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北,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吉林省長春市作協(xié)副主席,1984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迄今為止,在幾百家報刊上發(fā)表文學作品400余萬字,出版小說、散文等作品60余部。2007年獲第三屆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2009年《美麗的夢》獲“冰心圖書獎”,2018年獲第八屆冰心散文獎。
每次進長白山,都如尋寶一樣??墒?,長白山的寶都是“明目張膽”的,從不掩飾自己的行蹤。一片草、一朵花、一棵樹,都極力彰顯著它們的風華。更不用說那些飛禽走獸,每一個眼神都是細節(jié),每一次佇停都是交流,它們的每一聲啼叫或嘶吼,除了提示就是友好的忠告。如果你體會了、領(lǐng)略了,那么,讓一切對號入座的故事就開始了。《月光下的藍莓園》就是這個樣子。
我進入長白山腹地,向?qū)Ц嬖V我,有一處園子被山牲口給禍害了,成片的藍莓被啃食,枝葉凋零,狀不忍睹。園子的主人請他想辦法阻止“強盜”的入侵。能有什么辦法呢?只能挖陷阱、下誘捕籠,抓住它們再遠遠地送走,最后找一處陌生的地方,讓它們在那里重建家園。在人與自然的平衡中,人類除了無奈的善意,只有苦笑了。向?qū)ьI(lǐng)著我探查了園子的每一個角落,最后指著一個硬底平滑的坑說:“獾子干的?!?/p>
我的興味陡增。這就是這篇童話的初始。
又一次,我去故事里的白絨絨的榛子園采訪,恰好看見了相同的場景。不過這次被捕的不是獾子,而是花栗鼠。白絨絨和丈夫都是林學院的高才生,畢業(yè)后致力于退耕還林。他們選擇這個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帶領(lǐng)村民在山上種榛子樹。幾年的光景,萬畝榛林呈現(xiàn)在大家眼前,山綠了,人富了,小山村洋溢著從未有過的平和。正是收榛子的季節(jié),花栗鼠不肯放過冬藏的機會,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下山,要搶在白絨絨他們之前收割一年的富足。
白絨絨指著籠子里的花栗鼠說:“小壞蛋呀,一會兒你們就背井離鄉(xiāng)了?!彼齼A訴的不是煩惱,而是無限的快樂。那幾只花栗鼠在籠子里上躥下跳,一副擾亂日月星辰的萌態(tài)。這些場景和畫面在我的腦海里縈繞,很快被結(jié)繩連在了一起。
在一個故事里,如何埋設(shè)副線?對于獾子一家來說,除了人類,還應不應該有一個朋友呢?而這個朋友的出場,會給故事帶來新的意趣和轉(zhuǎn)機。于是,我想到了貉子。在長白山,獾子和貉子有那么一點兒“互生”關(guān)系。動物學家曾告訴我,貉子會借用獾子的洞冬眠,在離洞口略近的地方,為獾子遮擋寒冷。山中曾經(jīng)的獵人講過,秋天來臨的時候,貉子為了獲得居住的許可,會主動幫獾子干活。它們仰面躺在地上,充當平板車,任由獾子推拉著,運送泥土和垃圾。如此,等大雪封山的時候,獾子自然會邀請它們來家里做客,成為可以一起入夢的伙伴。這真是好玩的說法呀!這樣的文字在我的散文里寫過,如果它們作為背景放到童話里,又會怎么樣呢?于是,在勞動的隊伍里,貉子大嬸出現(xiàn)了,她充當了又一個正面的形象。
而獾子是調(diào)皮又聰明的。早年間,有幾個人上山收莊稼,恰好路遇一只獾子。莽撞的年輕人眼疾手快,一鎬頭就打向了獾子。獾子的嘴角有血,眼睛閉得緊緊的。上了年紀的人說,先放在這里吧,等回去的時候再拎上。誰知,等太陽西斜,他們收工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眼看著側(cè)躺在那里的獾子,在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和說笑聲之后,猛地跳起來,還沖他們做了一個鬼臉,之后一扭一扭地鉆進了樹林。那神態(tài)、那步伐、那身姿,是挑釁,更是嘲笑,把幾個農(nóng)夫氣得嗓子直冒煙。山地的事情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回到童話文本上來,我認為優(yōu)秀的童話至少應具備三個狀態(tài)。
第一當然是語言——輕松、流暢、機智、幽默、優(yōu)美。這些應該是一個童話作家追求并遵循的原則。把童話寫成月光一樣流動的詩、色彩多姿的畫,同時又具備音樂的質(zhì)地,在美的流動中,帶領(lǐng)小讀者徐徐前行,就像風送走蒲公英的種子,像棒槌鳥銜走通紅的人參籽兒。好的語言會在孩子們的心中發(fā)芽,日后生根,長成參天大樹。
其次是童趣。孩子的趣味和成人有天然的本質(zhì)的不同,它透明,不染灰塵,像云朵一樣潔白,像小溪一樣清亮。我們通過什么樣的表達,才能觸動孩子那顆敏感易動的心?到他們中間去,俯下身子,堅定地遵循他們的視角,從他們喜聞樂見的思維方式里尋找蛛絲馬跡,由一而二,二而三,三生萬物,向陽生長。
還有,就是精密的構(gòu)造。注重理想的童話世界和現(xiàn)實世界的和諧,注重邏輯的合理性。情節(jié)“淡”不要緊,但人物要細膩而突出;故事本身固然重要,但埋在故事背后的心思一定要更有力量。
這是我的心得。希望這些心得在我的童話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