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樹下

那棵美麗的紫薇樹，一直搖曳在我的生命里，絢爛斑駁，紫色的花朵流云般劃過我的心田，飄搖至今。

瘦小的紫薇樹被母親種在院子的東南角。瘦弱的樹干倔強地伸向天空，翠綠的葉片驕傲地綴在枝上，風兒將葉子搖得沙沙響。那時，我和弟弟最喜歡在樹下玩。有時候，我們搬一張小凳子，坐在樹下，玩過家家的游戲。有時候，我蹲在地上觀察一只螞蟻，看它將一粒小小的種子搬入洞穴。小小的院子里，清脆的笑聲伴隨著樹上艷麗的花兒，一起飄到每一個角落。偶爾，母親黑瘦的身影如鳥兒在眼前閃過，黝黑的臉上浮出流云般的快樂，神色安然。

兒時，父親常年在外務(wù)工，母親一人操持著一家人的田地。幼年的我，覺得母親是一棵從黑土里長出來的樹，無論風吹雨打、雷電交加，她都不會向命運低頭，也不會流下軟弱的淚。她從不抱怨生活艱苦，即便生活的重擔已經(jīng)將她的腰壓彎，在她的臉上刻下滄桑的花朵。

只記得，那些美好的時刻。在晨曦微亮的時候，母親早早地起床，和太陽一起走出院子。忙完了一陣，母親踩著陽光回家，給我們姐弟倆做飯。家務(wù)農(nóng)活兒，都被她有條不紊地打理著。傍晚的時候，母親又從地里回來，身上披著紫紅色的霞光，手上提著一個菜籃子，里面裝的是白菜、蘿卜、青椒、土豆等。飯熟了，我們坐在紫薇樹下享受著美味。

不忙的時候，母親愛在紫薇樹下織毛衣、鉤鞋。母親是村里的編織能手，她將藍天白云和花朵織在毛衣上，樸素的毛衣便顯得不同凡響。穿在我的身上，我也變成一朵鮮艷的小花。母親會畫畫，她在買來的布料上先用粉筆涂涂抹抹，再經(jīng)過一番裁剪，伴隨著縫紉機滴滴答答的聲音，一件合體大方的衣服便制作出來。母親不識字，卻總叫我們好好讀書。田地里的莊稼活兒做完了，母親會細心地照料紫薇樹，給它澆水、施肥、除蟲。那瘦小的紫薇樹一天天長高。

時光流轉(zhuǎn)，我和弟弟也如樹一樣長高長大。那年高一，我在學校住讀，常常想念院子里那棵紫薇樹，想念母親在樹下歡快的容顏。有一次放假回家，我打開生銹的院門，看到空落落的院子里，滿地野草和樹葉，紫薇樹上零星地掛著幾朵花兒。打開家門，木質(zhì)方桌上，用石頭壓著一張紙條，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映在眼前：“錢在房間抽屜里，你爸生病了，我們在縣城里?！弊R字不多的母親，居然寫出這一行字。看著紙條，我心里五味雜陳，像有什么東西哽住咽喉，眼里盈滿一泓溫熱的淚水。后來我才知道，父親積勞成疾住院了，母親便在縣醫(yī)院附近租了一個單間，好照顧他。那時，家中經(jīng)濟已經(jīng)非常困難，母親卻從未向我們提半個“難”字，看著院子里那棵孤單的紫薇樹，憂傷溢滿我的心田。

后來，在母親的悉心照顧下，父親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日子又恢復如初。時光的洪流將我們推向更遠的地方，我和弟弟念完高中、大學，工作后，去更遠的城市安了家。母親總是站在紫薇樹下，一張布滿滄桑的臉笑得像一朵紫紅的花。很多個寂寞的夜里，我常常想起家里的紫薇樹，想起在樹下看花、曬太陽的母親。想起這些，彷徨的心便生出許多的力量，自信地開出一樹美麗的紫薇花。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