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你,歷史,只不過是一道縫隙。盛世,只不過是一片茂密的草叢。
大唐的月色,也無非充溢著醺醺的酒氣。
鳳起洛陽。
長安才安;劍門關(guān),才真正聳立成凜凜之劍。
展翼九域,縱橫春秋。
那些嘯聚的風(fēng),摁得住嗎?那些高處的雨,摁得住嗎?
頑固的石頭,吐出密集的嘆息。浮云奔走,依然無法擄走一小片蔚藍(lán)。
也許牡丹不感謝你。
但,桃花、李花感謝你。她們集體校正靈魂的姿勢,她們可以開,且開到荼蘼,她們可以自成燈盞,并照亮黑夜。
是錦鱗,就可繞過龍門;是良駒,就可日行萬里。
你的廟堂,更像肥沃的土地;
你的韜略謀斷,更像催生的雨滴。
蛾眉,浩浩古今;傾城,才伏眾臣。
討伐的筆,從來都是搖曳的蘆葦,除了增添一些美,還是增添一些美。
大佛低眉,大象無形。
星辰在頭頂,每一顆,都是最干凈、最透亮的后世之評。
像春風(fēng)里爆發(fā)的草
冷戈相撥,孤城,胭脂紅。
蘆草匍匐,螻蟻無完巢。
你胸有山巒,于淇河的陰陽交錯中修煉,東西南北在你的心里縮成棋盤。
有時,你也舉棋不定,怕聽見棋子落盤的廝殺聲,雖然黎明必須經(jīng)過黑夜的肺管。
遍野的烽煙,雜沓的軍馬,諸侯的權(quán)杖,美人的粉墨,被你凝成一顆丹。
這丹,醫(yī)治滑出劍鞘的銳響,平息起伏的浴火,并孕育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春天。
淇河的水陰陽旋轉(zhuǎn),鶴壁的封神榜,重新刷亮了中原的前額。
百代千秋,兵家拜你,道家拜你,縱橫家拜你,謀略家拜你,學(xué)者拜你,民間拜你——
你不是燃燒的太陽,卻是頭頂?shù)男浅健?/p>
你修煉的精髓,被后人傳頌,像春風(fēng)里爆發(fā)的草,更行更遠(yuǎn)。
一提根,就想到鄭州
麥、黍、稻,寫下這三個字,黃河的水,就會在血管中漲潮。
一想到黃河,根,就扎得很深;
一提根,鄭州,近了又近,親了又親。
五千年很沉,脈絡(luò)紛紛。
但,我們一下子,就能深情地讀出,那個叫“黃帝”的先祖。
史冊的端點,以智慧和神勇啟筆。
文明,便沿著土地山川、日月星辰,一遍遍磨礪,一遍遍刷亮。
人類的幸福,是從這里,邁開了最初的腳步。
車過黃河公路大橋,我縱容了骨頭眼里,那些摁也摁不住的驕傲。
聽豫劇
板胡一響,唱豫劇的人,嗓子里便奔騰著一條泥沙俱下的黃河了。
16.7萬平方公里的中原大地,它的雙肩,曾扛過滿天星辰,抵住,四野嘯聚的烏云。
當(dāng)年,這里的每一根草都是戰(zhàn)場,每一棵樹都是鋼槍。
黃河,接地氣。
遠(yuǎn)上,如伏龍破水,鱗甲鏗鏘。黃河兩岸,生長著多汁而明媚的城鎮(zhèn)村莊。
豫劇,有底氣。
拖腔,仿佛疼痛后的渡繭,破殼,蝶變。
甩腔,胸口,霍然撕開一道裂谷,陡峭和閃電,拍馬掛鞍。
于這筋脈的遒勁磅礴中,于這濁厚的高粱烈酒中,行走著無數(shù),磊磊的光:
杜甫、岳飛、楊靖宇、焦裕祿、任長霞、劉洋……
一步一滄桑。
一步一文明。
從中原出發(fā)的春風(fēng),坦蕩生動、氣勢如虹。
梆子嘹亮,長波澎湃。
青山綠水間,《穆桂英掛帥》,像響徹脈管的際天而來的澎湃。
最后一道魅惑的眼波
因為你,我竟然難忘朝歌。
你的確是美的,美到江山無棱,天地欲合;美到人神共憤,處處皆錯。
縱橫,在史墨耗盡之后。
總會供出一個筆畫,用子夜的黑俘虜血的殷紅,大幅度加深。
于是,重要的部首遁隱,疏淡成風(fēng)景框的邊角。
你,只好成了妖禍,在鞭子的起起落落間,一次次體無完膚。你不該縱容你的美,毀掉周圍的籬笆,蝕透原本固若金湯的廟堂。
更不該利用你的美,摧殘善良的存在或無力的卑微。
紂王有墓,你無墓,你該是無墓,盡管你替紂王擋住了千年的箭鏃。
淇水的質(zhì)地很純,可以把覆了江山的愛情,還原小視角的尖銳,撥開大視角的層次。
神以安神,鹿臺的影子沉進(jìn)影子的深處。從此,你能夠安靜,即使唱念坐打中依然驚魂。
鶴離鶴棲,壁上等閑。浮云千載,滄海添籌。
那歲歲,牧野,大塊的風(fēng)嗥鳴,一個天空倒下,另一個天空重生。
歲歲侵入的月色,哀成最后一道魅惑的眼波。
正吸納著,八面的春風(fēng)
四海之音,隨著黃河桃汛抵達(dá)。
唐三彩的彩,泊住絲綢路悠遠(yuǎn)的駝鈴,和不夜的神都。
佛有時在路上,更以白馬寺為精舍。
牡丹花開驚艷,在豫語的豪爽喜悅里,引領(lǐng)如火如荼。
外來的鐵和麥子,安營扎寨。愛并習(xí)慣:水席、小籠包、燴面。
四千年呼嘯而過,凌波大橋一字遼闊。
細(xì)雨填過,候鳥填過,月光填過,屬接的汽車填過,城市拔節(jié)的聲音填過。
這座古城,紫紅般生動。
它大袖寬袍,正吸納著,八面的春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