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城
魚見到陽光立即翻身下潛,海竿和魚線同時發(fā)出尖厲的嘯聲。它已是強弩之末,慢吞吞晃動著碩大的身軀再次被我拽到水面,同帕拉的大抄網(wǎng)靈巧地迎頭一兜,大魚自己鉆了進來。同帕拉小心地把魚放在軟墊上,這條魚差不多有1.2米長,20千克以上,別看這條魚貌不驚人,它卻是湄公河特有的暹羅鯉,屬于極度瀕危的物種,相當珍貴。
兒子在青島工作,我們老兩口在成都生活,相隔甚遠卻聯(lián)絡(luò)頻繁。幾年前,兒子公派比利時留學(xué),遠在地球的另一端,距離愈遠思念愈切,當媽媽的十分掛念,兩三天沒有消息就著急上火。兒子為了寬媽媽的心,養(yǎng)成了視頻通話的習慣,我們和兒子一家常常通過視頻聊得熱火朝天。前些天兒子帶部門的同事到越南、泰國幾個國家出差,八九天時間只匆匆打了兩個報平安的電話,看來公務(wù)繁忙身不由己。年輕人總應(yīng)該以事業(yè)為重,可以理解。
這天的午飯時間兒子打來視頻,邀請我們?nèi)テ占獚u玩兒幾天。盛夏時節(jié)我們是從來不出遠門的,更不用說普吉島這種赤道附近的地方了。成都的夏天通常比較涼爽,今年不同以往,動輒三十五六度,甚至還有幾天到了三十八九度,去市場買點兒菜都會熱出一身汗。成都已經(jīng)夠熱的了,難道還要去赤道附近受烈日暴曬、熱浪炙烤嗎?更何況兒子在那里不是度假而是工作,我們?nèi)チ瞬皇翘韥y嗎?因此我倆異口同聲回答:“不去?!眱鹤游⑽⒁恍Γ骸肮ぷ饕呀?jīng)結(jié)束了,同事們后天回國。我請了十天的年休假,給你們訂了后天的機票。你不是想釣大魚嗎?我找到一個釣大魚的地方,你來不來?”我釣魚走南闖北也有二十多年了,釣到最大的魚只有八斤多點兒,這始終讓我無法釋懷。我可以拒絕夏天旅游,但是無法拒絕大魚的誘惑,更何況我們老兩口和兒子分別已久,甚為掛念,外孫女初升高成績相當好,也帶上她出去散散心。
7月19日18時許,我們乘坐的客機降落在普吉國際機場,本以為著名的旅游勝地建筑應(yīng)該時尚前衛(wèi),一路行來卻頗感詫異,道路崎嶇狹窄,沿途多是兩三層的小樓,樣式稍顯老舊,門臉簡陋,以海鮮店、按摩店、酒吧為主,有點兒國內(nèi)偏僻漁村匆匆建成旅游景點的意思。入住的酒店名不見經(jīng)傳卻設(shè)施齊全,泳池有七八十米長,從客房的陽臺可以直接下水,這很對我的胃口。
普吉島的巴東海灘、卡拉海灘、卡倫海灘、拉威海灘各有特色,沙灘的顏色也不相同,但沙質(zhì)細軟,踩在上面很舒服。其中拉威海灘最特別,它前有海島,兩面環(huán)山,因此碼頭一帶風平浪靜,平靜得就像個內(nèi)陸湖泊。海灘附近有個著名的海鮮市場,價格比巴東便宜很多,龍蝦、虎蝦、皮皮蝦、海蟹、石斑魚等各種魚類貝類讓人目不暇接。市場是可以砍價的,能砍下去多少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乘著砍下一大截價格的快意,拎著海鮮走進附近的代加工門店,選擇自己喜歡的菜式,把買來的海鮮交到店里,吹吹海風、望望海景的工夫,一道道海鮮餐就送到了。泰國的菜式大多酸辣味突出,調(diào)料和國內(nèi)大不相同,酸味來自青檸檬而不是醋,更加天然適口,再佐以咖喱、胡椒、香葉、小米辣以及泰國特有的香料,讓人大飽口福。
在兒女小的時候,我只要有機會就帶著他們四處游玩,吃住行等所有細節(jié)都由我安排。兒子找到工作以后,也常帶著我們一家人出門旅行,他全程自己做攻略,常常是到了目的地才開始尋覓當?shù)氐娘L景,了解當?shù)夭灰粯拥拿袼罪L情,行程隨意,無拘無束。此行我們經(jīng)常因為貪戀美景錯過了飯點,那次我認為隨便找個超市買個三明治或者面包充饑便好,兒子卻不肯馬虎,一定要避開游人如織的街區(qū)尋尋覓覓,最后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走進一家裝修簡陋的小飯店,卻品嘗到了地道的泰國美味。
一連幾天我們都在風景如畫的海濱流連忘返,當?shù)氐拿牢兑呀?jīng)嘗遍,大大小小飯店的菜單顯得沒有了新意。大魚在哪兒呢?這可是我此行的主題。兒子故作神秘:“不急不急,再比較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安全更容易上大魚的釣點?!眱鹤硬会烎~,他不知道釣魚偶然性很高,是很容易打著“光腳板兒”回家的。哪怕是釣界精英、絕頂高手也有釣不著魚敗走麥城的時候,尤其是大魚,可遇而不可求。到了普吉島以后,我每天都在查看釣魚的消息,從資訊上看,而今的普吉島正是釣魷魚的季節(jié)。成都是個內(nèi)陸城市,沒有釣魷魚的條件,所以我想著別去釣什么大魚了,釣魷魚也是一種新的體驗。兒子幾經(jīng)斟酌,這段時間風力偏大,出海不太安全,媽媽最害怕暈船,最后決定去位于普吉府直轄縣拉威的怪物魚公園(Monster Fishing Park Phuket),那里養(yǎng)著十多種珍貴魚類。作為釣魚人我是知道十大淡水魚的名頭的,卻從未得見,能夠和這些魚交交手也是幸運的。
7月24日,我們早起直奔公園,一泓碧水占了公園的三分之一,水塘邊上有兩個釣魚臺,通往釣魚臺最顯眼的位置有兩個廣告牌,上面滿是來這里釣魚的人與大魚的合影。除了有一條有點兒像中國鯉魚,其他的魚都長得怪模怪樣,中間那張三個人合力抱著的魚體型巨大,那是來自南美洲的巨骨舌魚。公園里數(shù)量最多的是來自湄公河的暹羅鯉,最大的是鱷雀鱔,足有120千克,園里還養(yǎng)了許多珍貴魚種,最小的魚也有10千克左右。我的天哪!這可都是大魚,隨隨便便釣上一條就能打破我的釣魚紀錄。
公園給我配了兩名助手,高個兒的叫同帕拉,帶一串珠子的叫莎楚。他們平時負責喂養(yǎng)園內(nèi)的魚類,熟悉魚的習性和活動規(guī)律。從我們踏進公園大門,到兩個助手組裝釣組、調(diào)制釣餌,已經(jīng)有三條大魚相繼出水,兩黑一白,每一條都超過20千克。兩個助手經(jīng)驗豐富、動作嫻熟,有他們的幫助,今天我一定能擒獲大魚,而且還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魚種。
莎楚遞給我一根很重的海竿,線輪上繞滿了粗編織線,看起來比鞋匠掌鞋的線還粗,100克的鉛墜下面用線環(huán)掛著一顆新鮮的雞心,雞心下面的大魚鉤上還掛著一段火腿腸,顯然是一個專門對付大型掠食魚類的線組,我按照莎楚的示意拋在右側(cè)的水葫蘆叢邊緣,這里最大的魚鱷雀鱔就好這一口。
同帕拉遞給我的海竿釣組另有玄機,釣組上綁著一個大大的餌籠,餌籠下是一段十多厘米的防咬線,線上有個圓柱形的硅膠,最下面拴著一枚大魚鉤。餌籠上團著拳頭大小的散餌,魚鉤上什么也不掛,直接刺進餌團,小圓柱懸在餌團上。散餌以谷物為主,還加了一點兒誘魚劑,硅膠小圓柱也在誘魚劑里泡過,這顯然是釣素食魚類的。釣組拋進水里后散餌逐漸化開,質(zhì)量更輕的硅膠小圓柱連同大魚鉤會同時被吸進魚嘴,和四川流行的珠珠釣法是同一個原理。按照同帕拉的提示,我把釣組拋在充氧機附近。
第三根海竿的線組和第二根相同,每次拋投完畢,助手們都會把桿子接過去放到竿架上,然后收緊線,調(diào)好泄力,合上逆止開關(guān),最后調(diào)整好報警器上魚線的松緊。我問同帕拉:巨骨舌魚喜歡這些散餌嗎?同帕拉肯定地點點頭。
我釣魚純粹就是為了玩兒,從來都親力親為,今天只管拋竿、遛魚兩個環(huán)節(jié),其余的都交給助手。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這讓我很不習慣。兒子笑道:“我們掏了銀子,你就安心地享受公園的服務(wù)吧?!焙冒?,我退至釣魚臺陰涼處休息,兩個助手收拾好各種用品,在地板上澆了兩桶水,既沖掉雜物,又可以降溫。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大魚上鉤。
艷陽高照,熱辣辣的陽光將釣魚臺的鐵皮頂棚曬得發(fā)燙,熱得我直冒汗珠,同帕拉打開一把大風扇才好了一些。夫人和外孫女在樹蔭下聊得火熱,兒子怕我一個人孤單,陪著我聊天??匆娢翌~頭的汗珠,讓我去樹蔭下休息一會兒。我確實怕熱,但一旦釣起魚來,可以在太陽傘下頂著酷暑暴曬一天。我走出頂棚,普吉島的太陽雖毒,清爽的海風卻一陣陣拂面而來,似乎比在四川釣魚舒服。再說了,萬一我剛走開,大魚上鉤,萬一還是來自南美洲的鱷雀鱔、紅尾鲇,湄公河的暹羅鯉,澳大利亞的淡水鱈魚,多瑙河的哲羅鮭、歐洲巨鲇或者密西西比河的匙吻鱘,豈不是追悔莫及!為了不錯過每條大魚,我是不肯離開半步的,兒子可犯不著和我一起暴曬。我一再催促兒子去陰涼處,他還是不肯走,其實我釣魚的時候最不喜歡和人聊天,聽見我這么說兒子終于走了。兒子和媽媽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按說他這一去起碼一個小時,結(jié)果不到五分鐘他又回來了。兒子遞給我兩瓶冰鎮(zhèn)啤酒:“嘗嘗泰國的啤酒?!币淮罂诠嘞氯ィ鍥鲋?,味道不錯。
半個小時過去了,期待中的竿梢下彎、警鈴大響那種激動人心的時刻并沒有出現(xiàn)。兒子疑惑地說:“這樣的地方還不好釣魚嗎?我記得你每次在烏木水庫都能釣?zāi)敲炊啵远汲圆煌?,還帶我和姐姐去釣蝦,媽媽把河蝦曬成蝦干,吃起來真是香??!”這已經(jīng)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虧得兒子還記得在烏木水庫度過的美好童年時光。大巴山南麓的那段日子雖然艱苦,但好在烏木水庫的魚蝦特別多,每到周末全家人不是去爬山,采竹筍、野菜,就是去烏木水庫劃船、釣魚蝦。全家人只要去釣魚,回來一定有大半魚簍的鯽魚、翹嘴或者四川白甲魚,有時還有鯉魚和甲魚。釣蝦就更容易了,弄幾塊羊骨頭或者豬骨頭,放在用兩條竹片兒撐開的紗布網(wǎng)里,把網(wǎng)放在靠近水草的地方,稍等一會兒提網(wǎng)上來,里邊總會有七八只指頭大小活蹦亂跳的河蝦,半天至少能捉四五斤??赡鞘鞘裁茨暝??二三十年前不要說烏木水庫,隨便一條小河里魚蝦都多得很,而今再難尋到有那么多魚的地方了。
兩個助手來換了一次餌,收回的釣組上空蕩蕩的,只有第三根海竿餌籠上剩下一點兒殘餌。20分鐘后又換了一遍,我問兒子:“這個怪物魚公園客人要是釣不著魚,還交錢不?”兒子點點頭:“要交的?!彪y怪釣不著魚。在國內(nèi),誰都知道論斤收費的魚塘可以連竿,客人釣得越多,塘主就賺得越多,按天收費的魚塘“空軍”概率更高。這個公園是按半天收費的,極有可能和國內(nèi)那些按天收費的魚塘一樣,基本上釣不著魚。公園里養(yǎng)的大多是珍貴的瀕危物種,為了保護這些魚,客人釣不著魚正中老板下懷。兒子將信將疑:“還有這么一說?不會吧,老板是個法國人,不會這么不講誠信吧。”不管哪兒的老板都是要賺錢的,縱然魚多,客人釣不到魚才符合老板的利益。兒子還是不信:“都釣不到魚誰還會來?”老板都精著呢,十天半個月挑一天不喂食物,魚就好釣了,廣告牌上的魚可能就是這么釣上來的。兒子問同帕拉:“今天你們喂魚了嗎?”“我們每天早上投放食物?!蓖晾\實地說。果然被我說中了?!吧衔玑灢恢~的話,下午我們換個地方。”兒子說道。
兩個助手換餌的間隔越來越短,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還是一個咬口都沒有。其間又看見兩條大魚露出水面,同帕拉和莎楚時不時地湊在一起交流,我聽不懂泰語,但是通過兩個人的表情卻可以看出來滿是疑惑??磥砦义e怪他們了,他們也在為我釣不著魚而著急。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塘里的大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釣起,一個個變得狡猾無比,有法子避開魚鉤吃餌,或者聰明到等釣魚人走后再來大快朵頤。釣魚人在上面絞盡腦汁引大魚上鉤,大魚卻在水下不慌不忙地等夜幕降臨。兒子想盡辦法要幫我圓大魚夢,難道我今天要夢碎普吉島?實在是不甘心哪!
當他們再一次換餌時,同帕拉習慣性地將殘餌扔進塘里。我看著水面一圈圈不斷擴散的漣漪中有幾條小魚在爭搶殘餌,這些小魚可都是大魚的“點心”,下面會不會有掠食者在準備攻擊這些小魚呢?我拿起莎楚剛剛換好雞心的海竿,把釣組放在同帕拉拋撒殘餌的地方。莎楚很配合,切下幾片火腿腸扔進我的釣點。我也沒閑著,不時地抖動釣組,突然手上一沉,竿梢立即彎了下去,我雙手力挺,海竿頓時彎成了滿月,沉重的手感告訴我——大魚來了!
魚在水下使出蠻力橫沖直撞,我仗著釣組足夠強悍,誓要好好地享受一下遛大魚的快感。我松了一下泄力,讓魚快速沖刺,以消耗其體力。魚覺得牽引它的線松了一些,立即發(fā)力,泄力控制著線輪快速地出線,魚線一下子被魚拖出去十多米,然后就慢了下來,在原地兜圈子,左沖右突變著法兒折騰。
看見我釣著了大魚,所有人都趕了過來,兒子掏出手機一會兒拍照一會兒錄像,要給老爸記錄下中魚時刻。同帕拉替我鎖緊泄力,我挺著海竿和大魚相搏,一次次化解魚玩命似的沖刺。這條魚在水下的掙扎方式之詭異、力量之大都是我前所未見的,我一邊享受著遛魚的樂趣一邊想:力量這么大,是條什么魚呢?同帕拉一邊喊一邊用右手迅速地畫圈。看我沒有反應(yīng),同帕拉伸手向我要海竿,被我拒絕。同帕拉轉(zhuǎn)頭向兒子求助,兒子對我說:“趕快收線,不要讓魚消耗過多的體力,否則魚會受傷。”原來如此,我把竿尾頂在腰間,左手握緊海竿,右手使勁搖輪,搖上幾圈同帕拉就示意我揚竿拽魚,幾番往復(fù),魚被我拽了過來。
莎楚拿起抄網(wǎng)單膝跪地將抄網(wǎng)放入水中,同帕拉讓我把魚牽過來,莎楚看準時機伸網(wǎng)兜住,大家同聲歡呼。這魚一看就是鲇魚,但它長相怪異,頭大如斗,尾巴卻是細細的,嘴巴上的須子足有30厘米長,下巴上的須子卻不足10厘米。以身體的側(cè)線為界,上部灰褐色下部米黃色,分得清清楚楚,胸腹各有一塊顯眼的黑色斑紋,背鰭粗看是黑色,細看卻是暗紅色,尾巴如火一般赤紅,是條紅尾鲇。這種魚最大可以長到1.5米左右,我釣上來的這條長90厘米,重10千克,它不僅刷新了我的釣魚紀錄,還給我的魚獲添上一個新物種。拍照后,同帕拉給魚嘴的傷口噴上消毒劑,又養(yǎng)在網(wǎng)里充了一陣氧氣才放它回池。
這條紅尾鲇打消了我的疑慮,我期望能再上一條更大的魚,最好是鱷雀鱔。我讓助手把三根海竿都換成雞心加火腿腸,專釣塘里那條最大的鱷雀鱔。同帕拉告訴兒子,散餌中間那個小圓柱體的味道對鱷雀鱔很有效,但我堅持要換。同帕拉剛要去拿海竿,離我最近的報警器就響了,竿梢不停地晃動,我反應(yīng)奇快,后發(fā)先至,一把撈過海竿往上一揮??帐幨幍氖指?,魚跑了?收了幾圈線感覺線動了動,再次大力一揮,伴隨海竿受力的尖嘯聲,手上傳來掛底的感覺。我猛地發(fā)力卻沒牽動水下的魚,這一下大概讓魚感到了疼痛,立即瘋狂向左猛竄,這一竄拉得我一個踉蹌。魚的暴怒激發(fā)了我的斗志,趁著魚的一波沖刺已結(jié)束,下一波沖刺尚未開始的時候,我連退兩步,身體后仰,雙手用力,使出全力硬挑,我一邊放低竿梢一邊加力搖動漁輪手柄,收上一兩圈線,漁輪搖不動了,再次發(fā)出出線聲,我又緊了緊泄力,仰身硬拽然后繼續(xù)搖輪收線。這條魚不像紅尾鲇那般驚慌,只是一味硬拽,力量之大,仿佛鉤住的不是魚,而是一輛沉重的大卡車。泰國的盛夏足夠火熱,和魚相搏不過片刻,我的額頭汗水涔涔而下,身上汗出如漿,衣服濕漉漉地貼在前胸后背。
莎楚看出我缺乏對付大魚的經(jīng)驗,伸手幫助我調(diào)整海竿的角度,魚終于顯出疲態(tài),一次拖拽差不多能拉近一米,搖輪也能連續(xù)收線三四圈。不到十分鐘,一個大黑影極不情愿地來到釣魚臺下,我看到的是一條尖嘴闊身背厚從沒見過的魚,這肯定不是我期盼的鱷雀鱔。魚見到陽光立即翻身下潛,海竿和魚線同時發(fā)出尖厲的嘯聲。它已是強弩之末,慢吞吞晃動著碩大的身軀再次被我拽到水面,同帕拉的大抄網(wǎng)靈巧地迎頭一兜,大魚自己鉆了進來。同帕拉小心地把魚放在軟墊上,這條魚差不多有1.2米長,20千克以上,別看這條魚貌不驚人,它卻是湄公河特有的暹羅鯉,屬于極度瀕危的物種,相當珍貴。雖然名叫鯉魚卻長相怪異,鱗片碩大呈灰黑色,胸鰭發(fā)灰,尾巴不紅,身體也不是流線型,從一側(cè)看來寬闊得有些離奇,脊背高聳似魴魚。半個小時左右我的大魚紀錄又被刷新。
過了不到十分鐘,最右邊的報警器又響了。我在第一時間揮動海竿,刺中魚的感覺很明顯。這次魚掙扎的力量比上一條小多了,僅僅三個回合我就判斷出又是老朋友——紅尾鲇。這條紅尾鲇比剛才那條大得多,大概長了30厘米,已經(jīng)十分接近最大的那條紅尾鲇。
這個怪物魚公園真是有點兒怪,剛開始近兩個小時沒有咬口,接下來不到半個小時連釣三條大魚。我還是想釣鱷雀鱔,想和這里的王者較量一番,莎楚說,釣著了鱷雀鱔差不多要一個小時才能把它弄上岸,還得幾個人輪流遛魚才能將其制服。上陣父子兵,有兒子相助,看看是我把它釣上岸,還是它把我拖下水。
公園里只有我一個釣魚人,我更換釣組掛上雞心,左中右各拋一支竿,全面圍獵鱷雀鱔。這段時間魚的食欲正旺,但很奇怪,拋下的釣組就像拋下了石頭,沒有魚來光顧,就連紅尾鲇也不給一個咬口。難道大的那條是它們的頭目,回去下了禁令?20分鐘后換餌,只有一個釣組上還有些殘餌,另外兩個都只剩魚鉤。又換了一次餌,依舊沒有動靜。俗話說,神仙難釣午時魚,我雖然可以一直釣到下午一點,但是魚不開口我也有些懈怠。同帕拉建議把兩個釣組改回餌籠,再用散餌試試,我也隨他們?nèi)チ?,又過了一陣還是沒有咬口,大家都以為今天的釣行就此結(jié)束。兒子讓同帕拉去通知上菜,夫人高聲招呼大家吃飯,還特意叮囑我別貪釣。眼看所剩時間不多,三支海竿都靜悄悄的,我準備洗手吃飯,偶然一回頭清楚地看見中間那根海竿竿梢一點,隨即報警器嘀嘀聲不斷,燈光直閃,來魚了!
我立即沖過去抓住海竿猛地一掄,結(jié)結(jié)實實掛底的感覺,釣點太遠,編織線在水里呈彎曲狀,力量小了根本鉤不牢。第一次魚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的第二下掄竿用力過猛,魚鉤深深地刺進魚嘴,讓魚感到疼痛,立即暴怒,飛身而起躍出水面,隨即又重重跌落,水面濺起高高的水花。我沒有料到魚會有這一招,海竿幾乎脫手,下意識地雙手抓緊竿把,身體后仰與之相抗。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時,手上拉力頓失,收回釣組,只剩下餌籠,魚鉤沒了。那么粗的防咬編織線,螃蟹都夾不斷,剪刀剪起來都費勁,它卻能輕而易舉地切線而去。
大魚飛身而起的時候,盡管相距四五十米,仍然可以看清它流線型的身體和鱷魚一般的長嘴巴,同帕拉拍著大腿滿臉遺憾地說個不停,看樣子比我還激動。兒子翻譯說,剛才那條魚就是公園里最大的鱷雀鱔,它十分狡猾,已經(jīng)有三個月不咬鉤了,這還是它今年夏天第一次露面。同帕拉還說,魚上鉤后不要激怒它,只管搖輪就好,鱷雀鱔那張鱷魚般的大嘴里有2000顆剃刀一樣鋒利的牙齒,一旦發(fā)怒很容易切線。鱷雀鱔沉著穩(wěn)重,經(jīng)得起香餌的誘惑,能避開釣魚人的天羅地網(wǎng),聰明又狡猾,遇上危險不慌不亂,只一招就擺脫困境,不愧是淡水魚中的王者。莎楚說過要慢慢遛,我卻急于求成,用對付紅尾鲇的方法對付它,這才功敗垂成。
看我滿臉失落,兒子安慰道:“不要緊,下午接著釣,不行就明天再釣一天,爭取把這里所有的品種都釣上一遍?!辈恍枰?,不能事事都追求極致,得享兒子之福,闔家遠游,享受天倫之樂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福了。我今天四度和超級大魚交手,成功釣上來三條“怪魚”,刷新了重量和品種兩項紀錄。雖然沒有擒獲鱷雀鱔,卻領(lǐng)教了鱷雀鱔的王者風范,給我的釣魚經(jīng)歷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我已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