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曉岸,本名代曉偉,男。黑龍江湯旺河人。寫詩多年,作品散見《星星》《長江文藝》《詩刊》《西部》《莽原》《草堂》《山東文學》等國內(nèi)報刊。主要作品有《一個人的群山》《無限人間》等。曾獲得國內(nèi)多個詩歌獎項。
日常記錄
至少已經(jīng)開始適應了
色彩的泥塊
一陣風,以及風中的聲音
你把自己放進去
在柵欄的一端,暮春的花還沒展開,河流
正沿著星星的召喚流淌。
它泄露了太多天上的秘密。
總人有想留住片刻的春光,哪怕是在畫布上
甚至短暫的一次夢游中。
他們喊著:春天吶,永遠不死。卻不知
光線的衰減,正形成大面積的陰影,過河的人
已經(jīng)無法邁出下一步。
你置身事外。從展覽上回來,褪下假發(fā)
在空蕩的屋子里發(fā)呆。
你在想著,還有誰能與你分享它
米白色的墻壁上,愛過的人
已經(jīng)被光影和色彩涂抹
沒有過河的人,正在等待星空的賞賜——
雪的玫瑰
我和他們談身邊的暗物質(zhì)
談靈魂的另一個介入點
我說,“此刻”我們被無數(shù)的物體穿身而過
但卻把握不住每一刻自我的潰散
他們一臉茫然。
松湖平闊,雪野千里一覽無余
針葉林的部落
星鴉的酋長,死神是白色的
包圍它們而不曾侵犯
低處的灌木叢,山柳和丁香,韌性的枝條
記錄每一次風神的輕佻
哎,它們一臉茫然
忘記前世今生,為短暫的雪的玫瑰
長成了“此刻”的模樣
它們不知道,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都被松湖記錄在另一張
時間的唱片
哦,白色的情人,藏好了白色的火
整個松湖被它烘烤,內(nèi)心翻滾
松湖急不可耐了,他想要澆灌玫瑰
想在星光被替代前完成一次孤獨的綻放——
春山可望
那些蛙類在夜里穿過了公路
回到水塘交錯的荒地
它們喊叫著,讓夜里的群山也不安分起來。
天空太干凈了
守林人的小木屋外
一只星鴉,轉個彎飛回了松林。
此刻要是有人能聽到什么
那一定是風
一定是松湖的冰塊碎散
一定是戰(zhàn)栗的電流通過了根系。
記得給你的留言——
我會再次走上進山的路,它們?nèi)彳?/p>
像一道隱藏的星光
我即將充滿綠色的汁液
和這起伏的一天一同迎接新鮮的雨滴——
白夜
荒地上的陰影停止生長
對著安靜的群山
似乎在期待——一直保持很多天
仿佛困在了時間里,對峙
好像缺乏足夠的經(jīng)驗,去滿足一顆
樹葉一樣的心。
能看見那些人的生活——
黑雪的邊緣
和落日的邊緣,短暫夏日里的
放縱和沉默。我屬于他們
但總有一天會剝離開
一層層,一片片
努力完成一棟虛無的建筑。
不能指望白晝的光,不能
撬開它漫長的邊境線
窺視世界??傆幸惶炷銜衔?/p>
離開這些沼澤、坡地和灌木叢林
那巨大的建筑發(fā)著光
把我鎖在某一個房間里,讓我終于
長成了一個孩子——
重新開始經(jīng)歷新鮮的知識
仿佛控制了世界的秘密。
93年
鋸木房里培養(yǎng)了綠色的汁液
來自黑暗的氣息
始終像一種不可接近的美
我被它牽引、蠱惑
讓我相信了另一個時空的存在。
我凹陷進去
在一個無邊的圓弧上站住——搖晃的燈光
像六月里的土豆花
我看見了父親
從一個新鮮的地方來
他要告訴我什么——
死亡對他不再是一種負擔。
我從破橋上跑過,躲進山的陰影里
黑夜跟隨我
像一個迷路的孩子。我聽見它
慌張的心跳,仿佛渴望撲進母親的懷抱。
房子里的汁液流淌出來——
樺木,松木,堅硬的柞木都沾染上了
重新長出新的葉子
就像我的耳朵,聽見了呼喚——
它們飄起來,朝黑暗最深的地方
我在后面跟著奔跑
我的后面,一個巨大的月亮正在落下。
每一次呼吸
回憶難。起于松湖之翳
四月的泥濘,有節(jié)奏的消失
一點點傾斜下去,仿佛
滾木久浸冰冷湖水
我們稱呼什么,多么無所謂
白色雀鳥離開又回來
它銜著希望的碎枝,也帶著
人間的消息。它不似我們被告誡
承認虛擬的劃分:日晷之痕
同時在高木的綠色里添加
無用的常識。在湖水
另一個故事里,每一次呼吸
都是不同的
它們包裹了退卻的
山巒,為行走的神靈打開了
唯一上升的道路,我們稱之為
開放的時空
它不像我們——
為一次旅途而關閉永恒之門。
大寒,落葉林里的雪
怎么繞過這一年——
我們曾過度相信命運,用力去遮蓋
自然蓬勃的本性
為一座假山、曲折的景觀公園
分享了有限的時間
現(xiàn)在,應該結束了——虛假的、敷衍的
聒噪的一切。當雪落下來
死亡之白沉默而耀眼
松雞也停止了張望,為送行的人群
標記好每一棵樹木的高度
林場烏黑的車輪,映出了鐵銹的真實面目
松湖三年——黑與白交替
山巒的莫須有之名,被落葉層層覆蓋
它從不針對新生
就像野葵花的理想生活
獨自完成自我的進化論
活著,仿佛很少具有代表性——
針葉落光,人們安放好棺木
有一大段空白
填充了我們生活的新一頁
或許你還能效仿星鴉,橫渡兩座山林
給親愛的家人帶回溫暖的晚餐
——這不是我們的追求么?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蹦憧春?/p>
神跡不會顯現(xiàn),只有人群起伏著消失
雪落滿針葉林之后
還將覆蓋掉我們的所有的痕跡。
野鴨
野鴨最早回到湖面,無風的中午
在冰面完全化開的區(qū)域游蕩
它們是一個小家庭,它們也是一個小宇宙
而我則不同,我有私心
我有無法更改的人類的狹隘
不論是啄木鳥
還是潛伏在灌木叢里的野狐
對野鴨的生理反應
都不會超過我的十分之一
我愛黃絨毛的小野鴨,也對它們飛翔的本領
心生艷羨。有一階段
我甚至垂涎它們的肉體——
看,我是一個多么陰險多變的家伙
——可是,野鴨不同
它們劃開水面
它們沒有定義、規(guī)范、行為指南
因為生命的本身,那些超自然的感知
使它們離我的生活越來越遠
在命運的悖論之內(nèi)
我們收束野性的本能,也喪失了自由的天真。
半山歸來有故人
每個黃昏,炊煙飄滿山谷
白雪從山頂鋪下來
它們習慣了把一種冷藏在心中
如果有風,櫟樹的葉子
從安靜的雪的反光中醒來
相互說著夢中的奇跡
他們有時需要我——
只有我能完整地記錄它們
為它們安排一個虛擬的命運
但是黃昏的光照
推動了它,點著了它矜持的火苗——
死亡的烈焰,讓我想起
藍色的松湖的夏天
想起你,穿過濃密的樹葉的陰影
循著松鴨的叫聲,消失在沼澤的光圈中——
那綠色的光,充滿了整個夜晚
從此我不再談論生活
松開手中那些柔軟的樹枝
它們即將長大,覆蓋雪,替換了
燃燒的樹葉——
你看,他們自動分開了道路
就像星空張開了懷抱——那么空,那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