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皓
時光是新詩里常見的元素之一,詩人廖偉棠曾形象地比喻每個詩人手里像有一個魔法的時刻表,“它的維度是多種的,有現(xiàn)在,有過去,還有未來。而夾糅在這之間的,則是詩人希望通過時間的調(diào)度所傳遞的情感。”
在這一輯詩中,韓宗寶的組詩《時光的回聲》以7首短詩組成,每首詩雖然只有4行,邏輯與結(jié)構(gòu)的把握卻十分精準,層層遞進,敘述完整,像一道嚴謹?shù)耐评眍},例如在《翻譯》中,夜晚的土地翻譯成月亮,你月亮般的身體翻譯成土地,故鄉(xiāng)土地把我翻譯成莊稼,月亮又把我翻譯成了一棵稗子。這樣的遞進形成一個閉環(huán),在大環(huán)中又套著一個小環(huán),互相的對應,又讓詩意的審美得到延續(xù)。這樣的對應交匯同樣出現(xiàn)在《回聲》一詩中,第一行的“桶”對應第三行的“父親”,第二行的“針”對應第四行的“母親”,父親母親的行為,又共同組成一個來自往日歲月的回聲??此茮]有回聲,詩中卻處處有回聲。寥寥幾筆,為了家庭操勞一生的雙親形象便躍然紙間,十分動容。渭波的組詩《隱忍的時光》突出一個“隱”,時隱時現(xiàn),更能突出時光的捉摸不定。在他的《見過》這首詩中,采用了電影長鏡頭,讓我們跟隨詩人一起看著那人上樓,上樓去了拐角,人漸漸縮小、縮短,縮減成一把鑰匙,插進一扇鐵門,最后畫面出現(xiàn),原來我見過的那個人抱走了自己。那個人是誰?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我自己經(jīng)歷的時光。詩人用這樣的手法把時光的虛無縹緲變得具象立體起來,讓讀者“呈于象,感于目,會于心”。
朱光潛先生曾說,“情感或出于人己,或出于人,詩人對于出于己者須跳出來視察,對于出于人者須鉆進去體驗。”無論是沈宏把繭比做積蓄所有力的生活,還是王唐銀“但那時冬天已經(jīng)很舊了/我愛上的雪,不再是雪/留下的腳印,無法辨認?!被蚴寝嫁桨阎心耆松枰粋€支撐物去活下去,以橋?qū)Ρ人募玖魇?,想見過去的故人,透露出淡淡的哀婉悲傷。這些詩人無疑不把自己的人生體驗交予讀者。特別是莫喜生以種樹來比喻種下自己,更是精妙。“種下/你時,我也種下了自己”這是對自己一生的回溯?!洞禾斓腻\書》一詩,讓經(jīng)歷的空間與時間進行對仗交疊,重影出自己的人生過往。夏雨的《余下的時光》也是以植物的變化來感慨時光,生命漸長,“無邊的波浪像情竇初開的霞光”,桃花源里悄無聲息的爆炸,使愛情有了新的翅膀。生命的意義是什么,可能就是我們雖然相形見絀卻又不離不棄的生活。李棟的《螺旋》頗有物理學角度的探索,在微觀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中,把時光不可言說的段落敘述成趨于永恒。對于時光的不可言說卻真實存在的感覺,同樣也出現(xiàn)在窗戶的《時光進入我們的日常》之中,“像一滴雨,被更多的雨帶走”“有時/一定和我一樣/觸到了空無與寂寞/那也是我們,生活的一種方式?!闭l讓瞬間像永遠,誰讓未來像從前,視而不見別人的美,生命畫面停留在你的臉。高堅的《時間的隱喻》中,“一棵樹不能愛,又不能遺忘。/以模糊的名字做編年體的書名”,回憶過去的時光,愛過了。對于青春的流逝與感傷,周志啟的《沉默與假象》和朱醒的《青春是個動詞》也都有相應的回答,“潛伏在時間深處,細細咀嚼”。
總的來看,在這輯關(guān)于時光的詩歌中,毋庸置疑,情感是他們詩歌表達最直接的方式,詩人帶著強烈的主觀感情接觸外界物境,把自己的感情注入其中,在時光定格的一瞬間,又借著對物境的描寫將它抒發(fā)、呈現(xiàn)出來,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劃下了歲月的痕跡,包裹住心情的經(jīng)緯,翻拍出記憶的投影,蓄滿出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