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先
“嘟嘟鳥”的叫聲停歇后,婆婆開始摸索著起床、洗漱、燒火煮粥。在等待粥燒開的時間里,她會到門前的大石頭上坐一會,看天光從對面的望君頂上從灰藍(lán)到微明,而后根據(jù)云霧的高低厚薄,來判斷這一天的天氣,決定這天干什么活。
“嘟嘟鳥”只在夜里鳴叫,通常從上半夜開始叫喚,凌晨四五點叫聲就停了?!班洁进B”是什么鳥,婆婆一直沒弄明白,它的叫聲,有時聽起來是“嘟——嘟”,有時候聽著是“兜——兜”,有時聽著又是“孤——孤”,有時候叫得婉轉(zhuǎn),有時候叫得短促。后來婆婆發(fā)現(xiàn),叫“孤孤”還是“嘟嘟”,大體同自己這一天的心情有關(guān)。
“嘟嘟鳥”叫聲停歇前的一刻鐘,她多半已經(jīng)醒在床上。這是嫁入五里排后形成的生物鐘。與早醒一起養(yǎng)成的,還有坐在石頭上看云霧的習(xí)慣。她把這個習(xí)慣保持了五十多年,直到搬到城里跟我們一起住。在城里的家,我們每天看到的都是婆婆在狹小昏暗的廚房里忙碌而沉默的身影。
五里排在半山腰,對面是老鴉巢、望君頂?shù)燃硟?nèi)高山,東南面是梧州市第一高峰天龍頂,均屬云開大山的余脈,山腳下則是井河,往東蜿蜒流入黃華河。獨特的地理位置,在這里形成一個小氣候,往往山下是晴天,山上卻雨霧繚繞。在石頭上看云霧看多了,婆婆也就漸漸看出些門道來:云霧腳如果把對面望君頂上的樹梢都淹沒了,這天是晴不了的;云霧腳如果只漫到望君頂?shù)陌肷窖?,形成一條平整的腳線,這天多半能晴。
云霧腳不平時,婆婆除了忙忙家里的活計,縫縫補(bǔ)補(bǔ)、洗涮灶臺鍋碗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算賬。賬是生產(chǎn)隊的賬,記在一本簿子上,上面彎彎繞繞記下的數(shù)字,整個生產(chǎn)隊里,只有婆婆能看得懂,能理順?biāo)鼈冎g的關(guān)系。婆婆很享受這樣算賬的時刻,連帶著也喜歡了云霧腳未平的天氣。因為算賬,她可以暫時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而算盤珠子清脆的撥動聲,又讓她仿佛置身于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那時候,她的父母還健在,家境殷實,兩個哥哥,一個讀高三,一個讀高一,而她則剛剛上初二。那時候,婆婆打算盤會算術(shù)的特長就表現(xiàn)出來了,別人打算盤頂多會加減,而她加減乘除都打得滴溜溜轉(zhuǎn),父親時常把家里的一些小賬目拿給她算。如果沒有后來的變故,父母一夜之間背上地主的身份,她必定能順利上高中,上大學(xué),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嫁一個自己中意的男人……總之,如果不是這樣,婆婆也不會從一個大地方嫁到五里排這樣偏僻的深山里,跟一個目不識丁的男人過一輩子。
在深山生活,也并非全然枯燥無味,除了算賬,還有一個婆婆喜歡的事,那就是采茶制茶。那時候,喝茶在尋常百姓家并不多見。在娘家時,她父親每年清明時節(jié)都會上山采茶,一日三餐飯后一杯茶,是雷打不動的習(xí)慣。這習(xí)慣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婆婆。在五里排生活久了,山林行得多了,婆婆發(fā)現(xiàn)在屋背的山頂上,居然生長著一片茶樹林。她憑著記憶中她父親制茶的方法,也采摘了一些茶芽回來炒制。飲上一口,既熟悉又陌生的滋味,記憶中那些溫暖又家常的場景仿佛又回來了。
婆婆在五里排的日子里,更多是在山上砍麻竹。那是1984年,這一年,已是分田到戶的第三年,婆婆家分到的山林,就在自家周圍,屋背是竹林,屋旁是竹林,屋前也是竹林。這些竹,一部分是山上原生的,一部分是分田到戶后村民特意種植的。竹子有竹鞭,潛行在地底,伸到哪里,哪里就會生出竹筍。竹筍長成竹子,竹子又生出竹鞭,像長得有腳,不出幾年,五里排的山山嶺嶺全是竹子。對面的山嶺,從前的竹子,混雜在一片荷木、松木和大葉索中,綠與綠之間,有著明晰的層次變化。慢慢地,竹子唱了主角,綠色的過渡就不是那么明顯了。竹林的綠,是連綿成片的明亮的翠綠,云霧重時,翠意也自重重的米白奶白中洇染出來,云霧輕時,這翠綠就搖曳著,幾乎要蕩漾到人的眼前來。
村民種竹原先是為了吃竹筍、編竹具,后來發(fā)現(xiàn),用竹子造紙還可以賺錢。那時候,五里排周邊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紙廠。這些紙廠,村人稱之為紙蓬。一個蓬字,表明了它的簡陋,在河岸邊平整的地方,用大木頭豎起四根支柱,四圍視情況加多幾根柱子,上面鋪蓋瓦片,就成了廠子,再添置水碾、漂洗池、發(fā)酵池、紙槽等一應(yīng)物具,就可以開工生產(chǎn)了。山上的成竹被成捆成捆地砍下來,經(jīng)過石灰浸泡、漂洗、碓舂、過濾等工序制作成紙。紙蓬以家庭式小作坊為主,村民農(nóng)忙時耕田,農(nóng)閑時就造紙。規(guī)模大一些的,在忙不過來時,也雇請人幫忙。紙蓬造的紙,以土紙為主,是一種磚黃色的粗糙的紙,主要用于祭祀,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鄉(xiāng)間婦女也用它來代替月經(jīng)墊。成品的土紙一磚磚地摞疊起來,色澤和質(zhì)地酷似黃金。紙蓬廠鼎盛時期,五里排造的土紙,曾遠(yuǎn)銷到廣東羅定、信宜、高州等地去。
婆婆家開紙蓬那年,她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造土紙是個重體力活,那些苦和累,長年累月長進(jìn)婆婆的軀體里,把她原先挺直的腰板壓彎,折弓得與地面接近九十度,走路時頭向前伸,但重心又在后半身,需頻繁擺動雙手以保持身體的平衡,樣子看起來讓人覺得滑稽又心酸。
婆婆常和我講起在五里排造土紙的苦,她和公公起早貪黑,挖出相鄰的兩個長方形石灰水池,從山上砍來麻竹,輪番浸泡。造紙的大部分工序都需在石灰水里完成,婆婆和公公的手和腳,被漂得發(fā)白、糜爛,冬天裂出大口子,用膠布簡單一貼,仍然繼續(xù)泡在石灰水里。婆婆的腰疾,就是那時候落下來的。
跟我們來城里住時,婆婆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駝背給她的生活帶來了很多不便:走路不快,視野不廣,只能看到腳下一米左右的范圍,如果有人從對面走來,要等人走近了,吃力地抬起頭,才能看清來人。她的因駝背而滑稽的步態(tài),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院子里那些頑劣孩童模仿和取笑的對象,這讓她很自卑,覺得自己不夠體面。
“痛得厲害時,彎一彎腰遷就一下,好像就沒那么痛了,彎著彎著,這背就再也直不起來了。”婆婆捶打著自己的腰,把整個背部坦露出來,讓我給她貼止痛藥膏。盡管已不再造紙好些年了,婆婆的腰仍不時痛。她是個要強(qiáng)的人,如若不是痛得難以忍受,而她的小兒子延恰好又不在家,她是不會輕易叫我?guī)兔Φ摹?/p>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面對婆婆的背:脊柱畸形地彎曲著,在靠近肩的地方高高地隆起,側(cè)彎的脊柱,與腰形成一個鈍角,皮膚上密密麻麻留著膏藥貼過的痕跡。我想起延曾說起婆婆年輕時候的樣子,一米六二的高挑身材,模樣白凈,眼前這畸形的身軀,我怎么也無法把它與延描述的那個年輕女子聯(lián)系到一起。婆婆的后半生,是與各種止痛膏藥貼粘連在一起的。那些緩解或安慰了她的疼痛的膏藥,如果一張一張地鋪設(shè)起來,也許能鋪滿由梧州市區(qū)通往家鄉(xiāng)五里排的山路。
我跟著延回五里排時曾見過那些紙蓬,它們已經(jīng)廢棄多年,四根作為支撐的柱子在山野水畔伶仃地佇立著,如果不是造過紙,或是在這一帶生活過,沒有人知道它們曾經(jīng)的用途。
延把車停下來,搖下車窗,指給我看,喏,那個就是我們家的紙蓬。我們下車,走進(jìn)那四根柱子支撐起的空間,我仔細(xì)辨認(rèn),這是漂洗池,這是發(fā)酵池,這是紙槽,這是擱置土紙的木架……風(fēng)從四面八方灌進(jìn)來,揚(yáng)起擱紙架上的塵灰,婆婆貼滿膏藥的背脊浮現(xiàn)在我眼前。
造紙的全過程都需用到水。五里排周邊山高林密,水資源豐富,紙蓬就建于溪澗跌宕處的坡地上,以利于引流浸洗麻竹和帶動水車碓舂麻竹。用石灰浸泡麻竹時,產(chǎn)生大量暗紅色帶臭味的廢水,這些廢水,沒有經(jīng)過任何的處理,直接就排到河溪處。村民沒有什么環(huán)保意識,覺得這些水排到河溝里去,一場大雨就沖走了,能有什么污染的,竹子砍了,明年又會長出新竹。那時大家都只想著做紙蓬能掙錢。是啊,山上這么多竹子,不造紙還能做什么呢,光吃竹筍又填不飽肚子,更換不來錢。
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政府開始全面取締黃華河流域的紙廠。那些村民經(jīng)營了十?dāng)?shù)年的紙蓬,在一年的時間里,陸續(xù)停產(chǎn)、關(guān)閉。也是在這一年,村人開始了規(guī)?;某擎?zhèn)搬遷之路。很多人家都搬離了五里排,竹林沒有人砍伐,很快又長滿了坡坡嶺嶺,一些村民丟棄的田地、房屋,也很快被竹子入侵占領(lǐng),五里排再難尋到紙蓬鼎盛時期的痕跡。
婆婆家的紙蓬,也在這一次整頓中關(guān)閉了。家庭經(jīng)濟(jì)的主要來源斷了,公公、婆婆也老了,無法再像年輕時憑一股蠻力打造出另一片天地,好在兒女們也都長大另立了門戶。延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和我結(jié)婚有了孩子后,就把婆婆和公公接到城里,五里排那個家,便只剩下婆婆的二兒子桂一家人在那里生活。后來,桂的兒女們先后外出讀書、工作、成家,五里排的家就只剩下桂一人獨守了。
桂不肯離開五里排。他舍不得那些田地。桂說,要是我一年不耕種,那田邊的竹鞭就要探腳進(jìn)來,要不了幾年,就能把腳伸到屋門前。聽延說,桂高中畢業(yè)后在家?guī)兔υ爝^幾年土紙,紙蓬被政府取締后,先是在小學(xué)當(dāng)了幾年代課老師,后來又在村委當(dāng)了兩年村干,這些在村人眼里算是比較體面的工作他都沒有堅持下去,最終又回到了五里排。桂生性喜歡自由,山里的空曠和寧靜讓他感覺松弛。
這些年,政府把水泥路從鎮(zhèn)上修到了五里排,各種通信網(wǎng)絡(luò)也跟著路,一起拉進(jìn)山里來?;A(chǔ)設(shè)施的完善,讓五里排與城里拉近了距離,以前三四小時的車程,如今只需一個多小時便可到達(dá)。田間勞作的繁重,也因為有了耙田機(jī)、收割機(jī)等現(xiàn)代化機(jī)械用具而減輕了許多。村里的一些荒山被外地人租下,種上砂糖橘,每到豐收季節(jié),坡坡嶺嶺金燦燦的果實掛滿枝頭。搬遷出去的村人,從前一年中除卻年節(jié)回老家祭祖拜神,現(xiàn)在閑暇時也會回家看看,住上一兩夜,一些村民甚至開始往回遷,山路倒是比從前熱鬧了。
桂把家里種不完的地種上了砂糖橘、柚子、百香果,又在附近的山上種玉桂、八角,山坳里開花瀕臨死亡的竹子也被他砍去,種上了茶樹。每一個季節(jié),我和延回到五里排,總看到不同的鮮花盛開,不同的果子掛滿枝頭。
前年延和桂拆除了老屋,在原址重建了新房。年底搬新居時,延想著要帶婆婆回一趟老家,讓她看看五里排的變化,也借機(jī)會一會老家的親戚朋友。婆婆已年過九十,自搬來城里后,便再沒回五里排,算起來,她已有二十來年沒看到五里排了。
延跟婆婆說回五里排的事,說我們在新屋給你留了房間,就在一樓,帶衛(wèi)生間的,很方便,幾時天暖我們搭你回去看看。婆婆神色猶豫,她捶捶自己的背,不說去,也不說不去。延以為她是害怕坐車。二十年前,婆婆離開五里排那天,剛坐上汽車沒幾分鐘就說頭暈得天旋地轉(zhuǎn),延只好開著摩托車,從五里排一路把婆婆送到城里。那次,婆婆躺了一天一夜才回過魂來。此后,只要一提起坐車,她就有了抗拒之意。那么多年過去,婆婆對五里排的記憶,也許仍然是彎多路窄的山道,雨天泥濘,晴天灰塵撲撲,趕個集要走兩小時山路,碾擔(dān)米也要走一小時,看病抓藥更是難上加難。
延想到兩個方案:一是提前幾天搭她在市區(qū)鍛煉一下,備好暈車藥,等天氣暖和時,慢慢開車送她回去,途中視情況,如有不適則在南渡街住上一晚再回。二是計劃請一輛三輪摩托車載婆婆,我們則開著汽車慢慢跟在后面,一路相陪著回五里排。到了搬新家的日子,卻不料寒潮來襲,連綿細(xì)雨,婆婆回老家一事就此擱置起來。延還想著等到過年時再想想辦法,總之無論如何,要讓婆婆在有生之年回老家看看。不承想,過完元旦的第二天,一場重感冒猝不及防把她擊倒,沒過多久,婆婆就離我們而去了,享年九十三歲。
婆婆對五里排應(yīng)該是掛念的,每次桂從老家來城里看她,或是我和延從老家返回城里,婆婆總問五里排的事。村道上從前用于灌溉已荒廢多年的水庫,村委籌資重新修整,蓄水養(yǎng)起了魚;與五里排遙遙相望的六四村,那棵長了一千七百多年的野生老茶樹,專家們以它為母本,如今已培育出了天龍一號、二號、三號茶苗,在村里建起集觀景、采茶、制茶為一體的百畝茶園……五里排的人和事,零零碎碎的,全都是婆婆打聽的內(nèi)容??善牌艑ξ謇锱艖?yīng)該也是有怨的吧?聽延說,年輕時婆婆曾有機(jī)會離開五里排,有一年,柳州鐵路局在全區(qū)招會計,岑溪得到一個名額,鄉(xiāng)里推薦婆婆去參加考試,她以筆試面試第一的成績被錄取了。公公原先是同意婆婆去柳州工作的,后來不知怎的就反悔了,死活不讓婆婆離開五里排,婆婆只好放下這一念想。那一年,婆婆二十八歲,生下第二個孩子剛滿一年。
婆婆從沒跟我提起這件事,只是有一次她和公公吵架時,提到了當(dāng)年考取柳鐵會計之事——想來雖然時過境遷,到底還是意難平。而直到去年,在一次我給她貼藥膏時,她才像不經(jīng)意地提起只言片語,這時,距離公公去世已經(jīng)十七年了,婆婆的語氣里,已不再有抱怨。
今年雨水節(jié)氣過后,是農(nóng)歷二月二,老家有在這天拜新墳的習(xí)俗。延帶著居住在城里的晚輩們一起回到五里排。原先的舊房子已拆建成一幢兩層樓房,白墻灰瓦,在一片綠里很是醒目。“嘟嘟鳥”的叫聲停歇時,桂已經(jīng)起床了。山里寂靜,我睡得沉,朦朧間,聽見桂嗬嗬地低聲呵斥著家里那兩只纏人的土狗,到廚房生火煮飯,準(zhǔn)備祭祀用品。桂一個人在家時,一天的飯食很簡單:一大鍋明火白粥,人吃剩了給狗吃;不管有無下飯菜,每餐一杯米酒必不可少。吃好喝好,帶上一大壺泡好的濃茶,便開著摩托車上山砍竹,給果樹、茶苗除草或施肥。
祭拜完婆婆,我?guī)夏莾芍还?,獨自一人往屋后的山路走。春山空寂,只有長尾錦雉在半山“多好”“多好”地呼喚應(yīng)答。山路的轉(zhuǎn)折處,乍然迎來一樹白色的繁花。我認(rèn)出這是春花樹。我喜歡這清新的小白花,每年回老家,都要順手折幾枝回去養(yǎng)在清水里。五里排一年里頭,幾乎每個月都有花開,山蒼子花、細(xì)軸蕘花、野薔薇花、荷木花、木蘭花,趕趟兒似的,惹得我這愛花的人,一有閑暇就想往五里排跑。
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往前看,東南方向拔地而起的山頭,正是天龍頂?shù)捻敺?。桂種下的茶苗已陸續(xù)長成可以采摘。桂的茶苗,是深山里野生老茶樹的種,茶籽從老茶樹上落下來,在樹底長成幼苗,桂把它們挖回來,種在自家山上。五里排一帶的山林,桂來來回回走了幾十年,哪里有野生老茶樹,他再清楚不過了。桂帶我上山看過,那些野生老茶樹,就長在屋背的黃梔頂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長成了喬木的茶樹,散生在一片荷木、大葉索、竹子中,其中最老的一株,分發(fā)出七個主干,植株高大,葉片油綠,枝干遍布苔蘚。
受婆婆影響,她的幾個孩子都喜歡茶。嫁給延后,我也跟著喜歡上了茶。回五里排時,我就摸索著學(xué)制作各種茶。傍晚我在廚房給茶葉焙火時,延和桂兄弟倆就在小廳里閑聊,說村人的家長里短,說春分種下的黃豆和花生。凌晨時分我醒來,輕手輕腳穿過院子到廚房里把灶上焙的茶葉收起,守在門口的狗從睡夢中醒來,抖抖身子,不聲不響地?fù)u著尾巴跟隨我進(jìn)入廚房。四周一片沉寂,對面望君頂、老鴉巢和尖峰頂上云霧腳平整,綠意一波波地蕩漾到我眼前來,這樣的時刻,我的心情總是平靜愉悅的。
婆婆大概沒有想到,她夜里聆聽“嘟嘟鳥”啼叫,清晨在家門前觀云霧腳的習(xí)慣,多年后,會成為我在五里排休閑時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