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在人民醫(yī)院做護(hù)工多年?，F(xiàn)在照顧的是位九十歲的老太太，因小腿骨折入院。老人不停地喊著兩個字：“開鎖！”老人患阿爾茨海默癥，覺得疼痛是因為小腿被人鎖住了，所以表現(xiàn)得煩躁不安。雖然春妮耐心地給老人解釋了很多遍，但顯然無濟(jì)于事。叫喊聲吵得病友們無法午休，春妮只好客氣地向大家一一致歉。

剛剛道歉完，老人的一兒一女前來探望。春妮對男人說：“老板，正好你們來了，我想下樓去買點東西，一會就回來?！?/p>

男人皺著眉，回道：“我們待會兒還有事，你不能超過一刻鐘?！贝耗菪χc點頭，然后出了病房。

女人倚到床邊來，表現(xiàn)親熱地拉起老人的手，勸慰道：“媽，您腿上沒有鎖，別喊了，多累呀?！闭f完女人掀開被子，想看看老人受傷的腿，卻意外地聞到了一股惡臭味。女人急忙甩開老人的手，向后退一步，捂著鼻子罵道：“什么護(hù)工，太不負(fù)責(zé)了，拉了都不知道清理一下?！?/p>

男人也后退一步，氣憤地說：“辭了她，重新找！”

隔壁病友看不過去，說：“人家護(hù)工很敬業(yè)的，十分鐘前剛給老人洗過，這是剛拉的?！?/p>

女人瞟了一眼病友，不好再說什么，然后轉(zhuǎn)頭看向男人。男人吃驚道：“你做女兒的不動手，看我干嗎，不會是想讓我一個大男人給媽洗吧？”

女人噘噘嘴，說道：“那就等護(hù)工回來唄?！?/p>

意外的是，老人好像突然清醒了，對女人說：“慧慧，媽好難受，你幫媽洗洗吧?！?/p>

女人為難極了，扭捏著說：“媽……您再忍忍，護(hù)工馬上就回來了，馬上……”說完，又替老人把被子蓋上了。

十分鐘后，春妮剛推開門，女人喊得像救火一樣。春妮把袖子一擼，三下五除二，替老人換洗干凈了。春妮剛要再出去打開水，老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微笑著說：“謝謝你，慧慧?！?/p>

“媽，我才是你的女兒，慧慧！”女人迅速再次倚過來，挽起老人的胳膊解釋道。

“你當(dāng)我傻嗎？”沒想到老人一甩，把胳膊掙脫了，然后白了女人一眼，“慧慧小的時候，我給她洗過無數(shù)次尿布，你要真是我家慧慧，才不會嫌棄我臟呢！”

老人的話像一記巴掌，狠狠地打在女人的臉上。女人紅著臉，轉(zhuǎn)頭對男人說：“哥，你還說媽想我，你看，媽都不認(rèn)識我了?！?/p>

男人走近一步，擠出一絲笑容，低聲對老人解釋：“媽，您真認(rèn)錯人了?！?/p>

“你又是誰？”老人揮一揮手，氣憤地說，“你們兩個陌生人我不喜歡，都走！”

男人看看女人，女人看看男人，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又大喝一聲：“你們到底走不走？”

春妮趕忙給情緒激動的老人撫摸后背，幫著順氣。男人和女人則尷尬地離去，春妮看著倆人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內(nèi)心嘀咕著：“這老太太，也不知是真糊涂呢，還是在裝糊涂……”

董川北：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會員。作品在《檢察日報》《小說月報》《天池》《駿馬》《邊疆文學(xué)》《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等刊物發(fā)表、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