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程躍智,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九江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九江市陶淵明研究會會員,寶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工人日報》《作家地帶》《原創(chuàng)文學》《鐵路工運》《中鐵工運》《中鐵黨建》《中國中鐵》《潯陽江》《九江日報》《寶雞作家》《潯陽晚報》《鐵道建設》《雍州文學》等報刊。著有《圓夢的筑路人》。
歲月如梭,一別渝懷線多年,我?guī)状螇艋鼗馃岬挠鍛谚F路工地。那里不僅流下了筑路人的汗水,更留下了我難忘的記憶。那年、那月、那些日子所經(jīng)歷的往事,就像昨天的故事,讓我難以釋懷。
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云貴高原,崇山峻嶺擋住了苗鄉(xiāng)幾代人的腳步,卻擋不住他們對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路是他們實現(xiàn)幸福生活的希望,路是他們走向未來的夢想。
2002年初,我奉命奔赴渝懷鐵路工地。黔東巍巍群山,峰巒起伏。我乘坐的長途班車在大山深處艱難爬行,從山谷爬上峰頂,又從峰頂環(huán)繞下到山谷。班車在懸崖邊上蠕動,車窗外山勢險峻,一眼看不到峽谷底部,我的心情增加了幾分緊張。山風不時地送來陣陣瀑布聲,眺望對面的山頭,偶爾發(fā)現(xiàn)山坡樹林中炊煙升起,苗族山寨在茂密的樹林里若隱若現(xiàn)。
長途班車在青山中留下一路塵煙,跑了近八個小時后,班車再也無路可走了,離工地還有三十多里山路,我只好租用農(nóng)用三輪車繼續(xù)前行。
夜幕降臨時,我趕到了離工地最近的河畔,寬闊的河水卻擋住了我的去路,找不到橋,手機也沒有信號。我自言自語道:“這可怎么辦?”正在我著急時,巧遇路過的一位山里老鄉(xiāng),他走到我跟前問:“你是修鐵路的嗎?”我先是愣了一下,回答道:“是的。”那位老鄉(xiāng)又說:“這里沒橋,我們山里人經(jīng)常赤腳過河,我?guī)氵^去吧?!笨次矣行┆q豫,老鄉(xiāng)又鼓勵我說:“過河要膽大心細,只能往前看不要向腳下看,來,抓緊我的胳膊!”說完,老鄉(xiāng)就背起我的行李,與我并肩走進了河水中。在老鄉(xiāng)的引導下,我們兩人深一腳淺一腳,一步一步艱難地向?qū)Π杜矂?。大約七十米寬的河面,過了好長時間才到達對岸,我像散架似的一下子坐在河灘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天色越來越黑,老鄉(xiāng)已是滿頭大汗,我拿出被水泡濕的錢答謝老鄉(xiāng),卻被老鄉(xiāng)拒絕了,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姓名,他就消失在夜色中。
有一天,我?guī)ьI六名員工在工地的路邊挖基坑,建彩門,天上下著毛毛細雨,快到中午時,路過的一位苗族老鄉(xiāng)走到我跟前,從竹簍里取出一瓶散酒并打開,倒進準備的一個小杯子里,說:“鐵路同志,喝口酒吧!”我說:“單位有紀律,上班時間不許喝酒。”那位老鄉(xiāng)說:“一定要喝,一定要喝,這是米酒,不會醉的。你們幫苗家人修鐵路,我們可高興了,出門不發(fā)愁了!”這時,又來了幾個路過的苗族老鄉(xiāng),他們圍成一圈看著我,并說“不礙事的,不礙事的”。于是,我接過杯子抿了一口,也讓六名員工每人抿了一口,苗族老鄉(xiāng)的臉上露出了純真的笑容。我明白了,這不是酒,而是情。那位老鄉(xiāng)告辭后,唱著小曲,背著竹簍向山坡上走去。望著苗族老鄉(xiāng)遠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濕潤了。
2003年夏天,渝懷線工地遭遇了暴風雨加冰雹的襲擊。項目部所住的石棉瓦房被大風掀起,石棉瓦被冰雹打破,員工無處安身,我和班子成員及時組織搶險救災,度過了幾個不眠之夜。更為困難的是山洪暴發(fā),山根下河邊的生活水井被山洪泥水嚴重污染,生活用水中斷,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么辦?雨仍在下,我立即到附近村子里找老鄉(xiāng)打聽水源。老鄉(xiāng)一聽鐵路同志沒水吃了,就把自家水缸備用的山泉水挑了兩擔送到職工食堂,解決了做飯用水之急。
記得一天早晨,苗族山寨還處在晨霧繚繞之中。太陽慢慢地爬上了山梁,萬道霞光射向苗嶺。我準備工作了,突然從項目部駐地大門口方向傳來了狗叫聲,我趕緊跑出辦公室看個明白。只見來了一位拄著拐杖,頭上裹著黑頭巾,臉上堆滿皺紋,留著長白胡子,身著黑色布衣的苗族老人。我怕傷了老人,趕快驅(qū)開狗,問道:“大叔,您有什么事嗎?”老人說:“我想買你們食堂的饅頭,聽說鐵路食堂的饅頭又大又白又好吃,我沒吃過?!蔽颐靼琢死先说膩硪?,回答道:“可以!”我把老人帶到辦公室里坐下,說:“大叔,您等一下,我去拿?!蔽覐氖程觅I來兩個熱騰騰的饅頭,用塑料袋裝好送給老人。老人把一元錢遞給我。我說:“不用給錢,是我請您品嘗的?!崩先朔浅8袆?。老人問我:“啥時能坐上火車?我想去省城、去北京看看!”我說:“正在鋪軌,很快您就能坐上火車了?!蔽铱吹嚼先说哪樕下冻隽讼矏偟谋砬?,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難以平靜。苗族老人久居深山,盼著早日坐上火車是他的夢想,我深感責任在肩。
聽到鐵路鋪軌經(jīng)過自家門口的消息,苗寨沸騰了。十里八鄉(xiāng)的老鄉(xiāng)早早趕到鋪軌施工現(xiàn)場,路基兩邊站滿了圍觀的村民。屬地的縣支鐵辦、鄉(xiāng)政府、派出所等工作人員前來現(xiàn)場維護秩序,確保鋪軌順利通過本地管段。項目部的主要任務是配合鋪軌施工。那位買饅頭的老人認出了我,抓住我的手說:“鐵路同志,我把我后人都叫來幫你們鐵路干活吧!”我回答:“好!讓他們保護好圍觀村民的安全,讓鄉(xiāng)親們站在警戒線外觀看鋪軌火車!”老人叫大兒子維護現(xiàn)場秩序,勸導村民不要跨越安全線,又叫二兒子挑來一擔茶水。一陣火車汽笛聲從遠方傳出,防護員吹響哨子,并高聲喊:“鄉(xiāng)親們,火車過來了,請站在安全線外!”幾分鐘后,火車頭拖著長長的鋪軌專車駛來。路基兩邊的村民人頭攢動,目光齊齊射向鋪軌火車。鋪軌專列放下鋼軌緩慢向前移動,后面是人工進行調(diào)整,上夾板、加固螺栓,一會兒工夫就通過管段了。我發(fā)現(xiàn),那位老人在家人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到鐵道邊,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摸著鐵軌,他笑了。
在一個夏日,工地刮起狂風,下起了傾盆大雨,施工便道邊的山洪像脫韁的野馬洶涌而來,村里的民用電桿被洪水沖刷懸空,即將傾倒。項目部立即組織人力,安排裝載機運來片石,我與六名職工跳入洪水中進行搶險,將片石接力傳到電桿邊,筑起了圍堰,控制住了電桿傾斜,保住了電桿。村支書聞訊趕來,看到鐵路同志為村里搶險,激動地說:“鐵路同志,你們辛苦了!電桿被洪水沖走,麻煩就大了。村子離縣城一百多公里山路,專業(yè)搶修隊伍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趕到?!钡诙欤逯蛠砹艘幻驽\旗:“危難時刻獻真情,筑路愛民一家人?!?/p>
有一天下午,我接到了當?shù)剜l(xiāng)黨委書記的電話:“山洪沖垮了鄉(xiāng)里通往縣城的公路橋,村民困在了河兩岸,無法過河,請求項目部救援?!蔽伊⒖處涎b載機前往救援,在鄉(xiāng)黨委書記和鄉(xiāng)長的引導下,司機找了一處寬闊且水流緩慢的河段擺渡,把困在河對面的村民全部接過了河。鄉(xiāng)黨委書記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多虧你們幫了大忙,太謝謝了!”我說:“村民有難我方應該支援,工農(nóng)本是一家人!”
在工地三年的時間里,像這樣路地共建的小事,何止兩三件。點點滴滴凝聚出一種巨大無聲的“強音”,那就是苗鄉(xiāng)人民對鐵路深層次的理解,他們在齊聲呼喚著路。
建成后的渝懷鐵路像一條巨龍穿越黔東苗嶺大山峽谷,火車的鳴笛聲打破了黔東千年的寧靜,回蕩在群山中,圓了黔東苗鄉(xiāng)幾代人的夢。火車裝著筑路人的汗水和智慧,帶著鄉(xiāng)人的友誼,奔向幸福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