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雪花還未從北方收腳,寒流仍環(huán)繞冰城、不識相地穿街走巷時,盼春心切的我,一頭扎進哈爾濱城郊的室內(nèi)花卉市場。
在姹紫嫣紅的花中,選購了幾盆色彩艷麗的四季海棠,抱回家中。
這一簇簇的海棠花兒,在窗前,在桌畔,就像迎春的爆竹,等待點燃。
而悄無聲息燃響它們的,就是陽光了。在最初的一周,它們在日光中心思透明地大炫姿容,開得火爆。
粉色的比朝霞還要明媚,鵝黃的嬌嫩得賽過柳芽,橘色的仿佛通身流著蜜,火紅的透著葡萄酒般的醇香,讓人有啜飲的欲望。
居室春意盈盈,叫人愉悅。每日晨起,我都做早課似的,先賞花兒。我喝一杯涼白開,也給它們灌上一點生水。
也許是澆水頻繁的緣故吧,十多天后,我發(fā)現(xiàn)粉色的四季海棠首先爛了根,花兒做了噩夢似的,花瓣邊緣浮現(xiàn)出黑邊,像是生了黑眼圈。
鵝黃的四季海棠葉片萎靡,花朵也蔫了。我以為它們?nèi)狈I養(yǎng),于是又澆花卉營養(yǎng)液。
可不管我怎樣挽留,四季海棠去意已定,沒有一盆不爛根的了,花莖接二連三倒伏,那一團團花朵,自絕于青春似的,香消玉殞。
我只得清理了殘花敗葉,沮喪地將花盆摞起,扔在陽臺一角。
它們像一把插在筆筒的鵝毛筆,期待我書寫著什么。
有時我會朝它吹上一口氣,看野草風(fēng)情萬種地起舞,將穿窗而入的陽光,也攪得亂了陣腳,窗前光影繚亂。
還有時我會含上一口清水,“噗——”的一聲,將清水噴射到野草上,看它仿佛沐浴著朝露的模樣。
我就這樣與野草共呼吸,直到哈爾濱的菊花,在濃霜中耷拉下腦袋,所有戶外的花兒,在冷風(fēng)中折翼,我居室的野草,依然自由舒展著婀娜的腰肢。
它仿佛知道我嫌它不能開花似的,居然長出花莖,開出幾株穗狀的米粒似的花兒,如一面面耀眼的小旗子,宣示著它的春天。
這盆欣欣向榮的野草,直到年底,才呈頹勢。
先是開花的草莖,變得干癟,落下草籽。跟著是花盆外緣的野草,朝圣般地匍匐下身子。
到了春節(jié),野草大都枯黃,只有中央新生的草,仍是綠的。它就這樣一邊枯萎一邊生新芽,所以直到如今,這盆野草,依然活著。
當一個人的呼吸,與野草的呼吸融合在一起時,在風(fēng)刀霜劍的背后,在涼薄而喧囂的世間,寧靜與超然,安詳與平和,善與慈,愛與美,就會在不老的四季中,纏繞在你的枝頭,與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