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園（組詩）

牧云山

那放牧著云朵之處的沉寂

是一座山

日光博大無聲的翅膀

正撫過山巒

安置于巨量的天空

被自己充滿

云朵：守衛(wèi)無時間邦國的白帆

它們停在小山潔白的肩頭

如泊在深綠色的小海灣

有些

邊搖晃著，邊離岸

呼倫貝爾此刻日落

呼倫貝爾此刻日落

穿過暮色

山丘從草原那頭迫近

兇猛的穹頂轟鳴著

源自草原的黑暗之叢：原色的紅

夕陽之鼓，大地斬首的金色刀鋒

眾鳥逃逸：火焰的掌中之物

馬的四蹄

漸漸變成遼遠(yuǎn)的回聲

和平書院

在雨水嶄新的鏡影中，也在無限灰中

磚塊、瓦片和辭句堆疊

時態(tài)堆疊。雨中嫩綠的水稻

聆聽著風(fēng)，那從唐朝吹來的虔誠

像接受猛然的饋贈

像衣錦還鄉(xiāng)的舉人，站在譙樓前

看城門在三重檐下緩緩打開

歲月敞開成群結(jié)隊的讀書人

他們命定的寂寞

而單純的渴望像飛起的燕尾

在城墻上，追逐著亂云飛渡

十三級臺階窺視“天開文運(yùn)”的心愿

但除了歷史，誰能

真正擁有它們。我們圍坐

在此刻的大排燈下，像圍坐

在永恒的黃月亮下

天色一轉(zhuǎn)，我們就消失，不會再有

哪怕一個聲息的存在。但孩子們

如此頻繁地跑出，從一條條蜿蜒的巷道

風(fēng)也將永不止息，讓云

在城樓上噼啪作響

誦書聲里，學(xué)子掩卷，邁出門檻

在一群看不見的先哲中，看見一扇扇光

推移著花窗。一種靜默，或者回聲

在迢迢遠(yuǎn)去。但那遠(yuǎn)去的，也一度慈善

投上他纖弱的軀殼

坐在夏秋更替的玄關(guān)

石頭溫?zé)?，云朵退卻

光芒依然旺盛如雜長的野草

空氣的河流緩緩挪動

熱度行走得綽約

夏季此時沉陷

默然進(jìn)入到植物的根部下面

沒有表面的激流，近乎靜止

不似隨風(fēng)搖晃的春花

那些輕巧、甜美的破綻

坐在季節(jié)更替的玄關(guān)

看時間的光影相混、變遷

如一片曾在和正在生長的野花園

植物有些盛年，有些已然頹敗

玫瑰枯萎的神色有美麗的平淡

焦點(diǎn)透視般，時間永恒地延伸

向著風(fēng)景的消失點(diǎn)

你已知生命的意義不需要被認(rèn)證

即將到來的秋季金黃、完整

且松弛、坦然

漫行

突然的落雪總是讓人落寞

但更落寞的是，下雪的消息沒人可以分享

這一場雪，沒有同時落在我們的頭上

那條我看不見的河流，一定覆滿了冰霜

黃澄澄的路燈下，雪花一定舞動得曼妙

寂靜，空曠，清與冷的世界

就像我們一同看過的一樣

往事輕如夢境，過去的自己，可望而不可即

也曾走過漫漫長路——

我們采擷了那么多金黃的葉片

當(dāng)深秋蒞臨，沉靜而輝煌

一個幸福的光斑在我的額頭上照耀

一個溫暖的懷抱突然抱住了悲傷

彼時空氣是冷冽的，我們一同分享過的

就像現(xiàn)在一樣?，F(xiàn)在，我處在一個一無所

有的地方

愛情穿過寂寥的遠(yuǎn)天，消失不見，回報以慰

藉

唯有風(fēng)，攜霜帶雪的風(fēng)，在天色轉(zhuǎn)黑時

勾畫出終點(diǎn)。房屋坐落在理智與冷靜里

對于它，對于冬天，對于這規(guī)律而節(jié)制的寧靜

只感到深深的厭倦

白晝悄然來臨時

揚(yáng)長遠(yuǎn)走，如與世脫節(jié)

【作者簡介】蘇笑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在讀。作品見《人民文學(xué)》《詩刊》《中國作家》《民族文學(xué)》《十月》《鐘山》等刊。出版有詩集《時間附耳輕傳》，長篇小說《外省娃娃》等。

責(zé)任編輯"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