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用這支筆,能夠通往夢想大路。”
一支鋼筆,筆帽被磨得銹跡斑斑,筆身上有數條劃痕,但仍烏黑透亮,而筆尖像是經歷過重重苦難,早已歪斜一側,舊墨洗不掉的斑痕深深烙印著。這是阿公鄭重地送我的禮物,在那個落滿銀杏葉的上學路上。
上小學的時候,都是阿公接我上下學。年齡懸殊的我們沒有任何共同語言,整整六年,不管是上學還是放學,我們在路上總是一語不發(fā),各自沉默。
我以為阿公寡言,但他其實是個健談的人。我某次作業(yè)需要做個人物采訪,我只在家里隨口提了一句,沒承想卻打開了阿公的話匣子。
1937年,日寇炮火轟炸的年代,阿公出生在浙江衢州的一個貧窮農村家庭。幼時物資雖然匱乏,但他卻有樂天頑皮的一面,常常挽起褲腿,蹚入清澈的小河,伸手去抓河里的魚。老黃牛是他兒時最忠誠的伙伴,犁地耕田,與他晝夜做伴。那天老黃牛走了,失去摯友的他在金黃的麥浪中號啕大哭,而他那年虛歲也不過十歲。
十三歲時,他決意參軍,保家衛(wèi)國,但苦于長期營養(yǎng)不足,視力較差,所以未能如愿??赡欠莩陦阎疽詧髧臎Q心一直在他的心中升騰。他勤勉于學,即使寒風凜冽、白雪皚皚,即使顫抖著踏進刺骨的雪里,即使把腳底凍得像鴨蹼一樣腫脹通紅毫無知覺,他都會最早到教室讀書,“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也是那年,他收到了一份鄭重的禮物,一支銹跡斑斑但仍烏黑透亮的鋼筆。他的老師說:“希望你用這支筆,能夠通往夢想大路?!?/p>
十八歲,他成了全村第一個大學生,挑起一根扁擔,遠離家鄉(xiāng)來到首都學習。畢業(yè)之后,他又全身心投入到國家建設的事業(yè)中去,轉眼就當了十余載的人民公仆。
過了而立之年,正逢改革的春風,祖國需要新的技術,他決定去國外深造,鉆研芯片技術。那支舊鋼筆又陪伴了他幾百個日日夜夜:語言不通,他便一字一句地翻譯課本;功底薄弱,他把書本知識一遍又一遍地鐫刻在頭腦中;眼界狹隘,他便整日泡在實驗室中。
再后來,他說服其他留學生聯合創(chuàng)立了屬于中國的芯片品牌,不斷攻堅克難,一次又一次取得技術上的突破,讓“中國制造”走向“中國智造”。這條路,他一走就走到了古稀之年,走過了那段“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崢嶸歲月。
在那個灑滿銀杏葉的上學路上,阿公久違地又來送我上早自習。
他從衣兜里把那支銹跡斑斑但仍烏黑透亮的鋼筆遞到我手里,極為鄭重。
我望著他堅毅的目光,似乎看到了那群像阿公一樣善良樸實的中國農村人,腳踏實地,埋頭苦干;仿佛看到了無數像阿公一樣風華正茂的有志青年,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好像看到了千萬個像阿公一樣奮起直追的砥柱中流,踔厲奮發(fā),篤行不怠。
我緊緊握著這支沉甸甸的鋼筆,踏著銀杏葉,邁向屬于我的夢想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