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特別喜歡小動物,總是去小區(qū)里的花園捉小蟲子玩。周末,她跟著媽媽出去買菜,順道逛一逛旁邊的家禽市場,那里有好多毛茸茸、肉嘟嘟的小鳥,等待被人領回家。
一只黑色的小八哥,被關在竹籠子里,好像很不開心,尖尖的小嘴緊緊閉著,珍珍用糖果逗它,它也不發(fā)出聲音。
珍珍對媽媽說:“媽媽,你就給我買一只吧。小八哥可聰明啦,讓它每天監(jiān)督我寫作業(yè),期末我一定考雙百分。”
爸爸把鳥籠掛在衣桿上,小八哥能看見高樓外的藍天白云,還能曬曬太陽。
珍珍的媽媽姓劉,是高中語文老師,又是班主任,每天起床最早。媽媽先在廚房里做好早飯,然后清洗鳥籠,給小八哥續(xù)上清水。小八哥把頭一下一下鉆進水里,頭上的毛發(fā)濕了一大片,沾在一起,就像剛做過造型。
劉老師抓著鳥食說:“看,這是什么?來,小八哥,咱們今天先學三個字,早——上——好——”小八哥好像對語文課不太感興趣,總是不肯開口。學校里還有一大堆學生等著,劉老師只好把鳥食匆匆投遞到食盒。
珍珍的爸爸姓趙,是數(shù)學老師。周末閑暇時他也過去喂一喂鳥,順便教一兩句吉祥話。小八哥只是側著頭,把其中一只小眼睛豎起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位老師。
珍珍最閑,總是跑過來和她的新朋友說一會兒話。她戴上一副眼鏡,叉著腰,盡量把身體挺高。“小八哥,請你現(xiàn)在站好,把你的翅膀背在后邊,不準有小動作,好好聽講?!?/p>
珍珍在學校里學什么,放學后她就教小八哥什么。有時候是唐詩,有時候是兒歌。話還沒說完,小八哥屁股一轉(zhuǎn),把一泡稀屎拉在珍珍仰起的臉蛋上。
珍珍邊抹臉邊說:“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一刻鐘不到,珍珍又變回陽臺上勤奮的小趙老師??墒沁@個學生,一直不肯開口說話。
兩年下來,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一只不會說話的小八哥。
一個周末,劉老師抱怨起來:“看你們兩個,光知道逗它,也不知道給它喂食、打掃籠子,每次都是我弄。光給它買鳥食就花了不少錢,光知道吃也不說話。要我說送人得了,拿到林子里放掉也行?!?/p>
不知怎的,這只小八哥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不斷在籠子里撲上撲下。
“恭喜發(fā)財!”陽臺那邊,分明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哎呀,這只小八哥竟然會說話!說要把它送人,把它放生,它才肯開口。”劉老師說。
就像發(fā)現(xiàn)一個差生忽然考了雙百分一樣驚奇,大家都圍著這只小八哥轉(zhuǎn)。一家三口歡呼雀躍,仿佛他們才是小鳥,這一座高樓就是一棵大樹,這一個陽臺,就是一個鳥巢。
“恭喜發(fā)財!”小八哥每說一次,大家就樂一次。不過時間長了,發(fā)現(xiàn)它好像只會說這么一句。老師們都表示不能急,會說一句,就能說兩句,上天入地、通萬國語,那是遲早的事。
為了獎勵小八哥,劉老師決定把它從籠子里放出來,讓它在屋子里自由成長。趙老師把眼鏡往鼻梁上推一推,有點不太放心。果然,過兩天去看,魚缸里少了一條魚。再過兩天,又少了一條。
趙老師悄悄把小八哥的籠子給關上。有時候他嫌吵,就把籠子從陽臺上摘下來,往地上一蹾,小八哥立馬安靜了。讓趙老師傷腦筋的是,這只小八哥還經(jīng)常沒大沒小,喜歡尖著嘴叫“老趙”,聲音又特別刺耳。
有一天,劉老師下班回來,咣咣踢門?!袄馅w老趙,快給我開開門,我手上拿了一大堆菜?!?/p>
小八哥在籠子里也很激動,因為劉老師一回來,就會喂它吃食,于是小八哥跟著高興地大叫“老趙老趙”。
趙老師越聽越來氣,對著門大喊:“成天就知道老趙老趙,我哪老?你把小八哥都教壞了?!?/p>
劉老師生氣了,把菜往地上一放,自己掏鑰匙開了門。她也不去做飯,直接進到女兒的房間,重重關上了門。
客廳漸漸陷入黑暗,鳥籠橫躺在地上,孤零零的小八哥偏著頭往外瞧,好像知道自己做錯了。
珍珍回來,看到家里黑黢黢的。她找來板凳,把小八哥重新掛到陽臺上。她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見媽媽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頭發(fā)已經(jīng)濕了,身上滾燙。她有些慌,趕緊去敲爸爸的房門。
劉老師住院的那些日子,趙老師每天忙里忙外。趙老師白天要管學校里的熊孩子,下班要管陽臺上的小八哥、魚缸里的小金魚、放學回家的珍珍,每天還要去醫(yī)院送飯。
有一天,趙老師特意從市場買了一只鴿子,給妻子煲營養(yǎng)湯。滿滿一大鍋,有些燙手,他一急,腳趾踢到餐桌桌腿上,鴿子湯也灑了不少。趙老師嘴里像咽下一把鹽。
關心的聲音忽然傳過來:“老趙老趙!”
趙老師不敢相信,以為是幻聽,繼而眼睛一陣濕熱,差點流出淚來。小八哥在籠子里撲騰著翅膀,像是要飛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哎!”趙老師不自覺地回了一聲,就像老夫老妻。
選自《天池小小說》
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