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降的溫度讓深冬的夜晚起了濃霧,草木濕漉漉的,月亮白慘慘的。
下課時,已經(jīng)很晚了,夜色沉沉,三角梅蜷縮為一團。校門口的木棉樹卓然立于天地間,蘊藏著火一樣的熱情,但在此刻,它的枝柯也疲憊地晃動著幾片黃葉。
我走出教室,悄悄繞到爸爸身后,本想開個玩笑,卻發(fā)現(xiàn)爸爸正在寒風中弓腰駝背、跺腳哈氣,不禁鼻酸。見到我后,他立即停下多余的動作,裝出一副不怕冷的樣子,向我伸出手:“把書包給我吧?!?/p>
我也吸吸鼻頭,假裝笑嘻嘻地,一如既往地,把書包遞給他。
他兩只手接住書包,正準備往上提,卻忽然“嘶”了一聲。
“怎么了?”我轉(zhuǎn)頭看他。
“沒事……”他輕喘了一口氣,又一用力,才把書包背上。
我有些心疼地說:“爸,今天的書包挺沉的。要不我來背吧?”
爸爸看了看我,笑著擺了擺手。
我不再理會他的拒絕,三步并作兩步,直接將書包從他身上卸下來,麻利地背到自己身上:“我來背。我都長這么大了,總不能一直讓你幫我?!?/p>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我就連忙拉著他往家那邊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情不愿地說了好幾次:“我可以背,我覺得這書包很輕!”
我和爸爸并肩走著,一路上聽著他關(guān)切的話語。在這條回家的路上,交疊了從小學到高中的十余年美好時光——一直都是爸爸陪著我,接我放學。抬眼一看,大街小巷,木棉欲燃,紅花黃蕊,滿樹輝煌,高擎入天。木棉樹的顏色讓人心里漸漸升起了暖意,褪去隆冬的寒。
霧朦朧,路燈黯淡,月亮的清輝時而灑在木棉樹的樹杈上,時而掠過我和爸爸。笑談時,我揉了揉眼,猛然發(fā)現(xiàn)他昔日的寥寥幾根銀發(fā)如今已經(jīng)大面積覆蓋了頭頂。大片雪白的頭發(fā)明目張膽地趴在他的頭上,我的雙眸倍感刺痛。
我頓了頓腳步,又盯了盯他的霜發(fā)、微駝的背部。恍然間,想起小時候他背著我走在老家的田野阡陌中,在聲聲蛙鳴中給我講故事,他的背是那么寬闊,他的身材是那么魁梧,就像一株凌云的木棉樹;想起他暖烘烘的大手流著汗,牽著我的小手,帶我小心翼翼地過馬路,就像木棉花一樣溫情脈脈;想起他下班回家忍著疲憊陪我繼續(xù)鉆研一道道數(shù)學題,就像木棉一樣堅韌……
我忽然心中一顫,叫住他,說:“爸,書包給你背吧!”
他驚喜地轉(zhuǎn)過頭來,我把書包遞給他,幫他背上。就這樣,我看著他有些吃力地背著書包走著,手也有點紅腫。晶瑩的汗珠從他的額頭冒出,他卻在笑。
爸爸在笑。
木棉樹威風凜凜地佇立在冷霧中,爸爸那滿足的笑容似乎也被襯得有些紅。
我此刻終于明白,爸爸幫我背書包,是在表達對我滾燙的愛。木棉崢嶸,花色殷紅,經(jīng)久不褪,如爸爸給我的這份愛。而我也愛爸爸,給了爸爸一種甜——被需要的甜,讓他擁有了“被孩子需要”的滿足感。
作者簡介:
陸思語,女,作者單位:深圳南山外國語學校(集團)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