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慧眼識“抱石”

□蔣華強

1931年，任中央藝術(shù)大學(xué)藝術(shù)系教授的徐悲鴻帶學(xué)生到廬山寫生，歸來途經(jīng)南昌。當?shù)貓蠹垐蟮懒诵毂櫟男雄?，許多人慕名而來，多數(shù)是欲向徐悲鴻請教的青年美術(shù)愛好者。

當時傅抱石正失業(yè)在家，處境困窘。他得知徐悲鴻來到南昌，忙帶上自己的作品到旅館拜訪。當他到達旅館時，里面已是座無虛席，只好心情忐忑地等待。

輪到傅抱石時，他走進去深深地鞠了一躬。徐悲鴻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瘦弱的青年：30多歲，穿一件舊長衫，腋下夾著小包袱，顯得拘謹不安。他打開包袱，拿出幾塊圖章和幾幅畫。徐悲鴻看了圖章的拓片，發(fā)現(xiàn)刻得很好，細看邊款署名卻是“趙之謙”。徐悲鴻納悶了，問:“這些圖章……”傅抱石喃喃地回答:“是我仿的。為了生活，我仿趙之謙的圖章賣。”徐悲鴻說:“你完全沒必要仿，自己刻得很好嘛!”徐悲鴻又看了他的畫，頓覺眼前一亮：畫面上峰巒密布，畫幅不大卻氣勢恢宏，一股靈氣撲面而來。

他問傅抱石:“你現(xiàn)在做什么？”

傅抱石答道:“在小學(xué)替別人代課。”

“你沒有進過學(xué)校，也沒有拜過老師，怎么學(xué)習(xí)畫畫的呢？”徐悲鴻微笑著問。

傅抱石答道:“我家附近有一家裱畫鋪子，經(jīng)常裱名人字畫，如石濤、八大山人的字畫。我常去那里看畫，默記在心，回來畫下來?！?/p>

“那你又是從什么地方看到這么多圖章資料的呢？”徐悲鴻很有興致地翻看著他仿刻的圖章。

“這也是從家附近的舊書店看來的，里面有很多金石圖刻畫譜。時間一長，店家和我熟了，看到我用功還邀請我去他們的書庫看書。我讀的書都是從那里看來的?！备当÷暤卣f著。

徐悲鴻眼眶濕潤了。他回想起自己當年搜集帶動物的香煙畫片臨摹，在中華書局門市部、審美書店看美術(shù)書的歲月。眼前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和自己當初何其相似??！他很想進一步了解傅抱石的情況，但是等待的人實在太多，于是讓其晚上再來詳談。

傅抱石回到家后興奮無比地告訴妻子羅時惠:“見到了，我見到他了?！闭f完讓她把家里的畫都找出來，挑出比較得意的幾幅，卷在一起，包在包袱里。好不容易待到晚上，他便帶著十幾幅山水畫作品來到旅館。遺憾的是，徐悲鴻被幾位老朋友拉走了。門房留下話，讓傅抱石將畫和地址留下，有空再敘。傅抱石只得悵然而歸。

第二天一早，天下起了雨。傅抱石坐在門口，望著淋漓小雨思緒飄飛，心煩意亂。他迫切想知道徐悲鴻對畫的看法，以此來斷定自己選擇繪畫這條路究竟對還是不對。他出身貧寒，小小年紀就為生計奔波，跟一個修傘匠當學(xué)徒，挑著擔子走街串巷。他憑著愛好練習(xí)刻字，直到可以在面積不大的象牙上刻出整篇《蘭亭集序》。后來，他又學(xué)治印，學(xué)畫畫，打算后半生付給丹青。但這條路能夠走得通嗎？南昌，雖然出過大畫家八大山人，但傅抱石卻始終未找到能夠指點迷津的導(dǎo)師。好不容易碰到徐悲鴻來南昌，機會難得，自己能夠把握住嗎？登門求教的人那么多，徐悲鴻會注意到自己嗎？傅抱石胡思亂想，像是在等待命運的裁判。

雨，依舊在下。忽然聽到巷口有人說話，而且提到自己的名字。傅抱石走出去一看，驚奇地叫了起來:“來了!來了!大師來了!”聽到喊聲，羅時惠按兩人事先商量好的，慌忙把昨夜精心整理好的畫搬到房中僅有的一張桌子上。

傅抱石趕忙把冒雨來訪的徐悲鴻請進屋里坐下，奉上茶，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徐悲鴻直接說:“傅先生，還是先看看畫吧?！彼叩阶雷优?，邊看邊稱好?？赐戤?，徐悲鴻說道：“你應(yīng)該去留學(xué)，去深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备当裨趬糁?，更不知說什么好了。徐接著說:“經(jīng)費困難，我給你想辦法?？倳修k法的。你愿意到法國去嗎？”傅抱石聽完感動不已。

為了傅抱石留學(xué)的經(jīng)費，徐悲鴻找到當時的江西省主席熊式輝。賓主寒暄過后，徐悲鴻說明來意:“熊主席，我今天來拜訪你，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一個難得的美術(shù)人才，畫家傅抱石。江西不愧人杰地靈，能出這樣的人才是江西省的驕傲和榮譽。你們應(yīng)該拿出一筆錢，讓他出國深造，開闊眼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看熊式輝對此事不感興趣，徐悲鴻便拿出自己的一幅畫，說:“我留下這幅畫，就算你們買的吧?！弊詈?，熊式輝勉強同意出一筆錢。但這筆錢遠不夠傅抱石留學(xué)法國的費用，于是只好改去日本。傅抱石后來在日本的學(xué)業(yè)，也是在徐悲鴻接濟下完成的。

抗戰(zhàn)時期，徐悲鴻與傅抱石同在重慶中央大學(xué)任教，親眼見證了傅抱石藝術(shù)的突飛猛進。1945年9月17日，徐悲鴻五十壽辰，傅抱石精心繪制《仰高山圖》，以表達對恩師的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