保持距離
靜處壓住了波濤,壓住了
萬千雷霆。暗疾在隱處作痛
將影子放出來,在暗處和反面
影子是另一個自己
如果用一個自己來定義自己
睡著的水馬上溫柔起來
就這樣靜靜停在自己的領(lǐng)地
喧囂是一圈圈水紋
在沉默中散去。陰陽平衡
慌亂的世界在此得以平復(fù)
已經(jīng)足夠幸運(yùn),在人間
在此刻,沒有高潮迭起
只有寧靜和無法命名的歡喜
孟憲華
沸水沖進(jìn)茶壺,瞬間
心不禁緊了一下,疼了一陣:
這些茶葉是否從此就失去了生命
讓我替它們活著,或者死去?
這使我不由想起逝去的母親
和已經(jīng)失去的故鄉(xiāng),及十年漂泊
知道心里的疤是自己剮出來的
為此我從不輕易示人
疤痕不停疊加,漸漸硬如鎧甲
我只能借還有痛感的肉身
倒掉殘茶的時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有母親臨終囑我的一句話
將被我永遠(yuǎn)刻骨銘心地記著
她說,再熱的茶也會慢慢變涼
只有心能化開堅(jiān)硬的石頭
趙西忠
寒風(fēng)匆匆,腳步追得落葉匆匆
霓虹閃爍著內(nèi)心的波瀾
成片的云,隔斷我們與星星的羈絆
樓層之間沒有鳥雀
手機(jī)躺在那里,也沒有捎來
什么有用的消息,未知在夜色里蔓延
我們端著酒杯,聊國際形勢
聊影視娛樂,聊生活的瑣碎,就是
沒有聊起一首詩的語法和修辭
遠(yuǎn)方,在比夜色更遠(yuǎn)的地方
桌上擺滿了羊羔肉和叫馬鈴薯的土豆
還有我們的加班、禿頂和無言
也許接下來會討論那一輪孤月
一片慘白的光落在窗前,夜闌珊
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
方正
腳底長滿苔蘚的人
沿著臺階,上下踱步
打翻了空氣中咸濕的錯覺
積聚在天空里的水就傾倒下來
屋后的池塘,漲滿了水
虛構(gòu)的風(fēng)馳過曠野吹著夜泊的船
不停地?fù)u晃著身子
雜草在斷章的詩行里瘋長
聽見窸窸窣窣的回聲
那是歲月,咀嚼著我的軀體的肌理
和積淀的滯留在關(guān)節(jié)的隱痛
在鄉(xiāng)村,我學(xué)會與草木為伍
今夜。露水在葉尖秀出明晃晃的嘶鳴
涼意退席。掬一抔去年夏日的光陰
洗凈河床上的石頭
伸手接住一個個隱喻的靈感
羅濤
沒有人認(rèn)為,一本深秋的筆記
也能讓少女變老
那些情書,那些剪報
那些發(fā)黃的筆記
在時光里裸露自己,吐槽人生
生命樹已鴉雀無聲,而我
眉發(fā)皆白,只是雪花紛飛的作品
我們不僅僅用棉花取暖
還有文字和詩
李紅芬
白沙,玉龍雪山腳下
一個充滿煙火氣的小鎮(zhèn)
碑樓下,玫瑰饅頭店排起長隊(duì)
聽說店主饅頭哥
一手寫詩,一手捧起煙火
將一個塵世故事遠(yuǎn)播
扎染,刺繡,咖啡
熱氣騰騰的雞豆涼粉
小鎮(zhèn)漫步
處處都是原汁原味的生活
坐在咖啡館的二樓
與雪山對望
享受柔軟時光
納西遺風(fēng)的小鎮(zhèn)
游客紛至沓來
白沙,是一種生活
呂敏航
天色昏暗,一盞孤燈掛在樹梢
也明在駐足觀望的人心里
傾注柔情,勝過初生
樹枝干癟的胸膛,捕捉夜和晨光
曾經(jīng)的飽滿和溫暖
這么多年過去了
停坐屋檐的憂愁,抬頭仰望之間
不善表述的言辭噴薄而出
像暖流,在骨頭間流轉(zhuǎn)
很想定格在一瞬間
抬頭,仰望,低頭,沉思
熟悉的身影一遍遍走過
任憑天寒地凍
滿溢著的親情目光一樣綿長
黑小白
心跳得那么快
但我無暇平復(fù)它的不安
還有緊張的呼吸,令人眩暈的燈光
都沉陷在醒目的白中
很多年前
我在雪地上跟丟了父親
他被同樣醒目
但更為遼闊的白湮沒
此刻,在放射科門口
我努力站成一棵樹,等時間讓出道路
請遲暮之年的雪
搶在父親之前,落于我的肩頭
七十歲的父親
已沒有力氣,扛起云朵落下的悲傷
他的頭發(fā),比過去任何一場雪
都讓我惶恐
吳華中
藍(lán)色的霧,蒼茫一片
安寧,祥和的樹枝:舉著向上的手
還有前世的燈盞
——適用于指路和祈禱
大地,從一盞燈的點(diǎn)亮開始黑下來
暗疾也都開始圓潤
寂靜,承擔(dān)著夜晚的浩大無邊
霧在蕩漾,夕陽已聽不到回聲
此時,虛無覆蓋著虛無——
一個人同另一個人,正隔著夜晚對話
楊莽
夏天的確到了
一朵蓮花告訴我
我們都是南風(fēng)里
捂熱的孩子
陽光刺眼
所有的色彩都百分百
透著亮晶晶的熱情
夏至這一天
誰把黑夜與白晝放在天平上
一黑一白一樣重
在夏至的路上
我看到所有的莊稼奔跑
成長,個個青春靚麗
水果們趁著天熱
你方唱罷我登場
曲苑風(fēng)清
馬燈掛在樹梢
也掛在心上
一種心跳的感覺
與大海堆疊的浪花同頻
彼岸由近及遠(yuǎn)
馬燈的光在黎明前趨于暗淡
風(fēng)吹過的日子被波濤淘洗
散成沙礫。只有一枚貝殼見證沒說
出的補(bǔ)語
眸子過濾一朵白云
映在海的深藍(lán)里
一盞馬燈充當(dāng)引子
樊德林
我說的麥子,已超出糧食的
范疇。它代表雪,藥片和星空
雪是童年的瘦雪。一個饑餓的孩子
盯著人家的白饅頭,咽下了
酸澀的口水。一場雪正好落入
他衣服的破洞。穿過破洞
可以抵達(dá)中年的手術(shù)室。醫(yī)生的
柳葉刀,切斷了麥子成熟的秩序
他一直喊餓。藥片配合稀面湯
順著他身體的漏洞,帶走了殘存的
光和熱。面湯撒了一地。他脫掉
病服,飛上星空,成為一顆被我們
命名為父親的星辰。雪落麥田時
我們?nèi)拥羲幤?,深深地懷念,流?/p>
劃過夜空的瞬間,那明亮的一瞥
左維剛
中風(fēng)的父親神志不清
失去了言語功能
他不能再對母親和孩子們呵斥
他的酒缸被騰出來浸泡藥草
癱在床上一年消失了渾身的煙味
母親守護(hù)在床邊跟我說著家史
說父親翻揀漏瓦摔下屋頂
說尋找村民差點(diǎn)被野豬拱下山崖
說連夜挑草頭累到吐血
說阻止挖路他抓一根沖擔(dān)沖到前頭
窗外的風(fēng)輕拂過樹梢
入夜的鐘嗒嗒地在墻上撥動
當(dāng)說到我偷拿隊(duì)里一個紅薯被他狠揍
父親在床上翻動了一下
突然喚出我的乳名
幽蓮
在山頂對著綠油油的油菜花
說一些話,把積累的重新說一遍
仿佛這樣我才會長大
說到天沉重下來
拐彎處,它們停下腳步
只留空蕩蕩的腳步聲回蕩
蕩去的還有我不敢提及的童年
那個和我一起長大的妹妹
她知道我曾來過
也許不知道,都已不重要
天終是暗下來,不愿離去
每一次上山
油菜花會變淡一些
風(fēng)總會帶走一個方向
而我無法揣測,一個少女的身影
馬克念
火車從華北平原出發(fā)
遼遠(yuǎn)的疆域從窗戶里縮成一幅畫卷
它的目的地是凈土雪域
像一位老者脊背上的駝峰
唐古拉山就這樣屹立在青藏高原上
那哼哧的綠皮車鉚足勁翻過
我從雄山的肩膀上墜落
掉進(jìn)圣湖
潔凈冰冷的湖水淹沒身軀
從高到低的落差,竟沒有一汪水的
波瀾
原以為生命會是一場空
抑或是一種跌落
但如果來到布達(dá)拉腳下
梵音里的心跳只有平靜
像布達(dá)拉的漆面,沒有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