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一開學報到時我就聽說,學校特意安排了一名退休返聘的老教師擔任我們的化學老師。我還聽說,這位老師獲獎無數(shù),退休前專帶高三畢業(yè)班……傳言聽得越多,我就越期待:看來我那糟糕的化學成績有救了。那時候,我們要到高二才進行文理分科,也就是說,我這個對理科一竅不通的“偏科王”,要硬著頭皮當一年的理科生。
但是所有的期待,在第一節(jié)化學課上全都破滅了。上課鈴剛剛響起,一個小老頭就步履矯健地跨上講臺,他把教材放在講桌上,靜靜地等待我們坐回原位。等教室安靜下來,他開始自我介紹——姓什么,多大年紀??扇缃裎乙呀?jīng)把他的姓忘得干干凈凈的了,在記憶的長河中撈不出一點線索。
還好,他上課并非照本宣科。他很幽默,也很新潮,網(wǎng)絡用語隨口就來,還特別喜歡舉一些“接地氣”的例子。有時候,他還會用專業(yè)術語來損我們幾句,損完就下課,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弄得我們明明被損了,還要好奇地找其他老師請教那幾個專業(yè)術語是什么意思。也是在那時,我們感受到了知識豐富的重要性。說來奇怪,我明明忘記了他的姓名,卻依舊記得他說過的專業(yè)術語及其背后的含義。
小老頭上課時總是操著一口外省方言,不過,我的化學成績總是升不上去絕對不能怪他說方言,因為在大大小小的考試中,我們班的化學成績總能穩(wěn)居年級第一。后來文理分科時,許多打算學理的同學更是鉚足了勁想進有他在的理科班。
小老頭上課時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紕漏。很多時候,他一上課就把教材和教案本規(guī)規(guī)整整地擺在講桌上,到下課都不會翻一下。每次讓我們看教材時,他總是雙手背在身后,胸有成竹地告訴我們頁碼,然后一字不落地把書上的話宣講一遍,就像一個臨山而立、豪情萬丈的詩人。
小老頭動作敏捷利索,走路、講課、做實驗時都是如此,絲毫沒有我印象中的老年人那種暮氣。他跟我們說,他每天都要做兩道高三數(shù)學題來保持思維邏輯的清晰,還“嘲笑”我們雖然腦子比他新,但有點缺“鋅”。他從來不跟我們“憶往昔”,從來不說“我們那時候條件艱苦”之類的話,更不會講“學習是為了自己”之類的大道理,他更像是一個披著老人外殼的年輕人。他喜歡看電影,愛騎行,在高一結束我們與他合影時,他還叮囑我們用修圖軟件給他修修皺紋后再發(fā)朋友圈。
高一整個學年,我與他的交集并不算多,可他卻牢牢地記住了我。因為我偏科太嚴重了,他嘗試用上課多提問、下課多輔導等方式幫我提高化學成績。一次月考,我的成績整體下降得厲害,就連我引以為傲的文科都“寸草不生”。那段時間,我開始懷疑自己根本不是學習的料,覺得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我每天都很消沉,好像陷進了泥潭里,沒有力氣爬出來,也沒有心思爬出來。
一次輔導結束后,小老頭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一輩子遇到過很多挑戰(zhàn),也遭遇過無數(shù)失敗。人都是越磨煉越強大,越強大就越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困難都是一時的。你小時候感覺用筷子夾面條很難,現(xiàn)在你還覺得它難嗎?”
那一天,他的話第一次直接鉆進了我的心里。我第一次覺得他的方言是那么悅耳,像澎湃的樂章。
在之后的求學路上,每每我遇到類似的困難,心中的負面情緒蔓延時,我都會想到他——那個總是穿著襯衫與西褲的小老頭。他一定經(jīng)歷過許多的起與落、喜與悲,但他攜滿身的勇氣及扎實的專業(yè)能力闖了過來,才有了如今的人生高度。
我雖然遺忘了他的姓名,但他積極的心態(tài)、他對化學的熱愛與探索,都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影響著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