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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陽關(guān)

      2024-05-22 05:28:28董新鐸
      陽光 2024年5期
      關(guān)鍵詞:昆陽劉秀漢子

      《昆陽關(guān)》以一個漆器商人的生存境況為主線,講述了他在新朝動蕩年代里的悲苦與掙扎,以及他在悲苦中的寬厚與仁愛;講述了昆陽大戰(zhàn)的離奇與血腥;講述了昆陽大戰(zhàn)給周邊百姓帶來的悲戚與創(chuàng)傷;塑造了凡木、水生、卉子、芥子、辛茹、知縣、蘇婉、劉秀等一系列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描繪了波瀾壯闊的時代風云;重現(xiàn)了兩千多年前昆陽一帶的民風民俗。

      滄桑的昆陽關(guān)見證了時代巨變,歷經(jīng)了血雨腥風,感知了人間疾苦,同時也領(lǐng)略了人間的溫情與仁愛。

      (接上期)

      卉子遲疑一下道:“要么你住凡木哥的宅院里,那么大個院子,空著也是空著。我來給你送飯,能去宅院看看你,能去宅院里坐上一會,興許我就不想家了。一家人都在城里,即使不見,也跟見了似的,畢竟人在身邊?!?/p>

      凡木忽覺一陣心酸。他方才已將關(guān)門回寨的話說出,這會兒收回實為不妥。他懊悔不已,征詢大伙兒意見時該問問卉子才是。這個嫻靜之人,遇上委屈,一向隱忍。

      五邑不耐煩道:“卉子,你別給她出那歪點子。已經(jīng)定下了,就按凡木說的辦?!?/p>

      眾人說話時,辛茹已將午飯做好,正要招呼一家人用飯,卻見卉子一陣張皇?;茏悠鹕頃r顯得憂心忡忡,只給父母行了禮,便匆匆去了。五邑怪道:“不就出來這一會嗎?一天不回家又能如何?他能把你吃了?”說罷,嘆息一聲??磿r,卉子的身影早已匯入人流中。

      水生深諳凡木的理事之道,他感覺不出數(shù)日,定會舉家返回文寨過年,故而,只將少量漆器和花生油裝車送往昆陽。為此,田雨與之爭得臉紅,田雨道:“鄰近歲末,正是賣油的好時候,多送點怕什么?油又放不壞?!彼溃骸疤镎乒瘢皇俏腋爿^勁,不出五日,老掌柜他們指定回來。這三大桶已經(jīng)不少了,正好兩百斤,送太多,歇業(yè)前肯定賣不完,屆時,老掌柜回到文寨也是放心不下,他指定會為店里的油擔心,擔心饑民破門而入,你不會不知老掌柜的性情。大過年的,何苦讓老人家擔憂??!”田雨氣道:“看你說的什么話!我爹雖是心眼兒小點,他也不至于小到這個份上,不就這點油嘛?!彼溃骸澳蔷吐犇愕模阕屌狙b車吧。咱可把丑話說前頭,送多了,萬一老掌柜責怪起來,這可跟我沒有半點干系。萬一歇業(yè)前賣不完,而后被人偷去,老掌柜氣急罵人,把我捎帶上,我可冤死了?!碧镉晗雭聿粺o道理,至此,便不再爭執(zhí)?;ㄉ椭凰腿?,至于漆器該送多少,這跟田雨無關(guān)。水生把家里的事打理得極為順暢,這個渾身透著靈氣的人,其感知常與凡木相同。

      孟江趕車走時,水生道:“孟江啊,眼見已是歲旦,家里做活的木匠也該回家過年了,我想把工錢給他們結(jié)了,讓他們及早回家,免得家人惦記。庫房里存貨也多,不在乎年前這幾天。我尋思,家主也有此意,只是我和田雨返回文寨時,走得匆忙,家主沒來得及交代。你此番進城,將此意說給家主聽,若是家主答應(yīng),你就跟家主忙活城里的事;若是家主有異議,你務(wù)必天黑前回來一趟,將家主之意帶回。”

      孟江應(yīng)下后,匆匆去了。李黃在自家漆器店門口揣手兒站著,見孟江趕車經(jīng)過,喊道:“孟江,年底了,還要往城里送貨呀?凡木也不讓你們歇歇,掙那么多錢干啥?”

      孟江笑道:“李掌柜,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家人多,哪張嘴吃的可都是錢啊!哪像你,一點本錢都不用,坐在家里都掙錢,門店掙著賣漆器的錢,后院掙著把脈賣藥的錢,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纯蠢钫乒襁@身膘吧,眼氣人啊。這人要是來了財運,低著頭走路,錢都直往身上砸?!?/p>

      “這誰呀?可真會說話。是孟江啊,聽說凡木把辛茹許配給你了?那你可燒高香了,說不準不出七個月,你就能當?shù)?,還不用花自己的錢,多省勁的事??!”李黃的內(nèi)人扭著腰肢自店鋪出來。

      “哪有??!你別聽人瞎說。人家辛茹是個識文斷字的人,我一個粗人怎能配上人家!”孟江樂呵呵道。

      李黃驚慌地擺擺手,讓孟江趕車走了。而后進屋盯著女人怪道:“看你說的什么話!平白無故的,你損一個孩子不虧心嗎?再說了,凡木待我家一點不薄,你為何要去壞凡木的名聲啊?凡木是你想的那種人嗎?”

      這女人將眉梢一翹道:“你道我不清楚那個婢女是何貨色?你還沒給我說清你和田雨去山里找辛茹都干了些什么骯臟事呢,當我不知道?孟江還是個孩子,他能聽出什么?就你懂得多,心里沒鬼才怪呢!”

      李黃氣道:“仗著孟江聽不懂,你這張破嘴就能肆意玷污人嗎?他眼下不懂,小心他哪天回過神來,撕爛你的嘴。”

      只聽“啪”的一聲,這女人將一個漆器茶碗摔在地上,那茶碗立時騰起老高,而后刺溜跑向墻角。女人正要罵人,那李黃早已竄出店門,沒事人似的走往寨門去了。

      擔心田禾心急,孟江先將馬車趕往田禾那里,兩人使力將三桶花生油抬到店里。田禾直起腰,見店門外已等著三個買油的主顧,不免暗喜。

      孟江在漆器店卸了漆器,沒見凡木在此,便趕車去了宅院。見了凡木,遂將水生的話說給家主聽。凡木只說水生很會辦事,孟江便知無需趕回文寨了。正要拿掃帚清掃屋子,卻聽凡木道:“孟江,你這就趕車去集市買只羊,讓他們收拾干凈。再去酒坊買兩壇最好的屠蘇酒,你我一道去趟王老先生家,給先生拜個早年?!?/p>

      孟江應(yīng)下后去了。孟江前腳走,辛茹后腳到。辛茹怯生生道:“家主,就要回文寨了,我來給你收拾下東西吧,要帶什么,你說就是了?!?/p>

      凡木看一眼一向膽怯的辛茹,示意她在對面坐下,而后道:“回文寨待不了多久,不必帶太多東西。辛茹,你坐下,你我好生聊聊。我去宛城前,給五邑叔交代過,讓他得空找你說說你和孟江的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誰都躲不開的,也是好事。孟江忠厚本分,他的為人無可挑剔,僅為丟了一頭牛和一輛車,他生生將自己的手指咬掉半截,讓我責怪之余,感傷心碎,把你托付給這樣的人,我能安心。”

      辛茹瘦小的肩頭猛然一震。良久,她低眉言道:“謝家主恩典!家主方才所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誰都躲不開的。既如此,家主何以至今未結(jié)秦晉之好?”

      凡木不覺一愣,少時,盯著辛茹道:“未成之事,必有不成之理,不可一概論之?!?/p>

      辛茹輕聲說道:“既如此,家主之言亦可用于婢女身上。冒犯處,還望家主見諒!”

      凡木皺皺眉,聲音高了幾分:“自古男女不同論,畢竟男女終有別,你何以執(zhí)意拿我比?”

      大約聽出凡木的話里帶著不悅,辛茹黯然道:“家主息怒,婢女不敢違家主之命,謹遵便是,并代婢女父母謝過家主。出閣之事本該由父母操持的,卻勞家主費心勞神,二老若地下有知,定會感激涕零?!毙寥阊粤T,已是涕淚交流。

      辛茹極為得體的話,提及已謝世父母時那副悲傷的模樣,讓凡木一時無語。他很想就此過去拍拍辛茹,遲疑一會,終也沒有起身,只用憐惜的眼神望著辛茹。那辛茹沒聽見凡木說話,擦了淚抬頭看時,見凡木一臉凄楚。

      凡木扭頭望向院落時,辛茹起身,默默走向里屋。她見床榻上端掛著帳幔,床上扔著幾件內(nèi)衣,內(nèi)衣與被子混交一起,凌亂不堪。她走到床邊,先將內(nèi)衣逐一撿起,放鼻前嗅嗅,以甄別洗過還是沒洗,而后將內(nèi)衣放置床沿,再拉起被子的一邊,揚手攤開,將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凡木走到門口,望著辛茹模糊的背影,在幽暗的床邊晃來晃去。一束暗光透過窗欞,映在床頭的單人枕頭上。

      孟江走進客廳時,見凡木在里屋門口站著,便問凡木幾時將年貨給王老先生送去。凡木道:“這就去吧。辛茹啊,不必帶過多的東西,在文寨頂多住半月?!?/p>

      女人在操持家務(wù)上極有底氣,話語也顯得韻味十足。凡木聽辛茹道:“都臭了,也不洗洗,還藏在被子里,生怕被人偷去似的,不信夜間沒有味?!?/p>

      凡木和孟江相視一笑,而后走出屋子。辛茹將二人送出大門,望著馬車一點點遠去。

      王老先生世代書香,年輕時曾在荊州謀得個文官職位,伏案數(shù)載。不服南方酷熱潮濕,難咽稻米干澀乏味,一心念及故里的烙餅和甘薯,六年頭上辭官回鄉(xiāng),在昆陽城做起私塾先生。待年事已高,子女皆有出息,便尋思如何尋個清雅之地,會會故友,論論孔孟,以賦閑之身頤養(yǎng)天年,最終開個茶館,遂了心愿。本想收幾個薄錢貼補租金的,卻因茶客日少,難以為繼,不得已,將店面租給凡木。

      王老先生學富五車,且對凡木的漆器生意關(guān)愛有加,深得凡木敬重。宛城之行,險遭不測,至今腰傷未愈,凡木今日造訪,一為提前拜年,二為問候腰傷。一進大門,見曲徑幽幽,通往竹林。毛竹難服嚴寒,諸多葉片雖已干枯,可掩窗而立,倒也顯得雅趣十足。

      王先生笑吟吟將凡木和孟江讓至書房,問了些生意上的事。凡木見先生動作自如,知腰傷無礙,心下稍安。王先生憂慮道:“凡木呀,我本想去宅院找你議議宛城之事,不想你倒來了舍下。洛陽一故友去宛城公干,昨日返程,在舍下小憩,言宛城西南舂陵一帶已有鄉(xiāng)民聚眾起事,朝廷正廷議派兵平息。如此一來,你在宛城開店之事怕會受到波及?!?/p>

      凡木靜靜道:“王先生,就學生所知,那舂陵距宛城足有兩百里,即便有人在那里起事,如何能波及到宛城!朝廷里謀士、辯才如云,巧舌如簧者大有人在,派人去說服一下不就得了?大不了使出招安之策。鄉(xiāng)民聚眾起事還不是窮困所致?衣食無憂歷來是安邦之本,賑濟和安撫指定管用。至于在宛城開店之事,這與起事何干!竊以為朝廷斷不可派兵平息,原本只是暗火,拿器具一捅,火借風勢,一準蔓延而去。無論如何,兵戎相見是下策?!?/p>

      王老先生嘆道:“何嘗不是這個理!孫子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乃為上策也。古之高人早將行事之法明示于眾,可懂者、遵者又有幾何?凡木啊,你一向仁慈,故而滿目皆善,至于惡,你極少顧及。面上看,鄉(xiāng)民起事與生意無干,如你所言,漆器如栗,人皆用之,可一旦戰(zhàn)事吃緊,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凡掌柜不得不防?!?/p>

      凡木道:“謝先生賜教!學生謹記在心?。臨近歲旦,學生不日將舉家回鄉(xiāng),提前給先生拜個早年,謹祝先生及家人吉祥安康!不早了,晚生告辭。”

      王老先生感激道:“凡掌柜一向多禮,令老朽感動不已。一句話,吉人自有天相?!?/p>

      王桂一家人將凡木送出大門,目送馬車徐徐遠去。

      第二十一章

      宛城南鄉(xiāng)民起事 臨河鎮(zhèn)凡木獻馬

      新年伊始,寨子里一如往常。炊煙裊裊升起,雞鳴聲忽高忽低。早起的拾糞者單手拿锨,刮著地面。勤快的店家打著哈欠,一塊塊卸去門板。街上滿是光亮時,盡頭出現(xiàn)一輛獨輪車,歪歪扭扭,人矮貨多,只見車走,不見人頭。年前王桂所言南邊之亂象,寨子里連句風言都沒有。凡木踱步街頭,想找個南邊來的過客詢問一番,看宛城是否安然,終也未能遂愿。正要離去時,見亭長姚蓋悠然走來。

      “你可真早?。》舱乒??!蓖らL懶洋洋道。

      “亭長一點都不晚。這是去巡視碼頭還是去查看寨樓啊?寨丁機警著呢,我前天夜間睡不著覺,便出來溜達,走到寨門下,那寨丁一聲咋呼,嚇死人啊!”凡木笑道。

      “睡不著,生意鬧的吧?凡木呀,我早就想勸勸你了,你看這十里八鄉(xiāng)的,誰人能跟你比?加上文寨李黃這家漆器店,你開了四家店鋪,另有三個作坊。這錢啊,多少是個夠啊。聽說你還想去宛城開店?”姚蓋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再說了,我這一大家子人呢,不都得有個事做?亭長消息靈通,宛城那邊沒出什么事吧?”凡木試探著問亭長。

      “宛城能出什么事?你是想知道綠林山和舂陵的事會否殃及宛城吧?放心,朝廷不會放任不管的,敢殃及宛城,那還得了!”姚蓋胸有成竹道。

      姚蓋見辛茹輕輕走來,老遠便停下腳步?jīng)]再近前,只用憂郁的眼神怯生生望著這邊。姚蓋道:“是來喊凡木用飯的吧?”辛茹只嗯了一聲。姚蓋看著凡木道:“人比人,氣死人啊。你跟她回吧,我去碼頭看看?!毖粤T,自顧去了。

      傳來叮叮當當?shù)拇蜩F聲。凡木看時,見一側(cè)的鐵匠鋪里,爐子上的火蛇竄出三尺來高,兩張紫紅的臉膛下,跳躍著一大一小兩把鐵錘,鐵錘輪番敲打在鐵砧托著的鐵塊上。這鐵塊才從爐火中出來,紅過燈籠。凡木清楚,不消多時,鐵塊將被敲打成扁平狀,一頭厚實一頭薄,厚實的一頭帶個把兒,把兒之上留有眼兒,鐵匠用鉗子夾起,隨意丟進水盆,隨著“刺啦”一聲響,必有一團濃霧升起,一把鋤頭就此成型。而修邊兒和打磨,卻是之后的事。

      凡木到家尚未用飯,便對水生道:“水生啊,飯后你把田掌柜和五邑叔叫來,議一下昆陽的店鋪開張的事。李黃就不必叫了,他的店鋪昨日就已開門。等昆陽的事就緒,我?guī)辖ヌ送鸪?。木匠哪天回文寨?”水生道:“后天。”見辛茹已將早飯端上,凡木便不再多言?/p>

      次日,昆陽的三家店鋪同日開張。數(shù)日后,凡木和孟江跟王桂打個招呼便驅(qū)車趕往宛城。然而,南邊的情勢決非凡木所想的那樣。災情日重,苛政如虎,民間疾苦,積重難返,所謂的久病難醫(yī)大約就是這個理,指望幾副湯藥便能祛除痼疾,不過是一廂情愿。

      宛城向南五百里,有山名曰綠林山。此處林多水多土地少,周邊百姓多以捕魚為生,怎奈久旱水竭,原本賴以生存之山澤,如今竟難以為繼,加之官府苛捐雜稅有增無減,致使民怨沸騰。王匡、王鳳趁機召集周邊饑民起事,自稱“義軍”。倚仗山林之利,四處出擊,屢敗官兵,使官府窮以應(yīng)付,并從中繳獲眾多兵器及日常所需。如此一來,百姓應(yīng)者日增,至地皇二年,起事義軍已擴至五萬之眾。地皇三年,綠林山遭了瘟疫,有近半義軍染病死去。此后轉(zhuǎn)戰(zhàn)至舂陵一帶,另有一支義軍意外加入,使得綠林軍羽翼豐滿。

      這義軍頭領(lǐng)乃劉邦后裔,以劉玄、劉演、劉秀為首,起初在舂陵起事。劉秀字文叔,漢高祖劉邦九世孫,出自漢景帝一脈,雖屬遠支旁庶,畢竟是劉氏血脈。劉演乃劉秀兄長,劉玄乃劉秀族兄,他們冠以“復高祖之業(yè),定萬世之秋”之名起事,倒也無可挑剔,故而,應(yīng)者眾多。

      兩支義軍合二為一,實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攻城拔寨,屢敗官兵。既然是兩股勢力合并,其間必生分歧,在擁立哪位為首領(lǐng)上爭執(zhí)不下。虛與委蛇應(yīng)付下來,竟推劉玄為帝,另立朝廷,建年號為“更始”。這劉玄才智稍遜,又生性懦弱,自知不宜為帝,受兄弟朝拜,故而稱帝那日,竟張口無言,羞愧難當。好在眾兄弟均以大業(yè)為重,不日便丟開私利,齊心協(xié)力,欲靖平天下,光復漢室。

      凡木和孟江才過方城,自打昆陽方向開來大隊人馬。遠遠望去,北面的天空塵土飛揚,騎兵在前,步兵隨后,將官道幾近占嚴。官道上本就行人稀少,有人旋即離開官道,跑進田間,有人緊貼路旁大樹,等大軍過去。凡木讓孟江將馬車趕上一條小路,眼望人馬徐徐向宛城方向開進。

      本以為少時便能上路的,不想,主仆在車上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官道上的官兵斷斷續(xù)續(xù)沒完沒了。遠遠地見一位老農(nóng)在田間鋤地,凡木下車走向田間,施禮后問道:“請問尊駕,去宛城是否有小路可走?”

      那老農(nóng)盯著凡木,滿是驚訝,他看一眼馬車道:“那是你的馬?你不是本地人吧?”凡木不解道:“我們自昆陽而來。那是在下的馬車,尊駕為何一臉驚訝?”老農(nóng)道:“方城這邊的馬都被官府征用了,你居然還有馬可用,居然還敢用馬。這里向東有條小路,順小路可繞到宛城去,只不過得多走幾十里。”凡木道:“這也太遠了吧,還是走官道的好,走官道不易迷路?!崩限r(nóng)道:“換成我,寧可多走幾十里,就是迷路也劃算?!狈材久Φ溃骸按嗽捲踔v?”老農(nóng)道:“怕馬被官府征用?!狈材疽粫r醒悟。他謝了老農(nóng),讓孟江按著老農(nóng)所指,順小道而去。

      雖是地氣轉(zhuǎn)暖,依舊有大風卷著塵土飛揚,冷風刺骨,天宇混沌。二人邊走邊問。后來,人跡稀少,竟無人可問。眼見天色向晚,卻遲遲不見宛城高大威嚴的城門,主仆對視一眼,只得硬著頭皮驅(qū)車前行。

      夜幕降臨時,抵近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居于河流一側(cè),河水泛著銀白,蜿蜒伸向遠方。遠望幽暗的小鎮(zhèn),凡木心下忐忑,夜宿于此,不知是否安然??蔁o論如何,這個時辰,再不能胡亂趕路。鎮(zhèn)子既然臨水,定有過往客商,既有客商,不會沒有客棧。兩人睜大眼睛,各自專注一側(cè),細心尋找客棧。

      才走數(shù)步,自幽暗處竄出幾個人影來,有人佩劍,有人持戟,有人端著長槍。凡木不由一驚,看兵刃,不像尋常劫匪,未及問話,卻聽對面有人喊道:“何人?從何處而來?”凡木忙道:“行商之人,自昆陽而來?!币蝗说溃骸袄リ??大老遠的來此地何干?”凡木道:“本是去往宛城的,定是途中迷路,渾渾噩噩到了此地,不知貴地屬何處地界?!币蝗斯中σ宦暤溃骸叭ネ鸪??你可真會跑。別問此地是何處,把馬留下,找家客棧安心住下?!狈材疽苫蟮溃骸鞍疡R留下?安心住下又是何意?”那人道:“你這馬被我們征用了,眼下遇見一匹馬,真他媽比遇見一條真龍都難。讓你們安心住下,是說這幾日別出客棧,頂多爬窗子上四處看看。”凡木依舊不懂此人話中何意,低頭沉思時,孟江已與人動起手來。

      一個黑臉漢子想要搶過韁繩,卻被孟江用力推開。漢子便自行解開馬背上的皮帶,執(zhí)意牽走棗紅馬。孟江躥過去死死抓住漢子的胳膊不放,兩人糾纏在一起。漢子嘟囔一句:“這鱉孫的勁兒蠻大呀,叫你大!”言罷,一記重拳狠狠打在孟江的左眼上。這一拳來得過猛,孟江一時覺得眼冒金星?;剡^神來,他嚎叫一聲,正要使出猛拳,卻被一支長槍抵住咽喉。他閃身出來,不顧左眼疼痛,死死擋在馬前。棗紅馬見境況不妙,大約是想要威懾對方,它前腿騰空,一聲嘶鳴劃破長空,險些將凡木掀下馬車。凡木順勢跳下車去,轉(zhuǎn)過身,見孟江已被眾人按倒在地。

      黑臉漢子笑道:“不錯,是匹烈馬,調(diào)教幾日就能派上用場,比起那三腳跺不出個屁的劣馬來,這馬討人喜歡?!?/p>

      凡木靜下心來,輕聲說道:“好漢,請放開我的人,咱們有話好說。我不問你們是什么來頭,只想見見你們的頭領(lǐng)?!?/p>

      漢子譏笑道:“兄弟,你把小蔥當成樹了吧,你以為誰想見我們頭領(lǐng)就能見嗎?聽我一聲勸,把馬留下,隨便找家客棧住下吧。本來不是仇家,何苦弄得生分!”

      凡木氣道:“凡事有度,過猶不及。到了這般境地,何談生分!我勸你好生想想,而后遂了我的愿,不然你會后悔的,不信你試試?!币姖h子懵懂地看著同伙,凡木繼而說道:“自古成大事者,不難商家。商者,財之源。無糧難飽腹,無商難富足,不信你們頭領(lǐng)不懂這個理。”

      凡木的話如此氣盛,且又含糊其辭,無非是想要自救一番,以保全這匹棗紅馬。你強他就弱,你弱他就強,此消彼長,自古就是這個理兒。他深知伶俐人好說,愚笨人難纏,既能當頭領(lǐng),一定是個伶俐人,斷不會與這幫粗人一般境界。果不其然,那漢子笑呵呵道:“這么說,我們今晚遇上財神了?怪不得這年頭你能用得起這么好的馬,還不怕被人劫去,這就叫財大氣粗。那好吧,我這就帶你去見劉將軍?!?/p>

      “你們繼續(xù)站哨,只準進,不準出?!睗h子言罷,讓孟江趕車跟著,自己和凡木并肩走向鎮(zhèn)子深處。

      沿街店鋪悉已關(guān)門,街面寬敞處搭滿帳篷,帳篷遠看黑黢黢,近看顏色不一。零零星星有人走動,他們服飾各異。濃濃的血腥味和著低沉的呻吟聲飄然而至。凡木不由得捏捏鼻子,至此,他大致清楚,鎮(zhèn)子里住著大軍,且是一支經(jīng)歷了廝殺正在休整的大軍,而又絕非官兵。

      來到一家酒樓下,漢子和門口的衛(wèi)兵耳語一番,而后交代道:“看好這匹馬,我?guī)麄兠嬉妼④姟!彼尫材竞兔辖坏郎蠘牵辖瓍s執(zhí)意不去,手抓韁繩死活不肯松手。借著燈籠的暗光,凡木看一眼孟江,見孟江眼窩發(fā)黑,目光剛毅,遂心疼道:“孟江,走吧,一同上去。放寬心,沒有過不去的坎。眼睛看得見吧?”孟江道:“回家主,看得見?!?/p>

      才上樓梯,便聞到了酒的味道。黑臉漢子讓凡木和孟江在樓道等候,自己整整衣裝進屋稟報。少時,漢子出來領(lǐng)凡木和孟江步入大廳。不知何故,黑臉漢子膽怯地站立一旁,低著頭不敢看人。凡木看時,見案幾前端坐一人,正把酒自斟。不想擾了人家酒興,只一旁站著。此人將酒杯放下,而后緩緩起身,來到凡木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道:“鄙人劉秀,字文叔。敢問足下高姓大名。據(jù)屬下言講,足下乃昆陽富商,既是行商之人,可知春秋之范蠡乎?”

      凡木拱手一拜道:“幸會!在下凡木,在昆陽城做小本買賣,不敢與富商相提并論。春秋之范蠡,乃一代商圣,不才行商之楷模?!?/p>

      劉秀道:“請二位入座。這位為何眼圈發(fā)黑?”

      孟江的眼睛眨巴兩下,而后望一眼門口的黑臉漢子。見狀,劉秀踱步至漢子跟前道:“你打的?”見漢子支支吾吾渾身哆嗦,劉秀又走到孟江跟前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是如何打你的,你也如何打他。去吧?!泵辖母以齑?,謙讓幾句,站著沒動。劉秀對著外邊喊道:“來呀!”見噌噌進來兩個彪形大漢,劉秀道:“看看這位客人的眼,你們?nèi)绶ㄅ谥?。動手吧?!毖粤T,背轉(zhuǎn)身去。彪形大漢不敢稍有耽擱,走到黑臉漢子跟前,再扭臉看看劉秀,見劉秀紋絲未動,扭過臉抬手就是一拳。黑臉漢子釘子般站著,任由淚水簌簌淌下,眼窩處旋即變得烏青一片。

      凡木和孟江均被眼前景象驚呆,他們這才明白劉秀所謂的如法炮制竟是這么回事。驚愕之余,兩人忙向漢子致歉,隨后走到劉秀跟前,凡木愧疚道:“何苦這般體罰屬下!將軍此舉讓在下羞愧難當。也怨在下對下人疏于管教,沒能及時將馬匹交與將軍屬下,這才招致動手之事?!?/p>

      劉秀淡然說道:“此事與你無關(guān),我是在嚴肅軍紀,你不必致歉。黑子,過來,向二位致歉。”

      黑臉漢子近前幾步,拱手一拜道:“都怪蠢材一時心急,沒能管住雙手,還望二位多多擔待。屬下違犯軍規(guī),沒被斬首示眾,便是將軍法外開恩,謝將軍不殺之仁!”言罷,退后數(shù)步,垂首站立門后。

      凡木愕然之余,對劉秀忽生敬佩之情。見劉秀不過三十來歲,身長七尺有余,胡須半彎,修飾有序,鼻梁高挺,前額飽滿,白皙的皮膚,反襯得蠶眉更黑。

      劉秀讓黑臉漢子領(lǐng)孟江去別處用飯,他將凡木請至幾案前坐下,為凡木斟酒一杯,而后道:“足下既是來自昆陽,且在昆陽城久居,對昆陽城該是了如指掌,可否將昆陽城內(nèi)官兵布防及駐軍人數(shù)告知一二?”

      凡木皺眉道:“將軍,在下乃行商之人,一直做著漆器生意,若論起漆器來,什么樣的木頭,能做出多少件屏風,能制出幾多桌椅板凳,一件屏風能用多少底漆、清漆,各種油漆是用什么制成的,凡木了如指掌。要讓在下說出昆陽城官兵之布防及駐軍人數(shù),將軍這是抬舉在下?!?/p>

      劉秀笑吟吟道:“不知者不為過,竟說得如此風趣。實不相瞞,義軍此前在宛城外圍受挫,損兵折將,士氣低落,不得已,化整為零,各擇一方,蟄伏休整。待休整完畢,便取了宛城,不日奔赴昆陽,而后取洛陽,直逼長安?!?/p>

      凡木沉郁道:“在下不懂,何必要兵戎相見!兩軍交鋒,必定生靈涂炭。坐下商談,以解經(jīng)年之結(jié),豈不更好!短兵相接終究是下下策?!?/p>

      劉秀暗笑一下,定定看著凡木道:“如何看,足下都不像生意人,倒像個十足的書生。先祖創(chuàng)下之錦繡江山,如今旁落賊手,被弄得滿目瘡痍。君不見邊關(guān)戰(zhàn)事頻發(fā)、疆域日縮?君不見域內(nèi)饑民遍地、民不聊生?吃活人、吃親人之事屢見不鮮。新朝已是病毒侵骨,若不挖其膿瘡,刮骨療毒,而是一旁觀望,坐等痊愈,豈不是癡人說夢乎?”

      凡木遲疑片刻道:“饑民遍地,乃天災所致?!?/p>

      劉秀變色道:“是天災,更是人禍。試想,若朝廷顧念百姓疾苦,及時賑災,教化民眾悉以自救,開水渠,灌秧田,貪官污吏潔身自好,施恩于民,合理引導,百姓何苦奔走呼號!若百姓居于一隅,斷不會致瘟疫肆虐!”

      凡木道:“將軍所言極是。在下別無他意,無非是擔憂若兵戎相見,戰(zhàn)火所到之處,百姓生計定會雪上加霜,我等行商之人亦會受此連累?!?/p>

      劉秀動情道:“一旦改朝換代,百姓疾苦定會旋即改觀。眾兄弟之所以揭竿而起,其本意亦是使百姓脫離苦海。百姓富足,對商人自有益處。當然,光復漢室也是我等該當之事?!?/p>

      凡木憂道:“惟愿朝局及早安穩(wěn)。恕我直言,尋常百姓本不愿問及誰來主政,只求日子太平。竊以為改朝換代最好是悄無聲息,就像新朝取代漢朝一樣,一旦兵戎相見,必定生靈涂炭,這樣的改朝換代,終究是百姓不愿待見的?!?/p>

      劉秀怒道:“自古君子坦蕩,而小人齷齪。大丈夫就該樹高旗,鳴鑼鼓,直搗長安,去取那亂臣賊子之首級。你道新朝來得堂堂正正?你道王莽手軟心慈?其時雖無大軍廝殺,可朝堂之上屈死多少憂國志士!長安街頭游走多少先賢冤魂!王莽,竊賊也!本是孝元皇后的侄兒,卻因早年勤身博學,苦讀《禮經(jīng)》,結(jié)交諸多儒生,為其日后篡權(quán)積攢起莫大人脈。此人面上為人隨和,謙恭有禮,大義滅親,嚴于律己,在新都蟄伏期間曾殺了觸犯律條的親生兒子。坐上大司馬之位,依舊假惺惺克勤克儉。漢哀帝仙逝,不曾留下子嗣。王莽賊子瞧準時機,撕了偽裝,露出獠牙,攬權(quán)之時,開始清除異己,自己叔父兄弟也不曾放過。為遮人耳目,按著血緣推出個漢平帝。實則,朝政全由他王莽把持。讓人不齒的是,漢平帝明明只有十一歲,王莽硬是將自己的親生女兒以選妃方式入宮,后被冊立皇后。漢平帝暴斃時,其年一十四歲。平帝之死因眾說紛紜,可礙于王莽淫威,其真相無人敢查。后自立為帝,改國號為‘新。既然叫新朝,自當有新意,于是乎,‘王田制‘私屬制‘五均六筦以及名目繁多的幣制被相繼推出。如此一來,飽了貪官私囊,苦了貧窮百姓,大好河山被毀于一旦。如此竊賊,如此亂臣賊子,天地不容,若群起攻之,乃蒼生之幸?!?/p>

      董新鐸:河南平頂山人。在《陽光》《莽原》《奔流》等期刊發(fā)表小說。出版長篇小說《臨灃寨》《半扎寨》《風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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