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若宇

“透過鏡頭，我能感受到，我已經(jīng)被深深地吸引?！备窭啄贰ぜ忌貞浀馈?/p>

在失意的谷底相遇

1970 年，正在安南西出版社幫忙的吉布森接到任務(wù)，為成名已久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拍攝圖書封面肖像?！爱斦嬲叵衽臄z一樣對準對方的臉龐時，你會產(chǎn)生親密的感覺。”吉布森依然記得，那天的阿特伍德挽起長發(fā)，戴著一頂別致的帽子。“就在那時，我被她的眼睛、頭發(fā)、嘴角迷住了，整整拍了三卷膠卷?！奔忌Φ?，這位27 歲就獲得加拿大最高文學(xué)獎項“總督文學(xué)詩歌獎”的女作家闖入他的心扉。

很快，加拿大廣播公司在文化節(jié)目中邀請了幾乎同時發(fā)行新書的吉布森和阿特伍德——閱讀了彼此的作品后，二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能夠為對方創(chuàng)作出一樣的東西。對于作家而言，這是一種心靈的耦合。吉布森并不知道，當時阿特伍德剛剛結(jié)束一段婚姻。盛名所累，阿特伍德的前夫很難接受這種女強男弱的家庭關(guān)系，常常有人取笑他是“阿特伍德先生”。彼時的阿特伍德不僅沉陷在家庭解體的苦悶里，更沉淪在社會對女性地位壓抑的氛圍中。

阿特伍德沒有想到，會這么快有一個如此投緣的人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里。當吉布森鼓起勇氣邀請阿特伍德吃飯時，阿特伍德同樣鼓起了勇氣。“去冒險，去付出生命，像這樣打開自己，成為整體?！彼K究踏出了藩籬，選擇了冒險?！熬退闶堑谝淮纬燥?，我也能看出她的勇敢。”

婚姻失意外，阿特伍德作為董事的安南西出版社同樣面臨窘境——另一家出版社羞辱性地要以1 加元價格將其收購。與吉布森的相識讓阿特伍德重新獲得了活力，他們一同討論并策劃了《生存：加拿大文學(xué)主題指南》（以下簡稱《生存》），梳理本國文學(xué)脈絡(luò)。這本書出版后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力，就像愛情獲得救贖一樣，安南西出版社也迎來了新生。

寫下幸福的詩篇

《生存》熱銷，更多人開始關(guān)注加拿大文學(xué)。而阿特伍德在《生存》中對吉布森作品較高的評價引來了部分人的異議。但阿特伍德毫不在意，她說：“那只是為數(shù)不多的文學(xué)愛好者在貧瘠歲月里開墾著疏于照管的南瓜田?！倍⑻匚榈轮皇悄莻€將南瓜田占為己有的女孩——她承攬下了所有的攻訐，并毫不猶豫地反擊。

1973 年，阿特伍德不得不承認并且告訴吉布森，她已經(jīng)深愛上了這個始終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吉布森同樣也無法離開阿特伍德。當阿特伍德偶然提及想要尋找一處內(nèi)心可以休憩的地方時，吉布森果斷購買了一處農(nóng)莊，二人過上了閑云野鶴般的生活。

他們購買附近農(nóng)民的二手農(nóng)具，一同辟出菜園，一同飼養(yǎng)家禽、家畜。清晨，吉布森會和阿特伍德談天說地，阿特伍德邊聽邊應(yīng)和，還不忘手中正在編織的毛衣。到了晚上，家中的鐵鍋里總是燉著鮮香的肉湯。鐵爐冒出的熱氣沾滿眼鏡，讓他們在朗讀作品時不得不常常擦拭。吉布森帶來的田園生活，讓阿特伍德從媒體吹捧的天邊，滑落到了平凡生活的角落里，也讓她擯棄了世俗的光環(huán)收獲了一種新的體驗。阿特伍德形容道，她的生活正變得像父母期待的那樣，是一種接近于后院里閑聽落葉的感受。

“和父母一樣，與愛人，在喜歡的地方，終老一生。”結(jié)婚一年后，阿特伍德出版了詩集《你很幸福》，僅僅是標題就代表了阿特伍德的態(tài)度。

阿特伍德知道，吉布森同樣要承受來自世俗眼光的巨大壓力。她非常感謝吉布森與她平等的相處模式。吉布森尊重她的事業(yè)，阿特伍德的成功也督促著他筆耕不輟，同樣贏得了頗高的聲望。阿特伍德在36 歲時誕下一女，看著孩子，她感動萬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錯過了很多別的女人所擁有的一切——孩子、丈夫?，F(xiàn)在我知道，我什么都沒錯過。”

低調(diào)的愛意更濃

很多人問吉布森和阿特伍德在一起的感受，得到的答案通常是一句“與你何干？”吉布森和阿特伍德一樣，從未對外展示過自己的婚姻生活——保持這種隱私不被窺探或許是二人愛情的保鮮劑之一。有位作家曾寫下他眼中的吉布森和阿特伍德：“兩人顯然都覺對方很有趣?！边@種有趣，是生活共同的情趣，也是彼此心靈留足空間的意趣。低調(diào)的愛，意更濃。

女兒出生后，吉布森和阿特伍德的生活方式又發(fā)生了變化。他們帶著女兒在世界各地旅居，印度、阿富汗、澳大利亞、英國……在不同國家的生活中，他們獲得了最真切的感觸：女性的權(quán)利都沒有得到很好的保障，面臨生命、生育的不同威脅，特別是20 世紀80 年代，以英、美兩國為代表的保守主義政策，讓女性開始逐漸失去生殖自由的權(quán)利。原本“對政治毫不關(guān)心”的阿特伍德，不得不正面審視女性切身利益的問題。與此同時，加拿大出版業(yè)也開啟了一場“反美運動”，因為當時的加拿大作家，要先把作品交付給英美的出版社出版，再向加拿大國內(nèi)銷售。作為加拿大文壇杰出的女性代表，阿特伍德一改隱居風格，開始頻頻亮相各類公共活動，引來許多人的非議。

吉布森在任何場所都公開地支持妻子的判斷，他們一起創(chuàng)立了國際筆會加拿大中心，以筆為媒，為女性和出版業(yè)爭取權(quán)利。2018 年，阿特伍德創(chuàng)作并編劇的《使女的故事》播出，獲得了大量女性的支持。她們聚集在一起，抗議美國侵犯生育權(quán)的反墮胎法案。作品主演伊麗莎白·莫斯在獲得金球獎最佳女主角獎時，致敬阿特伍德：“這個獎屬于阿特伍德，屬于所有和她有同樣精神的女性，她們勇敢無畏，對抗暴力和不公……我們就是故事本身，故事由自己書寫?！倍诎⑻匚榈掠赂視鴮懙谋澈?，是一個有足夠胸懷，包容這個被譽為“加拿大文學(xué)女王”的女性不停創(chuàng)作的吉布森。這正是愛情最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