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德民
好久沒回娘家了,昨天剛和玉蘭一塊到這里,本想多住兩天,可老天爺不愿意,又是陰天、又是刮風的。我們社的梨快熟了,風一刮就會受到損失,得趕快回去收獲呵!吃過早飯就去約了玉蘭一趟,快響午了,怎么還沒來呢?“玉蘭這個毛病老是改不了,就愛多管別人的閑事,現(xiàn)在,說不定又幫誰做什么去了?!?/p>
“吱”!大門開了,玉蘭走了進來。我沒好氣地說:“喲!你到底來了呢!”“來啦!”她若無其事地說:“收拾好了嗎?咱走吧!”看她這樣我更生氣了,“你作什么來呵!拉磨到這么晚,是安心在路上挨餓嗎?”“他們社里的脫米機壞了,大伙都不會修理,我?guī)土它c忙。”我知道她就是這些事:不是幫這就是幫那,閑著的時侯就不多。
剛走出莊頭,天越陰越黑,風也愈刮愈大。這下社里的梨該完啦!我說早收一天多好,他們就老說再熟一天,再熟一天,這下可熟好了!看樣子,玉蘭也很著急,這可都怨你,要早走,不是都到家啦,社里收梨也多兩把手呵!
剛走到通往我們村的那條小河旁,電光一閃,一聲滾雷從遠處一直響到頭頂,緊接著豆粒大的雨點灑下來,轉(zhuǎn)瞬間傾盆大雨就像水柱似的灌得人透不過氣來。雨越下越大,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田,連二尺遠的地方也看不見,晃晃蕩蕩就像雨只落湯雞,沒泥沒水地硬往前闖?!皢?!”險些兒碰在一個小屋上,我連忙一站,不防后面玉蘭闖上來,兩人都跌倒了,弄成個泥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爬起來把小屋摸了一圈才摸到門口,一步邁進屋去,泥水順著衣裳往下淌,泥漿透過衣裳沾在身上又濕又冷,雨人對看了一眼,噗哧地笑起來。
雨,比剛才小了點,透過雨點可以看到幾步開外的景象,我們方才看
出這間小屋是黃村生產(chǎn)合作社看魚池的,可怎么屋里沒人呢?“哎喲!”玉蘭叫了一聲,嚇得我一跳,急忙回頭一看,玉蘭箭似的冒雨沖到魚池邊,一面把自己的包袱堵住魚池的缺口,一面喊我:“小菊,快來!魚跑到河里去了,快來呀!”我模不清她是什么心思,這又不是咱社的魚,跑就跑唄,該咱什么事,凍病了才冤枉呢!
“快來呀,小菊,這是國家的財富……”玉蘭見我猶豫,又著急地喊起來。我心里一震:平常我倆在一塊時,總是談些什么個人主義不好、要為大伙著想什么的,可現(xiàn)在……。我勉強冒著雨走到塘邊。哎喲!真的,一條條尺來長的鯉魚不停地往外跳,要不是玉蘭堵住缺口,不知要跑多少了。不過不是自己的東西,總還不覺得那么心痛。
我正彎下腰去幫忙,忽然,一陣吵嚷,從東面跑來了一伙人;有的挑著筐、有的空著手,個個都氣呼呼地朝這邊望。一看到我倆在這里,大伙又驚又喜,不知說什么好,一齊奔上來,有的趕快用筐子盛了泥堵缺口,有的就把自已身上的雨衣、葦笠取下來遞給我們,要我們趕快到小屋里去休息。玉蘭不肯停,仍忙著幫他們堵缺口,我也盡力地照樣做,可心里老覺著有些兒勉強。
堵好缺口,雨也不下了,大家才直起腰來松了一口氣,感激地問我們說:“你們是哪里的呵,怎么跑到這里來幫了我們這么大忙?”玉蘭告訴了他們。
“你們是馬莊的!”一個小伙子高興地嚷起來。接著告訴我們說,他們都剛從馬莊來。原來,今天早上,他們社員代表上區(qū)開會回來從我們村經(jīng)過時,正看到我們社員在忙碌地收果子。當時天陰的漆黑,風也刮得很大,而我們的果樹園子那么一大片,人手少了恐怕一時還收不完。于是,他們就一齊上去幫忙。“……巧得很,剛摘完收拾好,暴風雨也來了?!闭f到這里,小伙子停下來,眼睛掃了大伙身上一下說:“正好,這雨衣也是你們社里的,回去時一塊捎著吧!”
聽到社里的梨沒受損失,我真像把身上千斤重的大石頭卸了下來,玉蘭臉上也露出了微笑。但是這些話卻又像針一樣地刺著我,使我不安。我暗暗責備自己:剛才為什么不盡心幫助他們堵缺口呢?他們硬要讓我倆到他們村去過晌,感謝的話老是說不完。他們越說得多,我的心就越難受,玉蘭卻像平常一樣高高興興地跟他們一塊聊天。
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真不知是股什么味。玉蘭在高興地跟我說些什么,可我低著頭無話可說。我覺得自已好像不配做她的一個伙伴。我越走越覺得玉蘭的身影是那么高大,而我自己卻顯得這樣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