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時候停下了。
從一個世界去往另一個,你已經(jīng)
在椅子上坐滿了一整天
你不是植物,那道來自林間的陽光仿佛在說
接受我的照耀不會使你生根
你必須
移動,從一個點到另一個。
人們——不是由于聽懂了落日的話語
而是落日每天在這個時刻與窗戶形成的夾角
最為耀眼——抬頭望向窗外
眼前一片金,像是有什么
在空白的深處,但它轉(zhuǎn)瞬即逝
隨后回到的世界比此前
更暗一些。這樣的時刻在這個時節(jié)每天
都要早一些,當(dāng)人們發(fā)現(xiàn)時
窗外已是白雪
往里頭投擲過的東西:光盤
可樂瓶、吃剩的年糕,甚至還有一條
皮帶。敞開著自己,它也接受陽光
雨水,時間通過發(fā)黑的青苔
逐年沉淀。這堵圍墻圍著一片空蕩的
屋子,被風(fēng)吹散的灰瓦
或者因重力塌陷,露出木質(zhì)的脊梁
與圍墻一樣,植被侵占了
石頭壘起的墻壁。你不能進到里頭
母親常說到,屋子上都是裂痕。
而每年的臺風(fēng)天只聽見風(fēng)在空蕩蕩
的胸膛里像是迷路的時間亂竄
雨止后,植被朝向晴天
母親的禁令多年來深埋心底,一年
一年,她臉上也長出裂紋
悄悄地,我探入其中,一張赤裸的桌子
擋在庭院面前的木門
已經(jīng)長眠在地:到處都是生長著的
植被,還有一個可樂瓶飽脹
濁色的雨水。沒看到年糕與光盤
沒有皮帶。我站在這里
像是唯一多余的存在
父親點燃干草堆后就離開了
半人高的草是他一早上
修剪院子的產(chǎn)物。植物在這時節(jié)
已經(jīng)開始褪去一年的剩余
先是在體內(nèi)產(chǎn)生溫?zé)?,然?/p>
焦黑滲出表面,一團火
像是它們開在庭院的最后一簇花
煙很濃,我在二樓都能看到
窗外的落日艱難地從群山
射到這里,它與火的方向相反
火消失時,父親再次出現(xiàn)
他用簸箕和掃帚清理著余物
也清理著這日的剩余。天
黑了,土堆上隱隱的火星來自
那些尚未燒透之物
他在山上打理自己的作物。
首先到山腳看西瓜,隨后去半山腰
搖響那幾棵楊梅。現(xiàn)在
他有足夠的時間將躺椅放平
在屋檐下,讓萬物的陰影
從額頭長到半身。母親讓我把他搖醒
晚飯時間到了,晚飯有
他愛吃的玉米排骨
將西瓜裝進蛇皮袋,他吩咐父親和我
用網(wǎng)捕抓搖落的楊梅。那年夏天
萬物都在生長,屋前的樟樹
再無法用雙手抱住,仿佛沒有人意識到
大地已經(jīng)有了落葉。坐在床頭
他不再走出屋子,世界
隔著紗窗,黑——白——
黑——白,最后他腦中
飄過陣陣雪
——那不是世界,而是窗戶制造出的
世界的幻象,但黑夜仍會降臨
仍會在燈火熄滅的地方
留下陰影
爺爺走出了屋子。那年冬天。不是作為生者
而是一顆將被埋下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