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來了貴客（外一篇）

永強住在城西，永強他老爸住在城東。這天下班后，永強在果蔬超市買了兩個大榴蓮去給老爸過生日。

永強一進家門，就看見妻子正陪著老媽在廚房里包餃子，兒子小寶在茶幾上搭積木，老爸則坐在沙發(fā)上專心致志地看書。

“爸，看的什么書這么認真？”永強把提在手里的榴蓮放在了茶幾上，一邊問一邊在老爸身邊坐了下來?！昂?，這不是我們集團公司年初才創(chuàng)刊的《凱嘉人》月刊嗎？您這是從哪里找來的？”永強發(fā)現(xiàn)老爸身邊還放著好幾本最近發(fā)行的《凱嘉人》。

老爸放下手中的《凱嘉人》，興奮地說：“強子，今天咱們家來貴客了！”

“貴客？王董事長又來了？！”永強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老爸點點頭，說：“王董事長是早上過來的，坐下閑聊了一會兒，放下這幾本《凱嘉人》就走了?！?/p>

永強心里比誰都明白，從老爸退休那年起，王董事長每年都會在老爸生日這天過來探望他一下，至今已經八個年頭了，這成了王董事長每年雷打不動的事情。

那是在老爸48歲這年，小他10歲的徒弟小王和他競爭綜采隊隊長一職，本來礦領導是傾向于老爸的，老爸無論從閱歷，經驗還是技能都沒得挑剔。誰承想，就在家里人都以為鐵板釘釘的時候，老爸卻直接選擇了退出。而這個徒弟在走馬上任后活力四射，恪盡職守，大膽改革闖出了一片新天地。十五年間，他從隊長一步一步干到總經理、董事長，尤其是他出任公司董事長以來，公司更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這件事老爸從未向永強提起過，還是他煤校畢業(yè)到礦上工作后，身邊的同事告訴他的。

“爸，王董事長就沒和您說點別的？”永強來了興致。

“王董事長太忙了，哪顧上聊別的。”

“真就沒談點別的？”

老爸一拍腦袋說：“啊，我想起來了，王董事長臨走時順便說了句，讓我鼓勵你努力工作?！?/p>

“就這？”

“就這?！?/p>

永強失望極了：“爸，我曾經交代您的事，您忘了？”

“強子，爸沒忘，但這種事情不能強求?！?/p>

“爸，我就知道您死要面子，早知道這樣，就算隊長不讓請假我也非要歇上一天，我要當著您的面去求王董事長?！?/p>

“強子，這事沒你想得那么簡單?！?/p>

“爸，今年我都38歲了，再不提拔就真沒機會了?！?/p>

“咋沒機會？你們王董事長不是說了，你要努力工作?！?/p>

“努力啥呀，人家小宋比我還小3歲，今年都當上機修隊隊長了?！?/p>

“既然你今天提到了小宋，那我就和你聊聊他的一些事情?！崩习执蜷_了話匣子，“強子，小宋真是個人才啊，他在集團公司機電技術比武中，連續(xù)兩年第一名，還被評為先進個人、優(yōu)秀班組長、勞動模范，他牽頭實施的幾個創(chuàng)新項目每年都能為公司節(jié)約上百萬元……”

“爸，您怎么知道這么多？”

“強子，你別忘了，爸曾經也是公司的一員，雖然我退休了，但公司的大事小情我都了如指掌，公司的微信公眾號就是我的眼睛啊?！?/p>

“人家小宋獲得的各種榮譽能裝滿一口袋，而你呢？除了玩游戲、打麻將，還有啥？”

“再說，集團公司最近建立了職級能上能下、薪酬能高能低、人員能進能出的新機制，你就沒仔細讀上幾遍？老想著天上掉餡餅的事，這能成？你干了五六年生產隊的副隊長，不好好抓班組建設，不好好抓安全管理，每年都有工傷事故發(fā)生。照這樣下去，別說想提拔了，就怕現(xiàn)在的位子也難保呀！”

“爸，您別說了——”此刻，永強好似突然間明白了什么。

面 子

“大家好，俺叫牛大志，今天，俺在這里向大家作深刻檢討……”老馬一本正經地坐在工作面皮帶輸送機機頭旁，蹺著二郎腿，瞪著大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發(fā)出“隆隆”聲的減速器“嘿嘿”地冷笑，咬著牙模仿著，“哼！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你牛大志就真要上臺做檢查嘍。”

今天午班，皮帶機司機老馬一上班就發(fā)現(xiàn)了減速器下面的地上有一攤油。他貓腰一瞅，是減速器油底螺栓沒擰緊正往外一滴一滴地不停滲油。他連猜都不用猜都知道這是牛大志的“杰作”。牛大志是檢修班的皮帶輸送機固定檢修員。他平時工作一絲不茍，做事非常到位。自從到檢修班檢修了皮帶輸送機，幾年來還從未有過失誤，隊長常常把他當作“榜樣”掛在嘴邊，讓大家都向他學習。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這不，老馬認為，牛大志這回撞“槍口”上了。礦上明文規(guī)定誰的責任誰買單。

“真沒想到啊，你牛大志也有今天！現(xiàn)在報應終于來了?！崩像R興奮得簡直快瘋了，“滴！滴?。〉危。?！給俺使勁滴！”

按常理，老馬應該立馬去把螺栓擰緊才對，可他這會兒卻犯糊涂了。原來，他心里有個死結沒解開。那是在不久前，皮帶輸送機遇上了特殊情況，牛大志到生產班蹲守。在巡檢過程中，牛大志逮住了老馬睡覺，出于安全考慮，他決定將此事上報隊領導。老馬好話說了一大筐，急得就差給牛大志跪下了，苦苦哀求牛大志能放過他這一回，可牛大志吃了秤砣鐵了心，沒給他一丁點兒面子。結果老馬不但被罰了款，而且還在班前會上作了深刻檢討。事后，老馬逢人便說，自己的臉面都讓牛大志給丟盡了。

“八百八十七、八百八十八、八百八十九……”

老馬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從減速器油底螺栓滲出的油，不停地數著數。他美美地盤算著，等一下班就把減速器漏油的事匯報給隊領導。然后，他就等著看好戲。此時的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牛大志，臉成了豬肝色，耷拉著個腦袋，正站在班前會上，也像他上回一樣向大家作深刻檢討。

突然，“嘎吱”一聲巨響，讓老馬冷不丁打了個激靈——他從睡夢中被驚醒了。等他揉了揉眼睛意識清醒后才慌了神，發(fā)現(xiàn)皮帶輸送機發(fā)生故障了，與此同時，一股刺鼻的焦煳味傳進了老馬的鼻子里——減速器里沒油了。

“不應該呀，這減速器大肚子里的油多著呢，它怎么這么快就漏完了？”

“俺以為漏油就芝麻大小的事情，現(xiàn)在卻變成大事了?！?/p>

礦上的處理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對這起本不該發(fā)生的安全事故，老馬負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責任：加倍處罰，調離工作崗位，到安全培訓班學習。

這次深刻的教訓讓老馬后悔得要死。他壓根沒想到，那天早班，牛大志竟然請假休息了，檢修皮帶機的活交給了另外一個人?？筛尷像R感到難堪的是，在安全培訓班的課堂上，竟是自己的兒子——講師馬小凡在給自己講《煤礦安全規(guī)程》，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光華：山西凱嘉能源集團義棠煤業(yè)公司職工，山西介休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曾在《黃金時代》《中國應急管理報》《鄉(xiāng)土文學》等報刊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