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家中那紅紅的窗花、對聯(lián),如烈火燃燒,是我對年的最初記憶。尤其是那紅紙剪出的“?!弊?,似是整個新年的靈魂,給寒冷的冬日帶來融融暖意。每當臨近年關,奶奶便會拿出那把老舊的剪刀,挑選一張紅紙,慢慢地剪出一個又一個“福”字。
奶奶總是坐在那張年代久遠的木桌前,桌上放著一盞昏黃的臺燈,光線柔和地灑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她手中握著那把已經(jīng)陪伴她多年的黑色剪刀,剪刀的刃口依然鋒利發(fā)白,仿佛能剪斷一切煩惱。
她輕輕地拿起一張紅色的紙,紙張在她的手指間輕巧地翻動,跳著優(yōu)美的舞蹈。剪刀緩慢而有力地移動,每一次的開合都精準而果斷,紅紙發(fā)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奶奶的手指靈活地操控著剪刀,時而前進,時而后退,時而轉(zhuǎn)彎,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如,就像在演繹一曲輕盈的樂章。
她的眼神專注而明亮,似乎整個世界都凝聚在那張紅色的紙上。紅色的紙屑隨著剪刀的移動而輕輕飄落,下起了喜慶的雪花。奶奶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滿意的笑容。不一會兒,一個飽滿而精致的“?!弊直愠尸F(xiàn)在眼前,每一個筆畫都清晰而有力,仿佛跳動著生命的脈搏。
剪完一個“?!弊趾?,奶奶輕輕地放下剪刀,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輕輕地撫摩著這個字,似乎在感受著自己的心血和溫度。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喜悅和期待,仿佛已經(jīng)看到家人團聚在一起,共享幸福的場景。這個“福”字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漢字,更是奶奶對家人無盡的愛和祝福。
我常常在一旁看著,躍躍欲試,但每次拿起剪刀,我都無法像奶奶那樣耐心細致。我性子急,總是右手握著剪刀匆匆忙忙地剪下去,拿紅紙的左手則在抖,所以剪出來的字自然也是歪歪斜斜的,像是被風吹倒的旗幟。每每這時,奶奶總會慈祥地笑笑,輕輕撫摩我的頭:“孩子,不要急,剪福字要一點兒一點兒地‘咬’?!?/p>
“‘咬’福?”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奶奶。她手中的剪刀就像有了生命,輕盈地在紅紙上穿梭、舞動,那紙上的“?!弊种饾u成形,如同古老的玉器慢慢出土。我不禁心生佩服。
奶奶說:“‘咬’福,不是真的用嘴去咬,而是要用心、用情,去慢慢感受。每一個彎彎的筆畫,都需要我們用心去體會,去控制剪刀的走向。只有這樣,剪出來的‘?!植艜枬M、有神。而你啊,總是急于求成,剪出的‘?!肿匀灰簿蜕倭四欠菥珰馍駜?。好福氣啊,都是一口一口‘咬’出來的?!?/p>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長大,離開了家鄉(xiāng),但每逢過年,我都會想起奶奶那“咬”福的情景。如今,奶奶已經(jīng)離我而去,但她的教誨一直留在我的心中。每當我遇到困難或瓶頸時,都會想起她的話:“好福氣啊,都是一口一口‘咬’出來的?!庇谑俏揖陀辛擞職猓斑M就有了斗志,就把困難一口一口地“咬”著。
一次次難關過后,再回頭看看,那些曾出現(xiàn)在生活里的硬骨頭都被我“咬”成渣,化作營養(yǎng),融入我的骨髓,讓我的骨頭更能抗壓,讓我收獲成功的快樂,讓我在生活的苦澀之中嚼出久久回味的甘甜。
好福氣,的確是一口一口“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