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食次帖

      2024-08-01 00:00:00王亞
      飛天 2024年7期

      霜柿帖

      “園子里的橘子已經(jīng)半黃,霜期過后,后院的柿子也要紅了。還是給你寄橘子吧,柿子在枝頭留著,好看。”友人寄橘子前,在微信里閑懶地說了這么一句。我卻儼然拈了一紙書帖,不住展摩了半晌。

      枝頭霜柿著實有古意,丹紅果,鴉青蒂,緇色枝,葉則蒿黃中猶透著石青,映著遠天的藍或灰。直可以磨了青云墨,取一支小雞距,題上跋落了款,再鈐了印。鈐印的印泥最好以朱磦色,與柿子丹相洽,朱砂色太突兀。至于題跋嘛,就用陸游那句“江村連夜有飛霜,柿正丹時橘半黃。”

      這幅“柿子丹圖”也多“張掛”在有古意的村頭或檐墻,要再蹦進來一個著紅襖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才更妙,就不單單是古意,更添了喜興。

      小姑娘身后跟著個小子,手拿一根長篙,她則扯開從母親處拿的圍兜,在柿子樹下站著。小子操起竹篙就朝樹上捅,他深諳捅柿子的“關(guān)竅”,只捅枝梢。他手上一用力,竹篙那頭就點在枝上,枝連了葉一陣震顫,果蒂隨之脫落,柿子直直地跌墜下來。小姑娘早在底下扯了圍兜等著,輕輕地“撲”一聲,柿子滾進了圍兜。靛青底子帶白花的圍兜里滾著金紅柿子,又是一重喜氣。

      才捅得兩個,小子擱了竹篙,與小姑娘一齊靠著柿子樹坐下來。一人一個分了,拈一點柿子皮輕輕緩緩一點點地撕開,生怕撕漏了汁水爆出。在樹上就坐熟了的柿子,皮都是透亮的,有紅翡的水頭。隔著皮嗅時,甜香里有一股子陽光味。將薄薄的陽光撕開后,就只剩甜香了。輕嘬一口,甜香又軟又糯,連同果瓤和汁水一起滑溜地入了口。

      滿心滿意地吃畢這頭一個,才可以安逸地去捅更多柿子。并非孩童篤定的饞,經(jīng)了半個夏一個秋的等待,陽光敷了一重又一重,秋風(fēng)霜氣又一層層上色,才積蓄出這樣喜人的丹紅,便是大人也遭不住誘惑。

      柿子們更攢了勁地紅著時,葉子也一日日稀零了,蒿黃換了萎黃,石青變了枯綠。一陣?yán)滹L(fēng),就拽下一地,剩了枝梢的一些,像畫師施的幾葉枯筆,守著那些紅潤的果子。古意更甚了。

      曬夠了秋陽的柿子被摘下后,攤開在簸箕里繼續(xù)曬冬陽。冬天的陽光有股冷冽的安寧,像坐在夕陽底下竹椅上的老媼,靜靜地望向遠方,目光篤然。簸箕在底下托著,冬陽在頭頂曬著,柿果一日日委頓,丹紅換作了更溫柔的黃櫨色。冬陽也將柿果內(nèi)里的糖分一點點逼出,于是,委頓的黃又裹了一層霜色。柿餅曬成了。

      柿餅也是綿軟的,沒有了鮮果時隨時噴薄而出的汁水,甜香卻更篤定柔和。拈一個輕輕一掰,連柿霜一齊擱進嘴里,一粘牙,香氣就在嘴里逸散。柿餅彈牙又綿密,小孩們嘴里噙著時,手上還故意將果瓤扯出金黃透亮的絲來。渾似陽光在嘴前一晃,那柿霜倒沾在唇邊成了一抹白胡子。

      兒時每年深冬,伯父都會從太原寄回來柿餅。祖父隔一陣摸出幾個來分給我們,能從過年吃到春末。只不過,日子越往春天走時,柿餅顏色會越發(fā)深重起來,也越考究我們牙齒的咀嚼力了。南方春天潮濕,祖父會備一個粗陶壇子,以生石灰塊打底,上面隔兩張粗草紙。柿餅放置在這密閉的石灰壇子里,抵過了光陰的侵蝕,柿霜更見披紛,益發(fā)白且厚了。

      我后來讀魯迅先生《馬上日記》時,才知道柿霜竟還可以制糖,就叫“柿霜糖”,“吃起來又涼又細膩”。只不知道先生吃柿霜糖時,那雪白的糖霜會不會沾上他的一字須。

      東北的朋友說,他們還吃凍柿子,我沒吃過。

      《駱駝祥子》里,知道生活有了盼頭的祥子去找小福子,路上買了個凍結(jié)實了的柿子,“一口下去,滿嘴都是冰凌!扎牙根的涼,從口中慢慢涼到胸部,使他全身一顫。幾口把它吃完,舌頭有些麻木,心中舒服?!?/p>

      這大概也等同于,可愛的冬晴里,一抬頭,看見一樹柿子,明晃晃地向天空炫耀它金彤彤的喜悅吧。

      奉橘帖

      至秋,清晏歲豐。竹筐里攏著數(shù)百個橘子,筐沿已經(jīng)摩挲出包漿的赭色,而橘子橙紅油亮。最上面的一個橘子底下壓著一紙箋:

      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

      這是王羲之《奉橘帖》,橘與帖都情味沛然。

      “橘”本就具情味。橘樹經(jīng)冬沉淀了足夠的黛綠,一朝春來,小白花從濃陰中伸出頭來,幾乎密密麻麻地覆滿了。世上難得幾種樹簪滿一頭花而不惹人厭,橘花便是其一,自然還有冬天的油茶花。而與油茶同科同屬的山茶花一旦開滿,則如同劉姥姥頂了一頭的菊花,讓人恨不得拔下幾朵老遠扔出去。

      橘樹油茶花開雪白,便層層復(fù)疊疊,也只覺得它們略佻跶罷了。偏兩樣樹又都枝繁葉茂,往往能將花兒掩在葉底,這就一些羞怯地似露還藏,一些直蹬蹬跳將出來。油茶和橘子花瓣都有一層脂膩,且有寶光,是上好的羊脂白。只不過油茶花香都斂著,倒不似它大朵花的張揚。橘花香卻佻跶又熱烈,一開就鼓蕩了整個園子,甚至四下里逸開去,擁抱每一個路人。若搬把竹椅子在樹下坐上半晌,大約也跟荀彧似的,衣縷能留香三日吧?不對,或者比荀彧更風(fēng)雅,他那自制的香料怎比得自然之香。這是“花坐當(dāng)熏衣”。

      橘花盛極時就開始落了,花落亦繁盛,鋪一地雪白。亦是一重情味。

      花落的時候,豌豆大的橘子粒也次第冒出來了,盈綠的,水頭足得很。橘子長得慢,從豌豆到棗核的距離都需一兩個月,再到乒乓球大小,夏天也過去了。也一直油綠著,不肯減一分顏色。

      秋色一天重似一天時,橘子的青綠里開始擠出一些明黃。秋陽曬一程秋風(fēng)寒一陣,明黃又漸漸胖開,逐漸擠得綠連一席之地也不剩了。從樹上拽下一枝,揪住橘蒂一扯,三兩下掰開橘子皮,一個囫圇全塞進嘴里。甜酸甜酸的汁水在口腔里爆開,渾如陽光由百會一貫而下,照透了靈竅。下霜前的橘子總還是有些微酸,霜期一到就好了,蜜甜蜜甜的。一個落肚后,細細咂摸時才揀出一絲甘酸。再吃幾個后,唇齒喉舌胃腸連同血管毛孔里都有了柑橘香。這可比“荀令衣香”又高了幾重境界。

      那就摘橘子吧。一樹的油綠根本掩不住耀目的澄黃,枝葉一定要將它們捧出來,喜滋滋奉在你的身前。如王羲之奉上的那三百枚,都是情味。

      再回頭來讀帖。一次就奉上三百枚橘子,且是在落霜前。大約一直守著盼著呢,一見果子熟,就巴巴地摘了送來,還頗覺歉疚,未能奉上更多。寥寥十二字,字字情誼深婉。

      奉橘一帖筆墨更見情致。往硯池里滴幾滴清水,閑閑地磨了墨,舔了筆,緩散地落筆提按,倏然即就。一紙之上,墨色清湛又腴潤,方折圓轉(zhuǎn)間,見自在也見圭臬。又因是便箋,結(jié)體布白運筆全無經(jīng)營,自然沖淡里悅意自現(xiàn),如逢歲豐,如瞻橘黃。簡直與三百枚橘子一般,美意殊勝。

      王獻之后來也學(xué)父親之舉送梨,提筆云:今送梨三百,晚雪,殊不能佳。獻之“送梨”端的是行筆超逸,對比《奉橘帖》,總覺得匠心過了?!胺铋佟笔峭蹙S式的空山新秋,有松間明月石上清泉的天然之態(tài),也會有浣女喧歸漁舟蓮動的人世之樂?!八屠妗币皇码m等同奉橘,《送梨帖》卻如一場冬雪后,非得來一次掃雪烹茶。雖看似清雅,不免刻意了。

      落雪天倒適合在灶前烤橘子。趁著灶里余燼未熄,拿根筷子戳一個,貼著火灰慢慢烤。聽到嗶剝之聲時,就是橘皮油被火給逼出來了,一霎時,橘皮上火星四溢??具^后的橘子有一種熟軟的焦香,剝了焦皮,一瓣一瓣暖熱吃落。寒冬也熨帖了。

      立冬前,家鄉(xiāng)的友人寄來四箱清江蜜橘。夜里寒意下來時,不免也烤幾個橘子。吃畢,手也懶洗,借了滿手橘香作此帖償他。

      窗外夜氣清和。

      清晏帖

      家鄉(xiāng)郴州過年的吃食簡直就是一帖“清晏”。

      套花、根子、螃蟹腳、瓜片、油巴子、糍粑、餃粑、脆、糖花、燙皮、小花片……都闐擁在繪著大朵牡丹和紅雙喜的搪瓷圓茶盤里,昭示著豐年。

      郴州又具“清淑之氣”,一方水土而生“白金丹砂石英鐘乳”諸多物產(chǎn),且多“千尋之材”。這些種種,可由韓昌黎先生《送廖道士序》中尋“佐證”。端的是時清氣和,年豐歲稔,山川既清,所出亦盛。值得書一紙“清晏帖”。

      “知彼清晏歲豐,又所出有無,鄉(xiāng)故是名處,且山川形勢乃爾,何可以不游目?”

      “清晏”是王右軍寫給好友周撫的書簡,彼時周撫在蜀地,而他在江南。一帖不過二十余字,字字都是對周撫的艷羨?!扒尻虤q豐”“所出有無”“故是名處”“山川乃爾”,及至末了一問,“何可以不游目?”

      這樣好的蜀地,周撫兄啊,你怎可以不去游賞觀覽呢?恰如我此刻惦著郴州的山水和吃食。

      我私心里認為,王右軍寫這封信時就該在歲杪,周撫思故土,而他卻向往周撫的遠方。蜀地與江南,于他和周撫而言,一個是去不到的遠方,一個是回不了的故土。

      大約實在歆羨,“清晏”一帖里就可見蜀地清和之氣。崎斜似山峻,圓轉(zhuǎn)若水清,藏露間有山徑蜿蜒扶輿之勢,而又山林蔚然,亭閣隱然。布白則渾如林間有風(fēng),一灌而入,行氣通脫似斷實連,便野意盡去,逸氣翩然。如此清晏。

      “清晏”并非王維式的春山可望,草木蔓發(fā),而是剔除了凜冽的清冬。在雪月之夕或清耿之夜,也掃雪烹茶,對窗讀書,也爐紅饌香,也笑語晏晏??裳趴伤?。

      欲得冬日清晏,還須往蜀地或湘南。冬至釅時,任其他地界如何寒荒,蜀地和湘南總還盈著綠。即便日頭被釅冬鉗制得煞白了臉,風(fēng)也依舊柔和,它從山嶺間曲婉折出,寒氣與力道都減損了,只好作微微一嘆。

      總是山川對這一方土地生出許多偏愛,才致時世清晏,年歲豐綏。

      那就一家子擷園蔬、釀秫酒、舂稻米、治小食,將一個個冬日充盈。郴州人大朵牡丹和紅雙喜的搪瓷茶盤里就是這樣的清晏。

      “套花”最能見歲豐,巴掌大的圓花盤,炸得金黃酥脆。做“套花”是一個“流水線”工種,須邀鄰喚友。一屋子人嬉嬉鬧鬧著,舂米、炒粉和粉團、搓條、捏花、起油鍋、炸花……一個“套花”才算做得?!按陾l”是大人孩子都會的活計,從和好的大團米粉里揪一坨下來,揉捏成棒槌模樣,再兩手齊搓。搓得粉條細些了,便一手拿捏,一手單搓,搓成一根細麻繩大小才可。這便開始“捏花”,捏一個小環(huán)再套一個大環(huán),六小六大,環(huán)環(huán)相合,恰一朵重瓣的“滿花”,這才入油鍋開炸。金黃酥香的大朵“套花”與搪瓷盤的牡丹和紅雙喜底子,實在相得益彰,皆是人世間的貞吉。年的盡頭不捧一個甜津津香脆脆的“套花”,這一年都不算圓滿。

      比“套花”更甜更脆的就干干脆脆地取了一個字——脆?!按唷毙沃扑菩“糸?,外面裹著一層白糖霜,一沾牙就一聲“咔嚓”,落入嘴里的一截兒幾乎立時就化了。我總不知道這樣酥的“脆”是怎樣做出來的,外祖母做“脆”時似乎都在夜里,等晨起時,它已然在茶盤里候著我們。做“脆”大約須心思細巧,母親有力氣,卻做不來精細活。

      母親的力氣可以做“糖花”,就是將爆米花炒糖漿再整制切塊,其他地方似乎叫“米花糖”。孩童們對做“糖花”的興趣,大約更多在爆米花。每到年關(guān),就有一身黑漆麻烏的人,一頭挑著爆米花機,一頭挑著小灶進駐村巷。那機器和灶有著最濃重的黑,能將夜都增幾個色度。這個黑漆漆的人將他黑漆漆的物什在村頭空闊處架好,村人提拎著米,扛著柴火來了。爆米花機有著鼓鼓囊囊的圓肚子,米被“吞”進“肚里”再出來的時候就成了爆米花。孩子們每每怯怯地盼著那一聲巨響,頗有點成年游子的近鄉(xiāng)情怯之感。這份怯,在“爆炸聲”后白花花的爆米花傾進大麻袋的一刻,才會落定,像游子站定在村前。怯情落定,也是清晏。

      沒有什么能比年關(guān)繪著大朵牡丹和紅雙喜的搪瓷圓茶盤里的吃食更能見豐綏了。

      王右軍還是傾慕蜀地的清晏歲豐,一再勸周撫游目山川。如《游目帖》:“彼故為奇,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庇秩纭镀呤罚骸耙誀栆挥文裤腩I(lǐng),非復(fù)常言……”都被納入王氏《十七帖》中,每帖皆清晏。

      后人好抄《十七帖》,大多只摹了皮相,清晏之氣全無。他們并沒在意,“清晏”后還有“歲豐”二字。

      蕨在野

      “蕨”在野,如山中逸民。

      這句話,我大概得有十個角度的佐證。

      二三月上山采蕨,得往山陰處尋,連叢林高樹都避著。一蓬蓬萎黃的蕨枝根部,數(shù)根筷子一般的莖稈由土里奪出來,頭上頂著蜷著的鳥雀足一般的深褐色葉芽。那就徑直跨過去,齊根一掐,脆嫩嫩的莖發(fā)出脆嫩嫩的聲。春更早時,還須將頭拱進蕨蓬堆里,等尋得幾根,已然枯蕨簪頭。這是“尋山求逸民,穹谷幽且遐”,逸民找見了,自己也成了山野之人??梢粤粝聛碜鰝€半隱。

      蕨的形質(zhì)皆同逸民,“幼時”遁于土,“出生”隱于野,“孩童”時不蔓不枝,“成年”后自成一脈。即便“垂老”,也并未速朽,撐持著守了新生命萌芽,方才悄然退去。新生的蕨堪比蓮,出壤土而不染沾,亭亭凈植。且虛懷若谷,芽頭一直蜷著,便舒展開來也不張揚。蕭蕭肅肅,有君子之品。

      古之逸民,大多隱而枯,像伯夷、叔齊,歸入與世隔絕的冷寂中,終究免不了一死。蕨則不然,它們與熱鬧和枯寂都隔膜著,獨尋一方自己的天地,以安放身心且繁衍生息。簡直營造出陶淵明理想中的“桃花源”,自顧自地活著。

      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的蕨們,大約也就是因為經(jīng)營出這么一個“桃花源”,得以世世代代地衍生著。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長長久久地“活著”,還須有另一樣品質(zhì),韌性。蕨由初生的嬌嫩,到柔而韌,不過幾日光景。一整個生命周期中,無松柏的挺拔,無薔薇的棘刺,亦不以花矯飾,只歸園守拙活自己。

      這樣自在的隱者,偏又篤實誠愨。日日餐風(fēng)飲露,而奉出山野嘉蔬,連根塊也可養(yǎng)人。兇年饑歲,民無以食,往往以蕨萁活命。以蕨救荒的事,時有發(fā)生,洪邁的《容齋隨筆》和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里都有記載。

      葛洪說:“山林之中非道也,而為道者必入山林。”魏晉以來,隱于山林者,或避世,或修仙。他們大多“藏之名山”,都不同于蕨的隱逸,它們是歸于自然,實在當(dāng)?shù)闷鹨患垺兑菝裉贰?/p>

      《逸民帖》是王羲之的,三十余字,寫盡對隱逸生活的瞻望。

      吾前東粗足作佳觀。吾為逸民之懷久矣,足下何以等復(fù)及此?似夢中語耶!無緣言面,為嘆,書何能悉。

      除卻內(nèi)容,書帖也是滿紙逸氣。全帖字字獨立,不相映接,有章草的古意。恰似古之逸民,在林下緩散而行。帖中“逸民”也蕭蕭肅肅,也虛懷若谷,也自顧自地待著,也有歸于自然的自在。正如蕨萁在野。

      初春的幾場雨后,又到了吃蕨的時候。對了,我們郴州人雖講一口西南官話,并不叫它的學(xué)名,自給它一個昵稱,山芽菜。大山發(fā)出的芽,竟比原名更形象。

      山芽菜有焯水不焯水兩種做法,焯水后孤行、伴葷皆可,不焯水則須炒幾片臘肉才更好吃。臘肉金紅透亮,山芽菜根根脆滑,要再擱點剁辣椒,嘖嘖,米飯都能吃三碗。焯水的還易于儲存,凍冰箱里,或撒鹽裝壇腌制做酸菜。也有人把山芽菜直接曬干,我不喜歡,真像枯寂的伯夷、叔齊了。

      砍膾書

      六月,宜召集眾友吃鯉魚膾。這是《詩經(jīng)》里的話,“飲御諸友,炰鱉膾鯉。”大約經(jīng)了冬的藏養(yǎng)春的蘇生,到六月時,鯉魚最為鮮活肥美。《詩經(jīng)》又云:“豈其食魚,必河之鯉?!币慌e奠定了黃河鯉數(shù)千年的尊崇地位。

      再往后,人們開始為哪一種魚治膾更鮮美而“爭執(zhí)不休”。張翰作莼鱸之思,曹阿瞞也津津樂道于松江之鱸。鱸魚該是淡水魚里治膾上佳的一種,除卻左慈所謂“生鮮可愛”,更源于刺少,適宜細切治膾。盛世的李唐文人又回到對鯉魚的愛好,甚至愛到連避“李”氏諱的原則也顧不了,竟還有精于此道之人著了一部《砍膾書》。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維都是鯉魚膾愛好者,尤其老杜。我原本一直對唐人那部《砍膾書》耿耿于懷,讀畢老杜那首《閿鄉(xiāng)姜七少府設(shè)膾戲贈長歌》,竟覺得魚膾實在須“砍”。若以“斫”替,就如與劉三姐對歌的陶秀才們一般,總有些拿腔作調(diào)。

      老杜此詩是一首古風(fēng),由題目中“閿鄉(xiāng)”可知,用以砍膾的魚也是大名鼎鼎的黃河鯉。時值嚴(yán)冬,黃河封凍,因而被“砍”的這尾黃河鯉可謂遵循了成語“臥冰求鯉”的獲取方式,只不過須將“臥”換成“鑿”。

      鯉已求得,由“鮫人”之手傳遞給“饔人”,洗魚磨刀就開“砍”?!盁o聲細下飛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蔥?!泵髅魇强衬挘谷粺o聲,且魚膾細若飛雪,魚骨已剔嘴似春蔥。渾似見粗豪的大漢揮舞著大刀,卻干起了雕花的活計。刀花旋風(fēng)般舞來,待手停刀住之際,眼前物什分毫畢現(xiàn)絲縷明晰。

      《酉陽雜俎》里也有一位砍膾高手南孝廉,操刀時亦縱橫捭闔。只不過并非如老杜筆下的無聲,他砍膾時節(jié)奏聲律皆具,猝然發(fā)動,漫手疾削,“縠薄絲縷,輕可吹起”。魚膾一番砍來,竟絲絲縷縷薄如輕紗,輕薄得幾乎一口氣可以吹起。這位南孝廉就憑此絕技,一度名聲大噪,凡雅集酒會必炫技一番。

      一次宴飲,他照例被請上前砍膾炫技,以供觀瞻。只見他將魚架起,引刀砍斫,操刀響捷,若合節(jié)奏。當(dāng)是時,雷聲大作,暴雨傾盆,魚膾瞬間化為蝴蝶翩然飛走了。一時間,滿座嘩然,孝廉亦驚懼怔忡。待他回過神來,長嘆一聲,當(dāng)眾折刀,誓不復(fù)作。

      自莊子以來,古人似乎偏好化蝶,梁?;昶腔簿土T了,連魚片也要幻化為蝴蝶飛走。這莫不是天上哪位神仙嘴饞了?總之,無論從《砍膾書》中,抑或詩人們筆下來看,大唐的人們砍膾的手藝都堪稱妙絕。

      人們在魚片的基礎(chǔ)上,還更有精治,就是老杜另一首詩里的“銀絲膾”,在片的基礎(chǔ)上細切成銀絲。只不過治此膾所用的是鯽魚。

      到了大宋,人們的好吃程度益發(fā)不可收拾,鯉、鯽、鱸、鳊、魴、鯛等等皆可砍膾。宋人又風(fēng)雅,往往臨水斫膾,以薦芳樽。

      關(guān)漢卿大約也是鯉魚膾愛好者,竟生生敷演出一出雜劇就名為《望江亭中秋切膾》。第三折中,譚記兒為救夫君扮作漁婦,一網(wǎng)撒開去,打出三尺錦鱗,還活活潑潑地亂跳,便提了去見花花太歲楊衙內(nèi)。那衙內(nèi)何嘗懂得魚膾之美,又著急忙慌看美人,怎肯讓她薄批細切慢慢斫?他接過鯉魚直接就給了隨從,道一句:“與我姜辣煎火攢了過來?!滨庺~并未成膾,卻成了戲膽,譚記兒借此戲耍了衙內(nèi)救得了夫君。我看過北昆排演的這出劇,邵天帥的譚記兒端的是聰慧機智,比她的杜麗娘好。這是題外話。

      不過,元朝以降,魚膾的吃法竟不見于詩文。直至讀《太平廣記》時,才大概知道了其緣由。說的是唐朝有個叫崔爽的嗜魚膾者,日食“三斗乃足”,久而久之竟口吐一狀如蛤蟆的怪物,于是嚇得“不復(fù)能食膾矣”。用現(xiàn)在的話說,這是吃魚膾染了寄生蟲。

      愛玩好吃的明清人再不吃魚膾,乃至近現(xiàn)代的人們也不吃。直至早些年,什么都能吃的粵地吃起了脆皖魚生。我一度以為“皖魚”是新入境的外來物種,看了才知就是本地的草魚。只我們將草魚斫大塊,香煎紅燒黃燜或水煮,粵人的脆皖魚是砍膾生食。

      脆皖魚薄如蟬翼,粉白鮮脆,嚼來竟還有一絲清甜,比如今的三文魚好吃。我大約沒有吃到品質(zhì)更高的三文魚,總覺得如嚼淖糜。老家有一樣?xùn)|江湖金鱒魚,治魚膾也清甜彈牙,但總是淡水魚,不敢多食。好魚者只好熟食。

      祖父也好魚,水煮紅燒清蒸干煸,乃至魚干,都好。戰(zhàn)爭頻仍的那些年,他卻杜絕了此嗜。他說,江水都是紅的。

      責(zé)任編輯 晨 風(fēng)

      郯城县| 宁津县| 瑞昌市| 桐庐县| 泗洪县| 永兴县| 乌审旗| 望奎县| 潜山县| 长顺县| 杂多县| 五常市| 偃师市| 开远市| 剑阁县| 怀安县| 弥渡县| 淳安县| 吉木萨尔县| 枣强县| 柏乡县| 安仁县| 北川| 西林县| 黄梅县| 巴彦淖尔市| 老河口市| 阜城县| 汝城县| 敖汉旗| 兴国县| 马关县| 信丰县| 报价| 鹰潭市| 晴隆县| 南投县| 新巴尔虎右旗| 镶黄旗| 蒙自县| 灵武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