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西軼事

羅愛田

清末某年。兄弟倆由粵去贛謀營生，時值紅日西墜，落腳一家路邊店。他們隔壁住的是一彪形大漢，叫胡四，四十幾歲，五大三粗，十分威武，氣勢懾人。

兄弟倆如廁經(jīng)廚房，聽見內(nèi)有詭異聲，覺得奇怪，伏窗聆聽。

客?；镉嬤吇艋裟サ叮呍谏套h：“那年輕的兄弟倆個小瘦弱，好辦。就是那大漢棘手，非三五精壯，不能制御?！?/p>

另一伙計說：“勿慮，咱老板娘有的是辦法，隨你是兇神惡煞，都能施巧弄翻，手到擒來！”

兄弟倆聞此大驚，心想，不好，竟住進黑店，性命堪虞！怪不得老板娘老盯著胡四的一身肥肉，原來……兄弟倆慌忙閃入客房，惴惴不安，兩股打戰(zhàn)?；艁y中忽然想到壯漢胡四，兄拉弟，弟鉆入隔壁胡四房間里，向他通風報信。

萍水相逢，這對兄弟如此關(guān)心自己，胡四感激之余對他們說：“燕雀之流，真是不自量力，貽笑大方！不急著逃！你們的安危，包在我身上！”

此時，天色已黑，店門兩側(cè)燈籠高掛，四周敞亮。胡四神清氣爽，哈哈笑著，提起齊眉棍，走到店門口擺開架式，舞了起來，虎虎風疾，聲東擊西，神出鬼沒，深不可測。

那棍子倏又圓轉(zhuǎn)如輪，愈轉(zhuǎn)愈快，只見“巨輪”，不見人影，真是密不透風，無點滴隙，潑水不入！很快引來群人圍觀，高聲呼好。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棍子落在旁邊堅硬的花崗巖上，一響五坑，形似梅花，眾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同時鼓掌叫好！

客棧老板娘一直倚門觀看，見他武功如此厲害，十分吃驚。

胡四收棍，得意一笑，飛身到一堵墻邊，“嘿！”猛喝一聲，一拳擊去，拳頭鋼鐵一般，“轟”的一聲，拳已穿墻，墻露出碗大的洞，他的手絲毫無損。

眾人見狀，驚得不敢言喘，忘了鼓掌。

胡四的武功把老板娘看呆了，過了一陣才定睛回神，率先鼓掌叫絕！她大聲說：“壯士武功，如武松在世，行走江湖，誰敢招惹虎威！”

兄弟倆心下略寬，有此高手庇護，理當無憂。

胡四臉上生光，提著齊眉棍徑直進店歇息。他心想，自己已經(jīng)武力懾之，那些人應該曉得自己的厲害，何敢妄為！

老板娘對胡四變得較之前客氣百倍。她手下的伙計給胡四端茶上水盡皆曲膝彎腰，恭謹下氣。

午夜，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的兄弟倆仍不敢睡。弟內(nèi)急拉上兄打開緊閂的門如廁，只聽廚房內(nèi)磨刀聲愈急，其中一個伙計說：“別看那大漢功夫了得，咱老板娘卻有法‘治他！ ”

胡四武功這樣厲害老板娘都有法“治”他，可見她是本領(lǐng)逾眾，非凡之人！

兄弟倆聞而大為震驚，魂不附體，尿也嚇回去了，縮回去推胡四的門，已上閂不得入，立即回房緊緊閂上門，叩墻低聲呼胡四。

那墻用木板所隔，胡四尚未入眠，起身于壁縫聆聽。

兄弟倆被嚇得哆哆嗦嗦，吐音不清，幾乎言不達意：“逃，大哥，快！”

胡四聽明白后大不以為意，笑道：“諒他們也不敢胡來！放心吧，我困了，早些睡，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好上路。不用怕，有事只管叫我！”說完復躺下欲睡。

兄弟倆雙雙再次擊墻低聲焦急呼喚他。胡四嫌吵，以被蒙頭，不再搭理，須臾呼呼大睡。

兄弟倆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只得作罷。

兄焦弟急，卻又無可奈何。

弟問：“哥，怎么辦？”

“待有事再叫他時，只怕為時已晚！”兄說，“為今之計，只有速逃！”

兄輕輕開門拉弟躡手躡腳溜出房，探頭欲奔大門。

兄說：“不好，有人把門！”

弟急說：“走后門！”便攜手疾竄后門，可后門亦有人把守，慌忙折回。無路可逃，兄弟倆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焦躁汗下。

兄到底見識要廣，對弟說：“他們?nèi)硕?，硬闖不行，咱得設(shè)法‘智逃?！?/p>

弟慌張說：“咱越窗逃！”

兄望望窗外，說：“窗外也有人！”

兄沉思片刻，說：“有了！”

于是，兄教弟“如此如此”，然后，兄打開門，慌慌張張跑到柜臺前，問老板娘：“老板娘，請問，貴莊附近有無良醫(yī)？”

老板娘問：“為何？”

兄說：“我村正鬧瘟疫，十有八死，我們兄弟倆是避瘟疫出來的！我弟現(xiàn)在上吐下瀉，又加高燒，不省人事，想是……唉！故想找個善治瘟疫的大夫來給他瞧瞧，興許還有救！”

老板娘連忙挪動笨拙的身軀于房外遙望，果見地上穢物狼藉，臭氣滿屋，其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老板娘頓時色變，趕緊對兄說：“這里無此大夫?？炜炜?！快把你弟背走！”

老板娘又急呼伙計將他們用過的被褥等物以竹竿挑出去遠遠地燒了，床、地、凳都用開水燙過，還撒上厚厚的石灰消毒方始放心。

兄迅速背上弟，連行李也不要了，飛跑出店。于無人處放下弟，兩人手牽手摸黑磕磕絆絆奔出十多里地，才敢停下歇息，一齊慶幸撿回兩條命！

胡四鼾聲震屋，昏昏沉睡，雷打不醒。夤夜，他被窗外吹入的“迷魂藥”迷倒。這是他未曾料到的。盡管他有穿墻裂石之功，但在此時他動彈不得。他意識不清，手足綿軟，門閂被挑開，被二三伙計分別以毛巾捂嘴，上澆開水，活活悶死。

老板娘雙手叉腰得意地說：“你縱然武功了得，老娘暗里的功夫卻比你更勝一籌！”

胡四被拖入廚房……

第二天，不知就里的顧客們吃著店里的肉包子，不住點頭，交口稱譽，老板娘的廚藝越發(fā)絕了。

此時，院子里突然涌進大批的官兵將客棧團團圍住，不由分說便將老板娘和眾伙計摔翻在地，人群里忽地走出兩兄弟，老板娘驚道：“你們倆咋又回來了？” 兄說：“胡四曾答應過保護我們，我們怎能無情無義，所以便報了官來拿你等賊人，可惜了好漢胡四兄弟……”

老板娘聽了，頓時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