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紀(jì)　宇

一

當(dāng)我聽說不孝的子女互相搪塞，把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趕出門外；(有個紅領(lǐng)巾卻把老人扶到家里，端茶送飯象侍奉自己的奶奶……)當(dāng)我看見冷酷的父親揮動皮帶，把剛剛八歲的親生女打成癡呆；(有個街坊大娘卻收留了弱女，用愛的春風(fēng)拂去她心上的陰霾……)痛心又焦急呵，欣慰又憤慨，我呼喚愛的沖動便難以忍耐!生活逼著我寫下這個題目:愛，我還不成熟的構(gòu)思象云遮霧蓋……我回憶:悲歡離合時愛的形態(tài)，我思索:大起大落中愛的興衰。我發(fā)現(xiàn)，情之所至，頑石為開，愛的真諦呀，是理解和等待。深沉的愛喲，似玉蘊(yùn)石腹，艱辛的愛喲，似珠生貝胎；和諧的愛喲，象琴瑟共鳴，堅貞的愛喲，與日月同在。能給予人的一切，都是越分越少，越分越多的，唯獨有愛。沒有愛的世界，怎能延續(xù)?沒有愛的人間，何必存在!(我不只是贊美兩性的情愛，愛情僅僅似一朵浪花在愛海中澎湃。)(我不僅是歌唱母親的襟懷，母愛不過象一株春蘭在愛山上盛開!)我贊美人與人關(guān)系的真誠紐帶，我歌唱心和心溝通的共同血脈。愛應(yīng)是理性的太陽呀，照耀著中國也照耀著世界；愛應(yīng)是感情的江河呀，澆灌著昨天也澆灌著未來。五千年的文明呵，多少愛的傳說?牛郎追上銀河，張羽煮沸大海；數(shù)不清的詩人呵，發(fā)出愛的感慨，屈原質(zhì)問蒼天，李白對月徘徊……誰不懂得愛就是不懂得生活，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值得我們?nèi)?

二

我愛丹梅，我愛翠竹，我愛青松，我愛征帆，我愛燈塔，我愛大海；我愛嬰兒落地時生命的哭喊，我愛少女初戀時心花的綻開。我愛電子琴奏起夢的旋律，力的節(jié)拍，我愛美術(shù)館展出真的追求，美的色彩；我愛圖書室里翻動資料的沙沙聲響，我愛試驗臺上觀察儀器的孜孜神態(tài)!我愛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的熱土呵，我愛暖我親我的祖國的胸懷；我更愛這思考的撥亂反正的時代，理性受實踐檢驗，泥沙被大浪淘汰!我呼喚一度被冷雨澆熄的人性的火，我呼喚再三被殘酷扼殺的純真的愛!給愛開一個平反昭雪大會吧，讓她坐上我們隆重的主席臺——

不用給她披紅掛彩，

卻要把慘痛的教訓(xùn)銘記心懷!

三

十年動亂，人造了一個苦海，愛，竟成為不許通行的危險地帶!干群之情喲，同志之愛，都是“不講路線”，“最毒、最壞”；鄰里之助喲，天倫之情，都是“不分階級”，要“批臭、深埋”!“革”與“?！睌[開了擂臺，把機(jī)槍大炮都拉出來殺個痛快；夫妻反目，成為對立的兩派，枕邊話也要過階級斗爭之篩!告密者，昧著良心把別人出賣，陰謀家，埋下“地雷”引朋友去踩。那是多么混亂，多么愚昧的年代，愛，受到人間最殘忍的虐待。愛，不斷地淌著淚呀，她的日子是多么難挨；愛，不停地流著血呀，她的面色是那樣慘白……十年一夢，實在是太長，太久了呀，夢中是鶯歌燕舞，醒來何等驚駭!人與人的關(guān)系降溫，好象有冰鋪雪蓋，心和心的堤防高筑，仿佛是壕溝隔開……

四

我們也曾有過真誠深厚的愛，在血和火的路上，在生與死的關(guān)隘:手挽手?jǐn)v扶著，走向茫茫草地，心貼心互暖著，跨過雪山皚皚，篝火邊，老政委替熟睡的戰(zhàn)士縫衣補(bǔ)鞋，雪地上，司令員把小號兵冰僵的腳貼在胸懷。姑娘為掩護(hù)戰(zhàn)士，假扮夫妻，大嫂為搶救傷員，解衣擠奶；傷病員在熱炕頭上喝著雞湯，老房東在空灶臺下咽著野菜……征途上，大哥磨破腳板過淮海，車轔轔，小車推著擋不住的愛；油燈下，大娘熬紅眼睛做軍鞋，哧楞楞，拽著一股扯不斷的愛……光榮的傳統(tǒng)應(yīng)成為寶貴的財富呵，我們的心靈里絕對不是一窮二白!如果少一點冷漠，多一點愛，范熊熊怎能在陽光下縱身跳海?如果少一點嘲諷，多一點愛，好姑娘不會在春風(fēng)里步入泉臺!青春的血，把缺少愛的大海灌溉，她們的死驚醒著整個的一代!心的冰凍，要用心的熱量去化開；愛的幼苗，要用愛的土壤來培栽。愛，應(yīng)該是我們生活的軸心呵，讓我們把生活重新安排!沒有愛的虛弱靈魂將發(fā)霉腐?。徊桓覑鄣娜诉€不如一個敢伸手的乞丐!我愿愛，象陽光、空氣、甘霖，無比溫馨，無所不在；給絕望者以生的信心，給病重人以活的氣概；讓愛在生活與斗爭中永存，讓愛在春花和秋楓上奏凱!愛人世間一切的真善美吧!因為我們經(jīng)歷過一個沒有愛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