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九點半,我準時提著垃圾袋下樓,環(huán)繞小區(qū)外圍散步一圈。小區(qū)的裙樓開著一些餐飲店,我留意到新開的一家鉛山燙粉。
鉛山的“鉛”常有人讀錯,在地名中念作“yan”,陽平二聲。我單位有兩位來自鉛山的同事,他們一男一女,都極愛吃米粉。每天早晨,他們會在茶歇區(qū)打開餐盒,看著窗外一碧如洗的瑤湖,開始嗦粉?!班隆边@個詞本意是顫抖,但是被“粉客”們用成了擬聲詞,長長的米粉入口,發(fā)出“嗦嗦嗦”的聲音。
抱著體驗一番的念頭,我摸著肚皮,走進了這家燙粉店。這是家尋常小店,不過八十平方米,地板貼著瓷磚,上頭也沒吊頂,懸掛著四盞大燈。店里設有八張桌子和十六條長凳,后廚有張簾子擋著,簾子上掛著菜單,寫有粉面種類和相應價格。
素粉四元,加豬肉八元,闊氣點的人要是走進來,還會加一碟牛肉,添個瓦罐湯和兩根油條。當然了,這是講究人的吃法。我掃碼付了八元錢,便選了個位置坐下。此時接近打烊,整個店就我一個客人,我用手輕輕拉下掛壁風扇,涼風消去酷熱暑氣。
干坐實在無聊,我把腦袋探到后廚。店主正在燒開水,后廚就他一人??粗疫M來,他嘴里漏出一串帶著鄉(xiāng)音的普通話,大意是讓我稍等,燙粉馬上就好。
我一邊和他聊天,一邊看著他燙粉。開水燒好后,店主把洗好的粉條裝進大漏勺里,進入煨燙環(huán)節(jié)。翻騰的開水漫過大漏勺,約一分鐘,店主便把大漏勺拿出。這時店主開始說明:“煨燙的火候和時間要把握好,太熟會太膩,燙的時間不夠會過于脆。鉛山燙粉的精髓就在于粉條又熟又脆,香而不膩?!狈蹢l放入碗中,一勺大骨湯澆在上面。眼神犀利、手腳麻利的店主將醬油、蔥花、蒜末等作料加入,林林總總加了七八種,然后攪拌均勻,一碗燙粉就新鮮出爐了。
剛才是店主做我看,現(xiàn)在是我吃他看。店主說:“不瞞你,我們現(xiàn)在用的米粉都是南昌本地的。如果是我們鉛山米粉,那得用晚稻磨制。晚稻的生長時間長,營養(yǎng)更豐富,韌勁和嚼頭更足,味道更好一些。當然了,我們的湯是用筒子骨熬的,如假包換!”
聽著店主“王婆賣粉”,我一點也不質疑。“鵝湖山下稻粱肥”,相傳宋朝時,聰慧的鉛山人已經(jīng)掌握了將稻米轉化為米粉的技藝。南宋進士謝枋得還專門寫過一首稱贊鉛山米粉的詩《謝人惠米線》:“玉粒百谷王,有功滿人寰。舂磨作瓊屑,飛雷落九關。翕張化瑤線,弦直又可彎。湯鑊海沸騰,玉龍自相扳。銀濤滾雪浪,出沒幾洲澴。有味勝湯餅,飫歌不愁癏……”謝枋得認為,瑩白細嫩的米粉遇上好湯,舌尖便開始沸騰跳躍,他在臨安可是吃不到這么鮮美的米粉的。
尋常夜晚以一碗燙粉結束,看到光潔細長的粉條在紅綠相間的湯水中浮沉,一口咬斷,辣味與香味交織在舌尖,甚是過癮。“嗦”一碗鉛山燙粉激起的快意和煙火幸福,可與這酷暑一戰(zhàn)。
編輯|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