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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上的蜥蜴

      2024-12-04 00:00:00丁真
      文學港 2024年11期

      我試圖把自己想象成其他的什么人,這樣在描述的時候,你可以認為我在講述別的什么人的故事,從而擺脫那些搖擺不定的因素,當然,我也絕對不覺得是在書寫與自己有關的那個女孩的故事,只是時間、地點上的重合讓我“碰巧”書寫了一個相像的故事而已。

      三月中旬的一天,我陪同客人在文創(chuàng)園參觀時,看到一家肖像館的門口,一個姑娘蹲在那兒,左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根煙,右手飛快地刷著手機,時不時露出笑容。笑的時候,后頸部紋著的黑色玫瑰花隨著皮膚收縮,花瓣開始變形。我已經(jīng)記不清多久沒有見到她,看到她的笑容了。不管怎么樣,看到她開心,我也很開心。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是我的女兒,自從丈夫過世以后,她就成了我在這世上唯一擁有血緣關系的人。

      艾米走了,她離開了文創(chuàng)園,仿佛是感應到我的存在,那天的見面成了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見面。我本來想,只要知道她和我在同一座城市,不管能不能見面,我都可以接受,但她就這樣離開了,在這座城市里,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整整幾個星期,我都活在懊悔之中。我的記憶出現(xiàn)了偏差,一回憶起那個畫面,就隱約覺得她抬起了頭,看向我,臉上浮現(xiàn)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又過去了一個月。

      我的睡眠越來越差,凌晨四點醒來,卻在午夜還不能入睡。有一天,我的朋友來看我,提到了她的女兒,又很自然地說到了我的女兒。朋友說,“現(xiàn)在像這樣快四十了還單著的孩子太多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語速很慢,仿佛是每迸出一個字,都在腦海里思考良久,同步觀察我的反應,接收到我的反饋后,再迸出下一個字來。

      我看著面前坐著的女人,她和我都已過花甲之年,面部和身材松弛臃腫。不同的是,我一直比較隨意,穿寬松的衣服,即便是坐著,也沒個正形。我的朋友卻不一樣,她坐得非常端正,雙腿并攏,雙手端放在膝蓋上,腰桿挺得筆直,時不時地挺胸,衣服胸口的那個名牌標志在那半秒鐘舒展了一下。

      我已經(jīng)不太能記清女兒的臉了,就像我已經(jīng)記不清朋友年輕時的容貌。我看著她面前的茶水已見底,拎起水壺給她加了些水,又給自己加了些。清明節(jié)剛過,學生給我?guī)Я斯尬覀儺數(shù)氐木G茶。這款茶在我們那很有名,沒泡水前彎彎曲曲的,蜷縮在一塊兒,泡上開水后,綠葉舒展,根根分明,碧綠色兒。好看,也好喝。

      朋友說了這句話后,我們就開始了長時間的沉默。沉默的主要責任在我,因為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女兒曾經(jīng)非常優(yōu)秀,名牌大學畢業(yè),又有一份好工作,如今卻走到這一步。我不知道朋友這句話是安慰我,還是僅僅只是進入正式聊天前的一句無心之語。

      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朋友狼狽地起身告辭,她永遠都不知道,“像這樣”“單著”“太多了”這些詞讓我內(nèi)心無法接受。送她到門口換鞋時,我感到有些煩躁。晚上,我睡在了女兒那張床上,我想夢見她,但一夜無夢。

      距朋友來看我又過去了幾天,我的生活非常平靜。每天除了散步、吃飯、看書外,幾乎都在寫作。和日常生活一樣平靜的,還有我的心情。有那么幾次,我的腦子里會閃現(xiàn)不屬于現(xiàn)在時刻的畫面,讓我搞不清楚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也捋不明白時間線。后來又有兩次,我的大腦出現(xiàn)了近10秒鐘的空白。我嘗試著依靠網(wǎng)絡上的信息,去了解養(yǎng)老機構。在漫天的資訊中,我看到了一則笑話。說一個老人準備去養(yǎng)老院,那邊要求只能帶四件東西,老人收藏的奇珍異寶、精美書籍、幾十年來拍攝的照片、車鑰匙、房子鑰匙,通通都沒有帶走。因為,這些東西到了這一刻,都沒有用了。

      這是一個很冷的笑話,也許都不是笑話。

      我明白,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要在清醒的時間里記錄下她的一切。我的意思是,我要以我的女兒為主人公,寫下一篇小說,寫下我們之間的沖突。這些沖突有些是可以避免的,而有些不可避免。我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也許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艾米能看到我寫的故事,明白那一切,只是時代的沖突、愛的沖突。

      構思一段時間后,我感到痛苦和迷惘。作為小說,我們一定會用藝術的形式去呈現(xiàn)故事中的人物,以艾米為主人公的小說,除了生活、生活中的悲傷、悲傷中的無可奈何,沒有剩下任何東西。這種平淡如白開水的描寫,只是對她人生的一種客觀記錄,沒有驚心動魄的大起大落,沒有悲痛欲絕的生離死別。有的只是這樣一個孩子,記錄了她,也把我生命中的標志物作為存在的意義,展示給所有人。

      我第一次落筆后感到無措,心里沒多大把握。我在房間里踱步,來來回回、搖搖擺擺、腳步細碎,像一只可笑的企鵝。陸陸續(xù)續(xù)想出三兩句話,偏偏電腦又死機了。一切仿佛都在阻止我寫這個小說,但夏天已經(jīng)來了。

      故事從上世紀70年代末開始說起。中國東海岸的一座小城鎮(zhèn)。那是實施“一個家庭只生一個孩子”政策的伊始之年,大部分的家庭都很聽話,也有很少一部分有經(jīng)濟實力的家庭,仍然要了第二個孩子。我和丈夫都是人民教師,顯然不屬于“很少一部分”。艾米出生在70年代的最后一年,1979年和1980年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同。

      那時候沒有商品房的概念,住的是學校的宿舍,分南北兩排。壘起的磚塊、外邊糊上水泥,就是房子了。南邊的一排每間大約50平方米,隔成前后兩個房間,前邊擺上1張桌子4張凳子,角落再放上1張小床——艾米4歲以后就睡在這張床上,后邊就是我們夫妻倆的臥室了。北邊的一排是廚房連著餐廳。有意思的是門和鎖,木門關上以后,外邊有個鐵片,卡在右邊的鐵扣子上,再掛上一把小鎖就可以走人了。那里面怎么關呢?里面有一個鐵鉤子,從右往左,勾上左邊的圓扣子里。

      艾米小時候很瘦,常生病,一生病就掛針輸液。她對青霉素過敏,醫(yī)生就給她開慶大霉素——后來,這種藥和四環(huán)霉素一樣,因為副作用太大被停用。后來網(wǎng)上有一種說法,說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青霉素做皮試過敏的概率高是因為那時候的青霉素純度不夠、雜質(zhì)較多——這些都沒必要去計較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連恨的對象都沒有了。

      我的丈夫是一個嚴厲的人,在學校,不管是多調(diào)皮的學生,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不相信治不了自己的女兒。某一天,艾米不好好吃飯時,丈夫把我趕出了屋子,又把艾米關在了里面。鐵皮卡在鐵扣子上,發(fā)出了清脆的“咔噠”聲。伴隨著這一聲響而來的,是艾米響亮的哭聲。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

      黑暗的屋子、弱小的女孩、夠不著電燈開關,吃完飯才能開門。

      不多時,艾米的哭聲停了。我本想描述一個黑屋、小女孩,有月光從墻上的窗框縫隙漏了進去的場景,但現(xiàn)實總是出人意料,兩個多小時后,當她爸爸開門開燈,才發(fā)現(xiàn)那個想象中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嚇得哆哆嗦嗦的小女孩,實際上卻坐在椅子上,眼睛望著前方,裝腔作勢地干嚎。

      看到我們進來,艾米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我邊上,拽了拽我的衣角。我俯下身,艾米的小手指向墻角。昏暗中,我似乎看到一團小小的黑影,倉皇溜走。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艾米,她點點頭,表情有些得意。

      “是蜥蜴?”我問丈夫。

      “怎么可能有這種東西?!闭煞蛞豢诜穸?。

      經(jīng)過這件事情,丈夫明白他遇到了怎樣的對手。他只對我說了一句,“這是刻在骨子里的倔強。”

      艾米的“倔強”還表現(xiàn)在藝術天賦上。她在電子琴和手風琴的學習上都進步飛快。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電子琴和手風琴非常流行,很多孩子都學這個。以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如果又買電子琴又買手風琴,顯然吃不消。

      艾米最終噙著眼淚選擇了手風琴,這又讓我揪心了很久,仿佛是我把孩子TcK+blCARqYKHaMpe+/9JYmvODKElQ4Dn/hQU1izmmQ=的電子琴夢撞擊得支離破碎。

      初中時,學校會在每周一的早晨舉辦升旗儀式,全體師生分幾十列縱隊,著裝統(tǒng)一地站在大操場上,視線隨著兩位升旗手把國旗升起,聽著高臺處的手風琴伴奏,隨著指揮打的節(jié)奏,齊聲高唱國歌。那個手風琴伴奏的女孩就是艾米,這當然和她爸爸是學校老師有一定的關系。這段經(jīng)歷讓她得到了自信,位于全校1400多人以上,讓她產(chǎn)生了優(yōu)越感。我不敢確認,是不是也正是因為這段經(jīng)歷,讓她變成了“另一個她”。

      初一下半學期,學校舉行了第40屆中學生文化藝術節(jié)。結束后,艾米回到家,進了臥室,關上門,晚飯也不愿意出來吃。晚飯后,約莫七八點鐘的樣子,有敲門聲。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住進學校的集資房——也就是現(xiàn)在人們常說的“多層”。房子一共6層,我們住在第5層,門也不一樣,是上下柵欄式的,欄桿間用紗網(wǎng)包著,大家都稱之為“防盜門”,防盜門的鎖叫“司必林”,應該是個音譯名。

      我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穿白襯衫的瘦高個少年。樓道里燈光昏暗,依稀能看出他臉上帶著妝。“是參加藝術節(jié)的孩子。”我心里想。少年很禮貌地和我打招呼,說他是艾米每周升國旗時的搭檔。艾米彈奏,他指揮。我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少年叫什么名字,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我清楚地記得他那青春洋溢的笑容。因為這份親切,我讓他進了門,喊了艾米出來。

      兩人在客廳面對面坐著,艾米目光呆滯,少年面露愧色。我轉(zhuǎn)身走進了廚房,把玻璃木門輕輕帶上,又忍不住趴在玻璃上偷看。

      少年把一雙白手套放在艾米面前,艾米沒說話,少年也沒說話。沉默了幾分鐘,少年起身告辭,往外走。我了解自己的女兒,她是個性格開朗、活潑熱情的女孩,能讓她沉默的事,一定是嚴重的。我追了出去,喊住了那個少年。從少年斷斷續(xù)續(xù)的表述中,我聽了個大概。藝術節(jié)前夕,少年以表演為由,向艾米借了一雙白手套——那時候?qū)W校鼓號隊的指揮手在表演時都要戴上白手套。少年的同學知道后,在校門口攔住了演出結束的艾米。他們開艾米玩笑,說艾米是他“小老婆”,艾米哭著跑了。少年沒辦法,只能找到家里來道歉。

      “那只是個玩笑,但他們傷害了艾米?!鄙倌甑难劾镉幸恍┝辆ЬУ臇|西?!敖枋痔住笔且粋€非常低級的借口,但他對艾米的喜歡,應該是真誠的。這不是愛情,只是孩子們的心中一種美好的情感。我心里表示理解,但不能把這些說出來。

      艾米的初中生涯沒有因為這個故事改變什么。沉默、寡言、消極等負面情緒仿佛永遠和她無關。她變成了那個“端莊大氣”的艾米。我不知道這個詞有沒有另外一種意思,在精神層面,其實這個詞也毫無意義。

      艾米順利地完成了中學的學業(yè)。這期間她變得伶牙俐齒、能言善辯(有時候也咄咄逼人),她的這種表現(xiàn)是因為受到了辯論賽的影響。那幾年大學生辯論賽風靡全國,復旦大學在新加坡的“獅城舌戰(zhàn)”讓她著迷,她用家里的錄影機錄下了電視里的比賽畫面,還到新華書店買了全程記錄這次比賽的書。她把復旦大學那個高大、黝黑、壯實、戴眼鏡的二辯選手當成自己的偶像,一遍又一遍地模仿他說話的腔調(diào)和手勢。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是最后一場決賽對臺灣輔仁大學時,復旦大學四辯選手對于“人性本惡”觀點的總結陳詞。

      艾米通過這次辯論大賽認識了世界。她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在這一刻重新調(diào)整。復旦大學新聞系進入了她的視野,雖然她從沒有去過上海,但一時間她雄心勃勃,“四大天王”已經(jīng)拋在腦后,“考取復旦”成了新的目標。

      艾米最終還是沒有考取復旦大學,她考上了省內(nèi)一所好大學的新聞系。在20世紀90年代末,這個專業(yè)非常熱門,好像是某一個電視劇,冠以記者“無冕之王”的稱號。年輕人容易受電視劇影響而沉浸于幻想,總感覺記者就是時髦、驕傲、尖銳的代名詞。

      開學前的那個暑假是艾米最輕松的時光,但我很煎熬。艾米從未獨自出過遠門,這讓我產(chǎn)生了分離焦慮癥。當我給學校打去電話,詢問要帶哪些東西時,電話那頭的老師用很親切的語氣告訴我,“帶錢就好了?!?/p>

      我們開車送艾米到學校。車子很?。ㄟ@是我們除了房子外,最貴重的家庭資產(chǎn)),雖通了高速,開到省城仍然要花費近5個小時。全部整理妥當后,我和丈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學校。當天夜里,我們剛到家,就接到艾米打來的電話。沒說上幾句,就聽見她在電話那頭哭得稀里嘩啦。我還能忍住,她爸爸卻陪著涕淚橫流。隨著艾米長大,她爸爸從“嚴肅的人”變成了“感性的人”。他對艾米的愛,也從“內(nèi)心深處深藏著的父愛”,轉(zhuǎn)為了“表露無遺的寵愛”。

      艾米大二那年,哥哥告訴我,他看中了一套商品房,18萬元,如果買兩套,可以打九七折。我告訴他,我們家沒有這么多錢。他說可以先借給我10萬元,我心動了。這件事遭到了丈夫和艾米的反對,我陷入兩難。我嘗試著推銷給單位的同事,但他們無一例外地驚呼“太貴了!”因為不想和哥哥鬧僵,我只好硬著頭皮,在家人的反對聲中買下了這套房子。也正因為如此,丈夫和艾米好長一段時間不和我說話。

      5年后,我以10倍的價格賣掉了這套房子。艾米高度評價了我,她說,“我要重新審視自己了,是否因為安逸的生活讓我變得目光短淺,讓我失去了搏一把的勇氣?!倍煞騾s說,“一次成功并不能代表我們具備了投資的眼光和能力,這只是一次投機的勝利?!?/p>

      這筆“意外之財”讓我失去了哥哥。他在勸我買下這套房子的同時,頂不住嫂子“太貴”的抱怨,僅一年就幾乎以原價賣掉了房子。我試圖安慰他,誰都不知道房市會變得如此瘋狂,但他選擇避而不見。我嫂子則用嘲諷的口吻說:“你的安慰只能證明你更虛偽,在你的購房款里,一大半是我的錢,你用我的錢給你自己賺錢?!甭牭竭@話,我無言以對。

      大學四年時間,艾米參加了文學社。有一個階段,她喜歡呂德安的詩。呂德安是一個福建詩人,據(jù)說他“拙于言辭,行動木訥,是個向后尋找理想的人”。我與這位詩人素未謀面,艾米也是,她只是喜歡這個詩人的腔調(diào)。

      看著鳥飛過窗前,一只,兩只

      多少年,在不同的光里

      我寫微不足道的事物

      沒有什么事不可以放下

      她處于一個多愁善感的年紀,為賦新詞強說愁。這個年紀,喜歡詩歌,并不奇怪。

      又過了一段時間,艾米鉆研起法國詩人的作品。波德萊爾、勒韋爾蒂、夏爾、米肖、蓬熱……這個女孩總是迷戀“一頭通向上帝、一頭通向撒旦”,甚至迷戀撒旦多于上帝?!度碎g失格》會讓她興奮,孱弱、哮喘、過敏性體征等字眼讓她瘋狂。每過一段時間,她的記憶里就會增加一個詩人的名字,作品她統(tǒng)統(tǒng)記不住。

      大學畢業(yè)后,一切遐想都結束了,生活被現(xiàn)實拉回正軌。在省會大城市,艾米就像大海里的一粒沙,沒有任何優(yōu)勢。

      漂泊一年后,艾米回到了T城。用她的話來說,“實在受不了只有3000元月薪卻要每天工作11小時的生活。”事實上,我懷疑她是受不了每天清晨和晚上各1小時的通勤。那時候省城沒有地鐵,公交車經(jīng)常是擠上去1個人、擠下來3個人的狀態(tài)。尤其是夏天,不光自己汗流浹背,就連別人的汗水也會在擁擠的狀態(tài)下,無意間碰觸到,又黏又膩。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她回來,我和她爸爸都非常開心。

      艾米考入了T城一家事業(yè)單位,開啟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她認真負責肯吃苦、活潑外向愛熱鬧,再加上伶牙俐齒反應快,很快就擔任了單位的團委書記,在年輕人中有很好的人緣。也正因如此,同單位的一個青年開始熱烈地追求她。

      沒有戀愛經(jīng)歷的艾米,很快就淪陷了。這個男孩有著非常帥氣的外表。高個子、大眼睛、站姿挺拔。唯一的缺點是學歷不高,高中生,自尊心很強。

      男孩來自T城的農(nóng)村,他的父母都是農(nóng)民。他們村的土地被這個區(qū)塊的開發(fā)建設所征用,村里得到了幾個招工的名額。男孩有個姐姐,嫁給了本村的村長,因而男孩得到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名額,因此他心里有優(yōu)越感。

      艾米用行動證明了他們的愛情。不要父母的錢,一切都自己解決。買房、辦婚禮,全部由兩個年輕人自己完成?;槎Y很簡陋,婚房也只是一套很小的二手房。大城市游蕩回來的艾米卻覺得,人生“本該如此”。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除非做好了心止如水的準備。這句話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說的了,艾米顯然沒有做好這種準備。她始終是個時髦的女子,燙發(fā)、染發(fā)、化妝、美容、美甲,還有那些靚麗的衣服。我的親家,那對農(nóng)村夫婦和他們的親戚,沒有一個說艾米的好話。他們覺得一天到晚打扮得很精致、朋友很多、活動很多的女孩肯定不是好女孩。事實上,艾米是一個潔身自好的女孩,她總是把房間打掃得很干凈,也燒得一手好菜。我們傳統(tǒng)的書香門第教育和她大學時代的開闊見識,讓她對很多高雅藝術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并樂此不疲地追求著藝術?!拔业纳畈荒茑笥趶N房,我要有我的遠方?!卑渍f。

      婚后第三年,外表帶來的激情已經(jīng)完全消退,三觀開始變得比五官重要。艾米丈夫的親戚們這時候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尤其是艾米一直沒有懷孕,這成了溺亡他們的最后一滴水。他們之間不再有親昵的舉動,甚至連正常的交流都少之又少。又過了一段時間,艾米住回娘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她的借口也越來越經(jīng)不起推敲,可能她也不在乎借口。

      這種狀態(tài)讓深愛她的爸爸很擔憂。他多次在半夜醒來,唉聲嘆氣。在一個周末的上午,爸爸找艾米談話。一開始,艾米難以啟口,沉默了許久,她說懷疑丈夫已經(jīng)另外有了女人,但沒有證據(jù)。爸爸聽到這些,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他反問艾米:“那你呢?”艾米默不作聲,眼神迷離。爸爸又說:“聽著寶貝,‘離婚’這兩個字不能輕易說,一旦說出口,就要做到?!?/p>

      “我見到了那個小東西?!卑滓е齑?,對她爸爸說,“小時候黑屋里的那個小東西,我害怕,我不敢回去。”

      艾米爸爸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怎么可能有這種東西!”

      那天,艾米離開家的時候,戴上了墨鏡、吹起了口哨。隔著鏡片,她的目光不再躲避,凝視前方變得非常堅定。

      那是我們?nèi)易罴灏镜囊欢螘r間,一段婚姻沒有了感情,剩下的全是利益上的算計。那一年被媒體稱為“歷史上最熱的一年”,無風、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吵鬧。每一天早上起來就讓人心煩意亂。我們雖然不是刻板的家庭,但也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當我在學校時,經(jīng)常能聽到同事們在議論他人的婚姻,仿佛離婚已經(jīng)成了嗑瓜子吐殼那樣隨意的事。她們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對于男人來說,離婚完全不影響,但對于女人來說就糟糕透了!不管是50歲還是20歲的女人,只要你一離婚,就注定這輩子要單身了!”

      類似于這樣的言論還有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一階段結束,艾米也會成為她們口中的“女人”。在“街頭認識巷尾”的T城,人們會樂此不疲地說著各家的丑事,絲毫不擔心會給當事人帶來什么樣的傷害。

      我們?nèi)匀蛔≡诶铣菂^(qū),哪怕那套房子賣掉后我們賺了一大筆錢,也沒考慮買新區(qū)的房子。老城區(qū)有它的便捷之處,離我們的工作單位近,周邊設施也都健全,最主要的是菜場大,種類豐富。不好的地方也有,比如說家中的裝修已經(jīng)很陳舊,家具門合頁螺絲大多已經(jīng)松動,廚房和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銹跡明顯。最大的不足就是樓梯房沒有電梯,拎著大件物品的時候會很吃力(尤其是我們這樣上了年紀的),小區(qū)里的停車位也很少,但凡有一小塊空地,不管是不是水泥地,都會被車輪胎壓上。

      和房子一樣,我們也老了。

      我想向哥哥再借一筆錢,在新區(qū)買兩套房子。一套給自己,一套給艾米。電梯可以讓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不再每天氣喘吁吁。我的請求遭到了拒絕。哥哥說嫂子聲稱如果再借錢給我們,她就馬上跳樓自殺。我知道哥哥在撒謊,他只是用另外一種方式拒絕我。

      艾米爸爸被提拔為中學校長,他開始與各行各業(yè)的人打交道,有些成了朋友。他們聽說了艾米的事情,對艾米的遭遇充滿了理解。他們伸出援手,幫助艾米離開了現(xiàn)在的單位,換到了一家國有企業(yè)上班。艾米和她的丈夫終于不用抬頭不見低頭見了,這讓他們之間少了很多針鋒相對,也讓她的離婚過程順利了很多。

      在最熱的天氣里,艾米和她的前夫走出了民政局。她的前夫可能還想說什么,但艾米沒有給他機會。她昂首挺胸大步走開,像一只勝利的公雞。為了順利離婚,她放棄了房子,而她這么多年的存款,全投在了這套房子里。

      夏天,迎來了那年的第一個臺風,趕在臺風來之前,我們和艾米一起搬進了新房子。當?shù)厝死门_風來檢驗房子的質(zhì)量,屋頂或墻壁漏不漏水、新搭的陽臺頂棚能不能抗住十幾級的風。進入21世紀,T城人已經(jīng)不會再聞風色變了。當然,有那么一兩次,風力太強,還是造成了人員傷亡,其他年份都相安無事。老百姓都說,是江堤上的大鐵牛鎮(zhèn)在那里,風就不敢造次。再后來,“十防九空”就成了褒義詞。

      我們的房子在山腳下,山上是密密麻麻的墳墓。雖然那里樹木繁茂,但還是能看到露出的墓碑一角,山上還有廟宇。T城人買房,不愿意買“廟前府后”。廟前供佛,府后為牢。房子如果建在這個位置,大多數(shù)人會覺得晦氣。更何況開窗能看到墓碑,誰不忌諱?可想而知,我們的房子買來有多便宜。

      “至少是個大房子,也是我們經(jīng)濟能力能承受的范圍?!闭煞蛑荒苓@么安慰。

      臺風過去,我們在新房子安頓下來。

      窩了大半個月的艾米終于走出了房間,她頂著一頭油膩亂糟糟的頭發(fā),全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味兒,臉上露出了傻呵呵的笑容。她指了指房間的一角,那里各種顏色、各種樣式的袋子排成一排,整齊堆放著,袋子里面塞滿了她的衣物?!皵嗌犭x?!卑走种煨α恕?/p>

      那一年,“斷舍離”突然就流行起來。一個日本的作者寫了一本家庭生活類的圖書,推廣“斷行·舍行·離行”,據(jù)說還銷了兩三百萬冊。無數(shù)年輕人在朋友圈拍自己收納、丟棄、整理的照片,無一例外地評論自己的“斷舍離”。這給了當時火熱競爭的實體商場和網(wǎng)絡購物一盆冷水,但這絲毫不影響“雙11”“雙12”之類的促銷。全國上億人在熬夜盯著手機、盯著已裝滿的購物車,盯著零點的時刻,每個人都在拼命計算“滿減”或“滿贈”,艾米接到了十多個朋友的電話,讓她一起拼團。艾米回絕得很干脆,甚至卸載了購物軟件。

      艾米回到從前的生活中。上班、下班,過周末。她依舊在周末看話劇、聽音樂會、練瑜伽,偶爾也去相親,卻總是無果而終。理由五花八門,但核心逃不開“離婚的女人”。幾次下來,艾米不再去見那些男人,她把自己的空閑時間都泡在酒吧里。網(wǎng)上有一個段子說,一個人去泡吧是孤獨的表現(xiàn),但艾米似乎樂在其中。

      上世紀九十年代,這個城市興起了酒吧。最初的酒吧都分布在老城區(qū),隱匿在又狹窄又臟亂的街巷里。褐色的木門,門口掛著一個風鈴,當有人開門時,風就會吹動風鈴,丁當響。來酒吧的大多是常客,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通常是下班回來。另一類是在碼頭上工作的工人(這個酒吧離碼頭很近),他們會在上班前來。他們的身份差距很大,生活水平差距也很大,但都會選擇在不工作的時候去酒吧。人們感覺到錢開始不夠用了,開銷增長率快速提升。不管是上班族還是碼頭工人,都感覺到了生活的壓力,都需要釋放這種壓力,他們需要一個地方,像“天堂一樣自由”。

      艾米為什么會喜歡酒吧?她也需要釋放壓力嗎?她有什么壓力?我和丈夫都不能理解。

      艾米說,她喜歡酒吧里的那團小東西。

      什么東西?

      蜥蜴。

      這個解釋惹怒了她的爸爸。他覺得艾米變得無比荒誕,她在放縱自己,這是一種墮落,他甚至后悔,如果艾米仍然存續(xù)那段婚姻,是不是就能“正常過日子”。而我更多的是對深夜回家的女孩有著安全上的擔心。我們的長吁短嘆在艾米看來,是一種抱怨、指責。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陷入了情緒化的怪圈,當艾米不在家的時候,我和丈夫會互相指責。當艾米在家時,我們又會一致把矛頭對向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艾米開始不再和我們說話,后來,她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最后就變成只有晚上睡覺才回來,第二天醒來便離開。

      艾米40歲了。這階段,她不再去酒吧,也不怎么去茶室,而是喜歡上了喝咖啡。剛進入21世紀的時候,T城的年輕人總愛在那些茶餐廳喝水果茶或速溶咖啡,仿佛是時髦的象征,這些茶餐廳也是年輕人相親和約會的首選地,茶餐廳鮮有包廂,基本上都是鏤空屏風隔開,如果是經(jīng)常相親的人,難免會遇到熟悉的人,免不了一陣尷尬。畢竟T城很小。后來,這些茶餐廳慢慢銷聲匿跡。人們開始在茶館喝茶,在咖啡廳喝咖啡。普洱茶、拿鐵咖啡迅速風靡。當然可能也和這些無關??傊?,茶餐廳就這樣成了歷史。

      艾米喜歡附近綜合體里的那家咖啡店,國外的連鎖品牌。艾米喜歡那里的大售貨架,帶玻璃櫥窗的。里面造型別致的西點,還有五顏六色的糖果、巧克力,閃閃發(fā)光。艾米要保持身材,但心里又舍棄不下這些可愛的食物,哪怕只是看看也覺得滿足。

      店長就是這么注意到艾米的。他看到這個著裝得體、妝容精致的女生,總是點一杯去冰美式和一份甜點,咖啡喝完,甜點就這么放在盤子里,永遠不碰。他對艾米產(chǎn)生了好奇,他們交談起來,相互加了微信。店長是一個男孩,23歲,剛剛大學畢業(yè)。

      男孩的追求是狂熱的,這讓艾米覺得為難。艾米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年齡差距帶來的觀念差異,但男孩說艾米看起來只有26歲,他們沒有年齡差距。不得不說,甜言蜜語的作用是巨大的。一方面,長大成熟的人會對甜言蜜語羞于說出口,他們急于擺脫這些“幼稚”的標志。另一方面,青春洋溢的孩子們又急于進入這個狀態(tài),學習并掌握甜言蜜語?!半x婚”“姐弟戀”等標簽產(chǎn)生的矛盾和掙扎在糖衣炮彈的攻勢下,不堪一擊。

      他們開啟了一段瘋狂的戀愛。只關注當下,不管以后。文身、抽煙、喝酒、穿露臍裝、畫煙熏妝,他們在車里做愛。艾米的爸爸終于忍無可忍,打破冷戰(zhàn)的狀態(tài),找艾米“談話”。起初爸爸是真的想“好好說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前的茶水喝完了,艾米爸爸感到口干舌燥,語氣開始不耐煩起來。他覺得一個咖啡店的店長根本配不上艾米。他的本意是身份、背景、地位如此不同的兩個人無法走到一起。艾米認為這是“偏見、嫌棄”,是“控制欲”。爸爸“騰”的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臉漲得通紅,顯然艾米的大聲對抗已經(jīng)完全惹怒了他,他怒不可遏地喊“等你成了60歲的老女人,而他才中年,你還有什么能吸引他!”艾米也爆發(fā)了,摔門而出。

      艾米搬出了家,和男孩住在了一起。她有著自己的習慣,喝純凈水,吃飯要用小一號的碗,吃海鮮和蔬菜、不吃肉。吃完飯,她要看會兒書,或是練習瑜伽。周末,她還有更多的興趣愛好。戀愛時,我們總是好奇對方的生活方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給對方,但同居后,就只是兩種習慣的磨合。很快艾米就發(fā)現(xiàn),在物質(zhì)面前,愛情會潰敗。年輕人喜歡去泡酒吧、唱歌,玩劇本殺或密室逃脫,而艾米早就過了這個揮霍時間的年紀,每次都抗拒著不去參加,偶爾幾次勉勉強強參加時,她覺得自己就像他們的家長,在邊上看著一群孩子瘋玩。男孩也一樣。和艾米一起聽音樂會、看話劇、參觀展覽時,他會睡著。

      他們之間有了第一次的“爭辯”(艾米強調(diào)是“爭辯”,而不是“爭吵”),但很快就有了第二次。幾次下來,兩人產(chǎn)生了隔閡。每次“爭辯”的核心都在于錢,這讓男孩自尊心非常受傷。他開始毫無顧忌地扔臭襪子和要換洗的衣物,有時候兩三天不洗澡,經(jīng)常找借口不回家。艾米也開始有了變化。她變得刻薄、得理不饒人,每天對男孩行蹤疑神疑鬼,爸爸的那句話在艾米心里生了根,每增加一條皺紋、一顆曬斑都讓她心生恐懼。兩個人都感到了對方給的壓力大于生活的本身,這讓他們開始互相生厭,對未來患得患失。

      他們沒有分手,仍然做愛,做愛可以緩和他們的情緒。他們不再瘋狂,仿佛只是為了需要。沒有什么比這個更糟糕了。

      他們之間開始互相指責,后來發(fā)展成為辱罵。艾米甚至學會了“神經(jīng)病”“他媽的”“去死吧”之類的語言。那個優(yōu)雅禮貌的艾米已蕩然無存。

      男孩不想這樣下去,當?shù)玫搅艘粋€到西雙版納發(fā)展的機會時,他迫不及待問艾米,去還是不去。艾米的虛榮心在這時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她太渴望回到正軌,太渴望有品質(zhì)的生活。男孩問艾米能不能等他兩年,艾米也答應了。

      男孩離開了,艾米卻沒有回來。她繼續(xù)待在那間出租屋里,一個人過著日子。

      我在手機相冊里尋找過去的記憶。我看到自己丈夫的照片,他站在自家陽臺上,身形消瘦,滿頭白發(fā),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給花花草草澆水,側影落寞。這是丈夫亡故之前的最后一張照片。自從艾米離開家后,丈夫就把自己封閉在家中。每天澆花、看電視、睡覺,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寵愛女兒的老父親最終被女兒拋棄,這是個非常老套的故事,但時有發(fā)生,永不過時。我的丈夫、艾米的爸爸,在這張照片拍完之后,突發(fā)心梗,再也沒有醒來。

      我告訴艾米:“爸爸過世了,心梗?!卑壮聊藥酌腌?,然后說:“我馬上回來?!?/p>

      艾米在殯儀館熬了個通宵,第二天凌晨,她頂著又紅又腫的眼睛,毫無形象地打電話給男孩,告訴他今晚必須趕到。明天清晨是追悼會。男孩說,他馬上訂機票,從西雙版納趕回。直到第二天追悼會結束,都沒有見到男孩的身影。男孩說,飛機經(jīng)停衡陽時,發(fā)現(xiàn)飛機上有一只蜥蜴,全機組的人都在搜捕蜥蜴,沒抓獲前,飛機不能起飛。

      艾米壓抑著自己內(nèi)心的崩潰,低聲怒道,“怎么可能有這種東西!”

      聞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周圍太安靜了。

      參加完追悼會,艾米就離開了。她辭職了,到一個肖像館當了店長。這讓我感到困惑,但我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話語權。我用盡各種方式,希望艾米回家來住,但都遭到了拒絕。我去艾米的出租屋找過她一次,她把我拒之門外,并很快搬離了那間房子。

      艾米說:“我不想再見到你們?nèi)魏稳?,這輩子都不想?!?/p>

      聽了這話,我傷心欲絕,但我知道她是認真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哪怕我知道她還在T城,也不敢貿(mào)然去找。后來,我在文創(chuàng)園看到了她,我的艾米。那一瞬間,我相信她也感覺到了我。我發(fā)誓,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找她。但是,她就像那只四肢短小、尾巴長長、腭關節(jié)固定的小東西,角質(zhì)鱗片變幻著顏色,在黑暗中折斷尾巴,快速溜走。

      世間有很多事,都有兩難和酸楚。忍耐和時間,往往比憤怒和痛苦更有效。

      我很想告訴她:“女兒,我從未覺得你讓我羞恥?!钡沂冀K沒能說出這句話。一開始是沒有勇氣,后來是沒有機會。

      我依稀記得,追悼會前一晚,當男孩說無法抵達是因為飛機上有一只蜥蜴時,艾米去了一趟洗手間。在洗手間,她流下了眼淚,但她又覺得不妥,于是迅速擦干眼淚,再從包里拿出眼藥水,拼命地往眼睛里擠。

      她終于可以肆意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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