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赤腳穿過羊群

我們赤腳穿過羊群，

讓溫順像浪一樣撫過腳背，

風(fēng)急時踩踏出強(qiáng)硬如金屬的回聲。

你有意模仿這種腔調(diào)：

對我說了一件，有關(guān)蘋果樹的產(chǎn)期的事。

同樣地，我們赤腳穿過小麥田。

當(dāng)呼吸聲漫過手臂，我們一句話也不說

就這般，用黃昏和吻去丈量田地的收成。

河流的水早就沸騰，隔著很遠(yuǎn)——

依然澄澈地聽見這個傍晚的咕嚕嚕的笑聲。

最后，我們赤腳穿過月夜，

同穿過我們?nèi)松写蟠笮⌒〉募o(jì)念日一般。

我們學(xué)著那些長輩的做派：

逐個歸還那些拾起過的星斗和香椿種子，

擔(dān)負(fù)好心的竊賊給予自然母親禮物的責(zé)任。

等到做完這一切，我們已然疲倦，長臥在樹下

談?wù)撈鹣娜盏膭e期。這時候有葉子歌唱——

我們就把睫毛交錯在一起：那么友好，那么充足。

早春記事

逃離印滿冷色的街道絕非易事，

這種刻板印象依然源于你的身份：

一位等待開花的透明漁夫，

而你的草編織帽來自二十四史、

論語或古體小說里最無趣的一章。

你對面的男士牽著一副精致的妝容

讓你十分反感的那種，或許你還能

聞到廉價發(fā)廊里染燙水的味道——

到這里你已經(jīng)成為嘔干了淚的布偶

從肚子里掏出一系列春天的棉絮來

游泳池的綠水年度性地皺起，

卷住你棉褲里匆忙的汗。

走到樓梯間你聽見滿口鄉(xiāng)音的歷史

老師重復(fù)三遍羅馬共和國正在消亡

八月中旬

我們坐在窗邊看雨

層層疊疊地

像這樣用一片葉子

去洗凈另外一片葉子

昨日落了好多

花瓣，布谷鳥在八月睡醒

在下午

我們從來不提詩句

不談過往的愛情

重復(fù)強(qiáng)調(diào)想象沒有意義

并且不太關(guān)心現(xiàn)實

六天前，南側(cè)的冰湖碎過

一個夜間

我們幡然醒悟

借臺風(fēng)的尾巴收拾行李

送你到桐林巷口時

看那些被剩下來的燈

再度說起那個穿黑毛衣的

針織男人在他的書桌上

煙灰里，凋下一整株荷花

長青樹

——給黃昶

昨夜還有夢嗎？

你吃了兩顆安眠藥

一顆白色，另一顆老得發(fā)黃

安定，你想起這個甜而淡的詞

卻總是想不起來這是藥的名字

還是她對你最誠懇且舊的祝福

昨夜沒有夢了。

我只記得那些零碎的片段

駁亂的天橋邊上有幾千點裂星

你手上火光亮著閃爍了好多遍

臨別前的擁抱到冬季仍有余溫

真沒有夢了，除開這些沒有了

昨夜還有月嗎——

浮霧衍攏時你勸我抽煙無用

可是我的寒冷未察、荷花凋零

凍風(fēng)洗過我的時候又想起你的

甜香，你的綽號有很多：愛人

那晚面對你時我什么也不敢說

蘋果前調(diào)將有盡頭，清晨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