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愛還是觀賞性的
想你了我就抬頭
天空就擠滿無邊無際的湛藍繡球
但你不滿于此
我們的手都沾染
對方、他方的氣息
需要凈化空氣
所以客廳里擺好海芋
那種潔白味辛,性寒,有毒
我們并不在意
直到愛最后變成需要回味的東西
需要留在齒間、舌根的馥郁
我便給你寄了一箱百合
它變質(zhì)
它是固體牛奶
有多少朵潔白在蘭州盛開
就有多少頭奶牛在你的胃里奔騰至死
我們爬紫金山的時候,霧凇已經(jīng)消失
我們搬去新家的時候,雨還在下
你剛住在我身上的時候,我還是一個萬籟俱寂的陽臺
后來你種了諸多水果,我報不出名字
它們越長越高,攀緣覆過一座傷心的城市
每次屋里下起大雨,你就走入你的陽臺
那里有一躍而下的自由,一瓜果的陽光黏成午后的網(wǎng)
在那里你不用想別人,專注呼吸
“自者,鼻也。心氣必從鼻出,故從心自?!?/p>
在那里你是一個騎自行車的人
可以無限地翻山越嶺,無限地撥響鈴鐺
無限地在我的睫毛上結(jié)霜,預(yù)演一千次垂暮
你準許的那種愛,不多不少地
夾在現(xiàn)實和嘴唇之間。你在路邊等我的時候,
已經(jīng)很晚了,還沒有太多雪。
后來雪大起來,我們總和樹葉擦肩。沙沙輕觸。
綠色的新娘,在我膨脹的體內(nèi)伸出枝杈,
已布滿清脆的皺紋。
口袋里,拇指不斷搓動掌心。好像
一切都零度得輕易。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身子
是那樣迫切而厚重,卻羞于誠懇,
于是頻頻轉(zhuǎn)頭看你。夜晚,你的頭發(fā)輕卷。
上面落了好一些翅膀,
你鹿的鼻尖紅似季雨后蒙蒙的太陽。
那些我都記住了,記得很牢。不止一個冬天,我幻想
和像你一樣的人,和我喜愛的一切,
踩在毛絨上,嘗整夜整夜幸福的冰:
從過去到現(xiàn)在,一直積累在我體內(nèi)的冰,
雪花玻璃球。你轉(zhuǎn)動發(fā)條,
我的過去就舞起來,唱著因變調(diào)而陌生的八音。
你也是如此嗎?三年級,你彈鋼琴。
所有表演會上忘記的鍵,曾經(jīng)讓臉發(fā)燙,
現(xiàn)在紛紛落下。干凈得如一場降臨。
如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重新奔跑在我們面前。頃刻消失于深叢,
只留下一步一顆彈孔。我們都清楚,那種疼痛與坦率。
八月結(jié)束了,我們?nèi)ツ詈?/p>
你向我訴說你的男友,我也像曾經(jīng)那樣
祝愿你幸福。有時雨越下越大,荷葉上
人也多起來。
又一粒鉆石,小小,從你唇邊滑落了。
我為你撐傘。我為你讀馬雁。
“仿佛一直
埋伏在那些沒有痕跡的日期中間?!卑嗽?/p>
末的每一個,或某一個下午。我們來到湖邊。
南京比往常都濕了,你的手
慢慢長成一片芭蕉葉。在白墻的邊緣
摩挲、摩挲。我們甚至不敢走過搖晃的木橋。
丘陵的瓦房醒了,立的山。我們把霧氣
涂抹到彼此臉上,然后低頭笑各自的事情。
莫愁湖太冷,我們還沒看夠。
很多的花盆浮著小荷,青綠的油,
有藍白瓷身。我們也有很藍的身體,慢慢地
你告訴我你想要的生活的模樣。
而再一次,像憶起了一件往事,
我把一傘的雨都抖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