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道爾和他的《福爾摩斯探案集》

王逢振

夜已深沉，早該是休息的時候了。我還在讀著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我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勞瑞斯頓花園街的慘案，櫻沼別墅的慘案，大宗阿格拉寶物，巴斯克維爾莊園，一幕又一幕似乎使我永遠不能擺脫……。

關于福爾摩斯探案的全部故事，已經譯成中文，從五月開始，由群眾出版社分四卷陸續(xù)出版發(fā)行。這些故事對廣大公安、司法干部頗有裨益，對廣大讀者是一種藝術享受，對學習寫作的人也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柯南道爾(ArthurConanDoyle，1859—1930)生于蘇格蘭愛丁堡附近的皮卡地普拉斯，父親是政府建工部的公務員。青少年時期在教會學校學習，后來在愛丁堡大學攻讀醫(yī)學，1885年獲醫(yī)學博士學位。1902年，因其為英國在南非的戰(zhàn)爭政策辯護而被封爵。

柯南道爾一向對文學懷有強烈的興趣。他在索思西開業(yè)行醫(yī)時，不斷向《康希爾》雜志投稿。他認真閱讀埃德加·愛倫·坡①、威爾基·柯林斯②以及加波利奧③的作品，深受他們的影響；不僅思想轉到文學方面，而且還注意偵探的科學。愛丁堡大學醫(yī)院里的外科醫(yī)生約瑟夫·貝爾為了使講解生動有趣，曾鼓勵學生象觀察判斷左撇子修鞋匠或由高原兵團退役的兵士那樣，對病人進行精確的觀察和邏輯推理，作出必要的判斷。柯南道爾受到很大啟發(fā)，在腦海里形成一個故事：一個具有高度科學頭腦的偵探，遇到一起謀殺案，作案人化裝成車夫……。這個故事就是《血字的研究》的腹稿。經過仔細琢磨，偵探被命名為歇洛克·福爾摩斯。作為一個小說家，柯南道爾認識到他的主人公必須有一個陪襯人物，并且還需要一個講故事的人出現。這樣，《血字的研究》就以醫(yī)生華生回憶的方式來進行描寫；并且概述了華生的職業(yè)背景，為今后許多側面的評論埋下伏筆。

柯南道爾的作品開始并不受人重視?！堆值难芯俊?886年4月寫成之后，他首先寄給《康希爾》雜志的主編；得到的回答是“作為短篇故事太長，作為一本書則短”，因此未能出版。接著他又寄給弗雷德里克·沃恩和阿羅史密斯，結果看都沒看就退了回來。最后，他寄給沃德·洛克出版公司。這家公司的反應稍微積極一些，他們說：“故事不能馬上出版。如果愿意把稿子留給我們，我們將選入《1887年比頓圣誕年刊》。”就這樣，這部作品終于在1887年出版了。

《利平科特雜志》的編輯看到這篇小說之后，認為寫的很好，約柯南道爾繼續(xù)寫一篇關于福爾摩斯偵探的故事。于是《四簽名》在1890年問世。小說情節(jié)曲折，客觀上反映了對西非的殖民掠奪，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1891年，柯南道爾決定棄醫(yī)從文，專門從事寫作。1891年7月，《波希米亞丑聞》在《海濱雜志》上發(fā)表，歇洛克·福爾摩斯立刻成為英國文學里的著名人物?？履系罓栠B續(xù)寫了六個短篇故事：《波希米亞丑聞》紅發(fā)會》《身份案》《博斯科姆伯溪谷的秘案》《五個橘核》《歪唇男人》。這些故事引起公眾的極大興趣，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逗I雜志》約柯南道爾為他們寫更多類似的故事。柯南道爾反應并不積極，要求每篇故事付五十英鎊的優(yōu)厚稿酬?！逗I雜志》不僅欣然同意，而且要求盡快交稿。于是柯南道爾又寫了《藍寶石》《山毛櫸》等六個故事，和第一批的六個故事一起在1892年匯編成《冒險史》出版。與此同時，《海濱雜志》繼續(xù)約柯南道爾編寫福爾摩斯的偵探故事?？履系罓栍幸馔妻o，提出十二個故事付一千英鎊的稿酬。但《海濱雜志》要稿心切，慨然允諾他的要求。1892年，以《銀色馬》開始的十二個故事陸續(xù)發(fā)表。1894年，這十二個故事匯集成《回憶錄》出版。這時，柯南道爾打算寫歷史小說，決心停止寫這類故事，于是讓福爾摩斯在一次戲劇性的時刻，墮入激流中淹死，而讓華生用重復《菲多》的結尾來結束《最后的案件》。

對于福爾摩斯之死，廣大讀者深感遺憾，十分憤怒，甚至對柯南道爾進行威脅和漫罵，有篇寫給他的抗議一開始就把他稱為“畜生”?？履系罓栍性S多事情要做，確實對福爾摩斯這個名字感到厭倦；但是1901年，當他聽到一個朋友講述達特摩爾的傳奇時，他構思了一個神奇的故事，描寫一個家庭遭受一只鬼怪似的獵犬的追逐。他決定把它作為福爾摩斯早期的探險故事發(fā)表，這就是1902年出版的《巴斯克維爾的獵犬》。這篇故事重新喚起了讀者和出版者對福爾摩斯的希望。1903年，柯南道爾利用豐富的知識，在《空屋》的故事里，使福爾摩斯死而復生，從而開始了另一組故事，題名《歸來記》，1905年出版。此后，他又寫了《恐怖谷》(1915)《最后致意》(1917)《新探案》(1927)三組故事。

1928—1929年，整個關于福爾摩斯的故事分短篇和長篇兩卷在英國出版，合稱為《福爾摩斯探案集》。群眾出版社出版的四卷本《福爾摩斯探案集》包括了所有的短篇和長篇。

幾十年過去了。福爾摩斯的形象在人們頭腦中依然栩栩如生；《福爾摩斯探案集》在許多國家不斷再版，其中有些故事再版達五十多次；福爾摩斯的人物形象至今還受到許多人的崇拜，有些狂熱的讀者甚至要尋找貝克街的舊跡。這一切說明，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具有巨大的藝術感染力量。

福爾摩斯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物，他一時也沒有脫離現實生活。他乘坐大家熟悉的馬車，出沒在十一月倫敦的大霧之中；他住在眾所周知的旅館，閱讀《每日電訊報》和其它報紙；他與社會上各個階層的人們來往接觸，經歷人人熟悉的事件……他是社會現實中的一員，而不是超越現實的英雄。他有高超的偵探才能，那是他不斷學習、不斷實踐的結果。他利用一切資料和機會研究有關偵探的經驗和科學，養(yǎng)成了善于思考的習慣，掌握了正確的思維方法。他所進行的各種偵探活動合乎邏輯，入情入理；他對各種案件的解釋和判斷，頭頭是道，令人深信不疑。

但是，《福爾摩斯探案集》最大的藝術成就還是它的情節(jié)和結構。每一篇故事都有曲折的情節(jié)。人物不斷行動，情節(jié)步步深入，驚險奇妙，扣人心弦；使讀者既感到恐怖，卻又欲罷不能。情節(jié)關聯到布局?？履系罓柛鶕楣?jié)的發(fā)展，巧妙地安排結構；前后呼應，絲絲入扣，起伏跌宕，引人入勝。他不斷從各方面提出問題，吸引讀者去尋求答案，不到終局，不忍釋手。而且結局常常突然而富有意趣，非常耐人回味?？履系罓栐谇楣?jié)結構方面的絕妙技巧，對后來偵探小說的發(fā)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英國評論家埃德蒙·克里斯賓指出：“情節(jié)是偵探小說的精華。任何影響情節(jié)的因素都會削弱小說的效果……引起晦澀和混亂?！睂τ诔鯇W寫作的讀者，柯南道爾的情節(jié)結構無疑可以作為有益的借鑒。

柯南道爾是十九世紀末期出現的新浪漫主義的作家之一。新浪漫主義和積極浪漫主義有著本質的區(qū)別。積極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和雪萊密切關心社會生活和政治斗爭，而新浪漫主義卻脫離人民逃避現實。新浪漫主義也不同于十九世紀初期那些夢想恢復中世紀古老的封建宗法制生活的消極浪漫主義作家。新浪漫主義作家的幻想打上了帝國主義時代的烙印。他們認為生活應該充滿新奇強烈的浪漫色彩和緊張的冒險經歷，他們在作品中努力去描寫在驚濤駭浪中的海上冒險、神秘的異國情調、歷史傳奇和驚險故事。新浪漫主義作家注重在故事情節(jié)的復雜曲折、場面的緊張驚險和氣氛的渲染方面下功夫，在本質上是反現實主義的文學流派。

福爾摩斯的各種探案反映了當時英國社會風氣的日益腐化墮落，突出地表現了道德問題、犯罪問題以及殖民地問題。圖財害命，通奸謀殺，背信棄義，專橫跋扈，巧取豪奪，搶劫行兇，奸徒肆虐……無一不在小說里得到反映。但是，作者并沒有深入挖掘這些社會問題，而是從抽象的概念出發(fā)，對善與惡進行抽象的處理。這種善惡交戰(zhàn)的偵探故事，從本質上脫離了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陷入了一味追求情節(jié)離奇和故事驚險的歧途。它十分明顯地反映了新浪漫主義的特點。尤其在《歸來記》之后，盡管福爾摩斯死而復生，但他與《歸來記》之前的福爾摩斯已經大不相同。作品執(zhí)迷于神秘、怪誕，幾乎所有的故事都存在“魔鬼的烙印”；案件的偵破也落入主觀臆斷，漏洞百出而又強行自圓其說。可是作者卻處處宣揚福爾摩斯個人的偵探才能，好象他在偵探方面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天才；一切案件的偵破，似乎全憑單槍匹馬，完全是個人的功勞。這無疑是歌頌資產階級個人英雄主義，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出頹廢主義的傾向。

雖然《福爾摩斯探案集》缺乏真正深刻的社會意義，但作品對偵探破案的描寫，卻不失有參考的價值。福爾摩斯重視調查研究，對自己承辦的一切案件，幾乎都要到現場仔細勘察。未燒完的紙團，燈花的形狀，無一能逃過他銳利的眼睛。他“鎮(zhèn)靜地運用思緒，正象奕棋的好手，深謀遠慮地搬動他的棋子”。他善于從各個方面分析案例，在分析研究的基礎上提出矛盾和問題，然后進一步調查，仔細研究，剖析案情，解決問題。福爾摩斯對案情極端認真，極端熱情。他常常不避艱險，廢寢忘食，深入虎穴，偵察案情，有時深夜到賊巢查訪，有時在自己身上進行毒氣實驗。他認真觀察人物的言談舉止、面部表情；對周圍的環(huán)境，人們的反映，報紙的廣告，都進行仔細的了解。那怕是家具的擺設，家禽家畜的鳴叫，他都要與案情聯系起來。他對案情的判斷，都必須列出令人信服的事實。福爾摩斯運用心理學，觀察人們的心理活動，把心理與證據密切聯系，進行周密的邏輯推理，梳理案情的脈絡，抓住要領，充分研究，作出判斷。福爾摩斯還十分注意搜集和積累資料，從各種案卷到報刊雜志，只要需要，他可以信手拈來，查閱參考。他對法醫(yī)學和犯罪學進行必要的學習和研究，不斷擴充自己的知識，提高破案的能力。福爾摩斯的偵探經驗和方法，對今天的公安、司法工作，仍然有一定的實際意義。

自柯南道爾以后，偵探小說在西方迅速發(fā)展，產量之多，難以數計。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由偵探小說衍生出犯罪小說、警察小說、驚險小說、間諜小說等各種流派，象一股狂風，席卷了整個西方世界，成為通俗文學中最重要的品種。當然，這類小說大多追求商業(yè)價值和精神刺激，缺乏社會意義和文學價值；但是因為它擁有最大數量的讀者，不可避免地要對社會產生影響。尤其近些年來，這類小說逐步與政治小說結合，描寫各國政府的政治斗爭和間諜活動，描寫資產階級社會里的兇殺和犯罪，客觀上反映了資產階級社會各階層人們的思想情感，對社會的影響正在逐漸擴大，批評家們也開始予以重視?！陡柲λ固桨讣纷鳛樵缙诘闹匾髌罚瑢ξ覀兞私膺@一文學品種的特點和發(fā)展過程，不能說沒有一定的參考作用。

①埃德加·愛倫·坡(EdgarAllanPoe，1809—1849)，美國小說家，被稱為偵探小說之父。

②威爾基·柯林斯(WilkieCollins，1824—1889)，英國偵探小說作家。

③加波利奧(EmileGaboriau，1835—1873)，法國著名偵探小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