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

2024年4月9日，2024年“愛在南寧”脫單音樂會在廣西南寧市民生廣場·水漾市集舉行。

“我不介意你的職業(yè)出身，也不介意你的外表，房子車子這些我都為你準備好了，洗碗拖地這些家務我都會做，只要你三觀正、有責任心……”有房、有車、有身高，年輕多金、性格好，而且“征婚無門檻，善良就行”，這樣的求偶條件，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可以說要讓人搶破頭的節(jié)奏，簡直比大熊貓還罕見，但在婚戀平臺上卻比比皆是。

剛剛過去的3月，對一眾相親平臺來說，日子不算好過。央視“3·15”晚會曝光了多家婚戀平臺利用焦慮收割消費者，大家耳熟能詳?shù)暮脦准移脚_被點名批評。隨后，多家婚戀平臺網(wǎng)站被全國各地市的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處罰，理由是“對商品或者服務作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宣傳”，違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

實際上，近年來，人們對婚戀平臺投訴不斷，相關企業(yè)也曾多次因違規(guī)被監(jiān)管部門點明整改，但婚戀平臺“退費難”“虛假宣傳”等相關問題卻屢禁不止。

如果說這些行業(yè)痼疾還只是讓人們損失錢財?shù)脑?，那么依靠婚騙奪人性命的案例多少還是讓人心有余悸——2017年9月7日凌晨，一聲悲鳴劃破了城市的寧靜。WePhone創(chuàng)始人蘇享茂因不堪妻子翟欣欣的敲詐勒索，從家中跳樓自殺。“程序員遭遇騙婚千萬被逼自殺”的話題一時引發(fā)社會廣泛關注。一個擁有著光明未來的青年才俊會選擇如此絕望的結局？7年之后的今天，這起轟動一時的案件以翟欣欣涉嫌敲詐勒索罪等待審判進入尾聲……

在婚戀日益成為全社會關注的熱門話題、交友網(wǎng)站使用日益頻繁的當下，如何解決婚戀平臺惡意營銷、誘導付費、提供虛假信息、涉嫌存在低俗、色情信息的問題，是關乎社會和諧發(fā)展的大問題。

不法分子“鉆”婚戀交友App用戶信息審核把關不嚴的漏洞，輕易實施詐騙，有的金額巨大。

交錢一時爽，退款無門路

凱迪稱自己是“小鎮(zhèn)做題家”，從小就是學霸，參加復旦大學的千分考，別人連題都做不完，他還剩下了20分鐘做檢查。當然，最終以前5%的成績順利入讀。然后，他一路順暢地讀到了博士，科研事業(yè)日益精進的同時，個人婚戀問題卻一直沒來得及考慮。轉眼就成了大齡未婚男青年。

凱迪中等身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既不時尚也不幽默，屬于很容易就淹沒在人群中的那種人。不喜歡社交，閑暇之余打打游戲看看電影，這種i人（性格偏內(nèi)向的人）特質(zhì)進一步加劇了他交友的困難。在江蘇老家的父母急得不得了，到處托人說媒，礙于面子，凱迪也去見過一兩個姑娘，但就是不來電。同事通過婚戀網(wǎng)站找到了真愛，讓凱迪覺得不妨也去一試。

就這樣，凱迪注冊了國內(nèi)知名的一家婚戀平臺，最開始，平臺給他推薦了兩個特別漂亮的姑娘，就是凱迪心目中賢妻良母的類型——性格溫和、善解人意、愿意生養(yǎng)孩子。但姑娘們似乎都覺得凱迪實在太無趣了，見了一次面就沒有了下文。

然后，婚戀平臺建議凱迪升級會員等級，這樣就可以見到更多類似符合他心意的女孩。經(jīng)不住“紅娘”的一番循循善誘，凱迪交了6萬塊錢的會員費，并簽訂了婚姻介紹服務合同和咨詢服務合同。服務包括介紹10個相親對象，提供7次情感咨詢服務。婚介公司的導師一口一個沒問題，說像凱迪這樣的優(yōu)質(zhì)男青年一定能在一年之內(nèi)找到優(yōu)質(zhì)對象。導師說，公司的注冊會員眾多，優(yōu)質(zhì)資源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成功率很高?！拔冶粚熇谝粋€小房間內(nèi)聊了好幾個小時，越聊越上頭，當場簽下了婚戀會員服務合同。”

凱迪以為很快就能收獲甜蜜的愛情，但在后續(xù)的服務中，他覺得自己被套路了?！昂贤炗喓蠼o我推薦了6個對象，全是見一面就沒下文，有的加了聯(lián)系方式也從不回消息，身份信息更是難以核實，六萬塊換來這服務，這錢花得太冤枉。”盡管婚介公司承諾會繼續(xù)幫凱迪推薦合適的相親對象，但是凱迪懷疑自己見的全都是婚介公司的“婚托”，選擇不再繼續(xù)，提出終止合同。

但是交錢一時爽，退款萬千難。凱迪遭遇了婚介平臺的各種推諉。實在沒有辦法，凱迪邀約上了自己的好幾個朋友，直接來到了平臺在人民公園的線下門店討要說法?！皥雒娈斎环浅２缓每?，不過我還沒有被紅娘抽大嘴巴子?！眲P迪說的是今年1月發(fā)生在上海的一個新聞，一名男子在要求婚介機構退費的時候，被婚介公司一名戴口罩的女子扇了耳光。

凱迪為此也咨詢了律師，律師表示維權存在一定難度。一方面，婚介公司確實已提供了服務，在他們看來，提供的交友女性是符合凱迪要求的，只是凱迪不滿意。這些女性是否為‘婚托，是很難查證的。而且所謂的導師口頭承諾沒有寫進合同，不能成為訴訟的證據(jù)，很難獲得法官的認同。最終，凱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要回了幾千塊錢。而像凱迪這樣有類似遭遇的相親人士并不少見。

婚戀交友App

成詐騙斂財工具？

實際上，近年來利用婚戀交友App詐騙案件也頻繁發(fā)生。不法分子“鉆”婚戀交友App用戶信息審核把關不嚴的漏洞，輕易實施詐騙，有的金額巨大。

近日，北京警方就破獲了一起婚戀App詐騙案件。受害人馬某某在某交友平臺上添加了一名昵稱“迷人寶貝”的陌生網(wǎng)友。這名網(wǎng)友自稱是一名女檢察官，是剛離婚的單身母親，沒聊多久就對馬某某表示好感，雙方在網(wǎng)上確立男女朋友關系。

此后，對方多次以孩子出車禍、介紹工程項目等理由向馬某某借錢，兩個月內(nèi)馬某某共向?qū)Ψ睫D賬3.4萬余元，在一次次要求視頻和線下見面未果后，馬某某意識到被騙。

讓人始料不及的是，這名所謂的“女檢察官”實際上是河北某地一個男性菜農(nóng)，把賬號注冊成女性，編造身份和男用戶聊天，發(fā)現(xiàn)馬某某動感情“上鉤”后，便開始連續(xù)騙錢。

去年，山東警方破獲系列婚戀交友類詐騙案件，搗毀69人婚戀交友詐騙犯罪團伙，涉案金額500余萬元。詐騙團伙人員在某交友平臺上把自己包裝成女性角色，拉近距離后便誘導對方以給其購買鮮花、衣物、化妝品等理由在虛假購物鏈接上付款，還引導受害人在虛假平臺軟件上進行充值。

其實婚戀交友詐騙的作案套路非常簡單，通常都是利用網(wǎng)絡偽裝成“金融白領”“商業(yè)精英”“軍官”“公務員”等身份，騙取受害人的感情和信任，接著編造各種理由騙取錢財。甚至有些線下婚介所，也干起了“仙人跳”的勾當。

今年3月29日，36歲的邸某收到唐山中院的國家賠償決定書，賠償他57萬余元，而他因為6年前的一次相親而鋃鐺入獄三年，最終被判無罪。

這還要追溯到2018年，30歲的邸某通過網(wǎng)絡認識了河北唐山一家婚介所的老板王某。2018年春節(jié)期間，他給王某發(fā)了188元的婚介費。第二天，王某聯(lián)系他說，有位叫王英（化名）的25歲女孩人很不錯，叫他到婚介所看看。

根據(jù)邸某的描述，2018年2月22日下午，他到婚介所見到了王英。在婚介所時，邸某聽王英叫王某舅舅，但當天晚上一起吃飯時，王英稱她和王某沒有親戚關系，“舅舅”只是一種稱呼。見面后，雙方彼此都比較滿意。當晚8時許，邸某開車帶著王英，來到灤南縣城的北河邊上。其間，兩人聊得很投機，在車上發(fā)生了關系。之后，邸某將王英送回婚介所，并通過微信給王某再次轉賬500元。

結果邸某剛回到家，婚介所老板打來電話，說女方和他發(fā)生關系后，又不愿意了，讓他拿5萬元補償女方。隨后兩人趕到女方住處。在房間外，邸某再次強調(diào)發(fā)生關系是兩人自愿的，王某還是讓他拿5萬元錢。邸某說沒錢，王某又說拿3萬元也行。

由于婚戀交友服務高度同質(zhì)化，許多平臺失去資本支持，營利模式趨于單一，并在疏于監(jiān)管之下產(chǎn)生許多灰色地帶。

邸某家人說，事發(fā)第二天，婚介所老板帶著婚介所一男一女兩個人來到他們家，又讓他們拿2萬元給女方作為補償。邸某認為王某等人是敲詐，不愿意給錢。當天中午，王某電話報警。

直播相親作為一種新型的“脫單”方式，進入一些單身青年的視野。。

后來又經(jīng)過一番拉扯，邸某先后給到王某幾千元。王某告訴他，沒事了，可以安心上班。但是在2018年3月1日，邸某因涉嫌強奸，被刑事拘留，12天后被逮捕。

之后案件進入到訴訟環(huán)節(jié)。2018年6月1日，灤南縣檢察院以強奸罪對邸某提起公訴。法庭上，邸某拒不認罪，稱他沒有強迫女方，也沒有實施任何暴力，不構成強奸罪。2018年12月29日，灤南縣法院一審以強奸罪判處邸某有期徒刑三年。

一審宣判后，邸某上訴。2019年2月26日，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服刑期間，因為邸某寧肯不減刑也堅持不認罪，于2021年才刑滿釋放。直到2023年10月10日，唐山市中院最終以“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撤銷原判，改判邸某無罪。

2018年案件發(fā)生前，邸某是一名消防員。案發(fā)后，他因此丟了工作。出獄后，他曾在一些中小學校、職校做過一段時間軍訓服務工作。為了生活，他打過零工，裝貨車，開吊車。2022年年底，他開了一家小餐館，直到2023年生意才慢慢好轉。至于婚介所王某和那個女子，迄今為止并沒有被追究法律責任。

如何讓“脫單生意”良性發(fā)展？

在萬物皆可直播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直播相親作為一種新型的“脫單”方式，進入一些單身青年的視野。在直播間，相親者的身高、顏值、職業(yè)、收入、房子、車子等基本條件擺在明面上，被一輪一輪地打量和篩選。一些幸運的年輕人在這里找到了合適的相親對象，但也有人遇到了“套路”和“陷阱”。

直播相親與傳統(tǒng)相親的操作方式大同小異，同樣不可避免地也存在著種種亂象。例如：紅娘抓住男嘉賓求偶的心理，誘導男嘉賓打賞；嘉賓偽造身份、用話術交流，贏得信任后騙取錢財；更有甚者，紅娘與女托在直播間演“雙簧”詐騙男嘉賓。

記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婚戀交友平臺信息不對稱特點突出，為不法分子從事詐騙等違法犯罪活動大開方便之門，并由此衍生出會員賬號買賣等“黑灰產(chǎn)”。為了在婚戀交友平臺實施詐騙，一些詐騙團伙還在社交平臺發(fā)布“有償租用微信號”等消息，吸引人上鉤。

在北京警方偵破的一起案件中，嫌疑人以100元24小時的價格將自己的微信號、QQ號“出租”，結果對方使用其賬號關聯(lián)注冊某交友平臺賬號，騙走一名當事人8700元。最終，嫌疑人因幫助信息網(wǎng)絡犯罪活動罪被警方依法處理。

2023年11月11日，參加相親大會的杭州市民在相親前觀看單身男女的信息。

一些婚戀交友平臺的“活躍用戶”，通過充值升高等級，還可以在查看他人信息尋找作案目標的同時更好隱藏身份。其中，有的用戶發(fā)布“軟色情”信息暗示可以提供招嫖服務，實則進行“裸聊”詐騙；有的冒充“紅娘”，收取數(shù)千元至上萬元不等的“介紹費”。

平臺虛假注冊亂象增加了公安機關打擊和整治難度。許多平臺賬號的注冊人不是詐騙分子本人，給警方排查帶來不小挑戰(zhàn)?！耙谄脚_運營成本與保障信息真實之間尋找平衡點，加大技術上的投入?！鄙虾Ｖ袀惵蓭熓聞账匣锶恕⒒橐雎蓭熕{艷建議，一些有標準、可量化、提供成本不高且有必要進行核實的信息，可要求用戶提供后與相關部門對接進行查詢驗證，確保某些關鍵信息真實性。針對一些小眾交友App使用門檻低、隱匿性強等特點，更需要加強監(jiān)督檢查和整治工作。

由于婚戀交友服務高度同質(zhì)化，許多平臺失去資本支持，營利模式趨于單一，并在疏于監(jiān)管之下產(chǎn)生許多灰色地帶?；閼俳挥哑脚_亂象長期存在，大量網(wǎng)友在“黑貓投訴”等平臺發(fā)起投訴，反映維權難。藍艷建議消費者在簽署合同時一定要謹慎辨別，沖動高額消費不可取?！耙欢ú灰p信口頭承諾，要求對方必須把相應承諾寫進合同條款里。特別是簽訂一些格式合同的同時，還可以簽訂補充協(xié)議維護自身權益。一定要牢記，凡是涉及金錢交易務必小心再小心，提高防騙意識，不能讓套路毀了真愛?！?/p>

實際上，早在2021年9月26日，江蘇省消保委發(fā)布的《婚戀交友平臺服務狀況消費調(diào)查報告》中就曾指出，一眾婚戀平臺存在包括但不限于退費規(guī)則不明確、宣傳承諾不兌現(xiàn)、會員信息審核形同虛設等問題，嚴重侵犯了消費者的知情權、公平交易權和信息安全權等合法權益。

繼被曝存在惡意營銷、誘導付費、提供虛假信息等問題后，2022年相關婚戀平臺又因存在低俗、色情信息被網(wǎng)信辦約談、處罰。及至2024年，相關婚戀網(wǎng)站遭到處罰的新聞仍然層出不窮。

一方面，我們呼吁相關婚戀網(wǎng)站要堅守底線，守法經(jīng)營，為消費者提供與婚介費用對等的可靠服務；另一方面，相關監(jiān)管部門應加強監(jiān)管治理。如是，才能讓規(guī)模高達數(shù)十億元的網(wǎng)絡“脫單生意”良性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