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還田
1900年,亦即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害后的第二年,在中華大地上又發(fā)生了一樁震驚世界的大事件,這就是反帝愛國的義和團運動的興起。由于這一年中國舊歷是庚子年,故又被稱之為庚子事變。
“代表了六十年來增長的憤怒”
從1898年初春至翌年隆冬,山東巡撫象走馬燈似的換了三人,他們是張汝梅、毓賢和袁世凱。這個省為什么流星般地更換巡撫呢?原來那里出現(xiàn)了難以彈壓的義和團。
義和團原名義和拳,它的成員多是些“鄉(xiāng)間業(yè)農(nóng)粗笨之人”,他們專以傳習(xí)拳棒武術(shù)著稱,而且相信畫符念咒等荒誕無稽的迷信。據(jù)說,只要他們信奉的偶像二郎神、孫悟空、趙云、關(guān)羽、黃天霸、竇爾敦等“神靈”一附體,便可刀槍不入了。本來,這種結(jié)社組織的鋒芒所向原是清政府,但后來,特別是甲午戰(zhàn)爭后就被灼熱的排外情緒代替了。
“神出洞,仙下凡,扶助人間把拳玩。兵法易,助學(xué)拳,趕走鬼子不費難。拆鐵道、拔線桿,緊急毀壞火輪船?!备鶕?jù)當(dāng)時的認(rèn)識水平,他們本能地感到,凡與洋人沾邊的東西都是該詛咒的,所以一見鐵路、電線、輪船和洋貨就“怒不可遏,必毀而后快”;尤其是對那些“明著來傳教,暗地把人騙”的外國傳教士和為虎作倀的“二毛子”更是恨之入骨,發(fā)誓要與之“為難”。于是,一起起反洋教案相繼發(fā)生。
當(dāng)義和團還只是“一縷之微云”,一些“洋人”就驚恐不安起來。用美國駐華代理公使何天爵的話來說,義和團代表了“六十年來增長的憤怒和仇恨”,代表了“一種愛國的努力,是要把他們的國家從外來侵略和可能發(fā)生的瓜分中拯救出來”。這當(dāng)然是“洋人”們所不能允許的。不過,這時他們以為還不值得大動干戈,只要向?qū)ν夂τ熊浌遣〉那逭┘狱c壓力,“微末之事”何愁“平靖”不了。這樣一來,不敢得罪“洋人”的清朝統(tǒng)治者就象走馬燈似的更換起山東的巡撫來。
然而,根植于人民心底的愛國熱情乃至不斷上升的對“洋人”的仇恨,豈是彈壓能夠解決了的?彈壓反而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更多的中華兒女加入到義和團反帝斗爭的行列中來。
皇城成了“拳民”的天下
到1900年春,整個北部中國沸騰起來。一些目睹者形容當(dāng)時的情景是“一倡百和,從者如歸。城市鄉(xiāng)鎮(zhèn),遍設(shè)神壇,壇旁刀戟林立”?!叭窬奂缺姡赂秸哂冉j(luò)繹不絕”,“頭裹紅巾之輩,觸目皆是,致紅巾價格為之頓昂”。
此間,皇城北京也逐漸變成義和團的天下。開始,“拳民”授藝還多在僻靜之處,后來就索性走上了大街小巷。熱鬧的天橋,經(jīng)常圍著一圈一圈的人觀看義和拳。前門外打磨廠一帶的鐵匠鋪,晝夜?fàn)t火熊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貫椤叭瘛贝蛑频睹?月7日,上海一家報紙報導(dǎo),北京義和團“幾乎到處都是,入會者日必數(shù)百人,且均彰明昭著,并不避忌”。一些貴族、官僚和他們的子弟也迫于形勢,興起了義和團。不過,他們的裝飾、操練和京外來的、街上的以及大雜院里的拳壇不同:請來的老師父和大師兄,不象是干力氣活的,從包頭的大紅巾到腳下,一色的綾羅綢緞,操練時,更不象外面的拳眾那樣兀自打熬氣力,練習(xí)拳棒,而是胡亂舞弄兩下,就一味地畫符念咒。
義和團把御河橋改為“斷洋橋”,把東交民巷改為“切洋街”。龜縮在東交民巷和西什庫北堂里的各國使館人員和傳教士,“好象‘籠中之鼠,日夜擔(dān)心不知什么時候會遭到大難”。
清政府各部院大小衙門也近乎癱瘓了。皇宮、衙門、王公貴族的住宅,時有“拳民”入駐。各交通路口日夜站有“拳民”盤查來往行人。有些帝國主義分子哀嘆:“總理衙門已終止其為中國統(tǒng)治者的代表了,……它象推動這個政府的一架杠桿,現(xiàn)在已被壓得粉碎?!?/p>
“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勇敢的人”
昔日耀武揚威的洋大人,如今成了“籠中之鼠”,這還得了。既然清廷無力控制局勢,他們就決定“代為剿平”了。
5月28日,奧、英、法、德、意、日、俄、美八國一致決定要調(diào)兵進京“保護使館”。不可一世的英國公使竇納樂傲慢地說:“任何阻力也不能攔阻各國公使調(diào)兵保護使館的決心?!?/p>
從6月上旬起,北京各國使館里的帝國主義分子首先開釁,行兇殺害團眾和居民。在崇文門內(nèi)孝順胡同的亞斯利教堂一帶貼有禁止華人通過的“布告”,其中赫然寫道:“如有不遵,槍斃爾命”。6月10日,麕集在天津租界的八國聯(lián)軍分派二千人,由英國海軍上將西摩爾統(tǒng)帥,乘火車向北京進犯。他們揚言:“只要一小隊的外國軍隊,就可以在整個中國從這一端到那一端長驅(qū)直入。”
然而,狂言畢竟難以成為事實。義和團和部分愛國清軍聞訊后,立即拆毀鐵路,并沿途加以堵截。一個親臨此役的侵略者曾感嘆道:拳民“面對著來福槍和機關(guān)槍秋風(fēng)掃落葉似的射擊,還是勇猛沖鋒,真是不能想象世界上還有比他們更勇敢的人了”。西摩爾原以為只要幾小時就能成為皇城的座上賓,不料出兵已六天,仍在廊坊一帶掙扎。由于傷亡慘重,給養(yǎng)又完全斷絕,侵略軍只得狼狽撤回天津。事后西摩爾還心有余悸地說:“假如義和團用的武器是近代槍炮,那么我所率領(lǐng)的聯(lián)軍必定會全軍覆滅?!?/p>
“招撫”和“宣戰(zhàn)”
當(dāng)義和團和入侵者展開殊死搏斗之際,深居皇宮儀鸞殿里的慈禧太后還舉棋不定呢。直至6月20日她仍說:義和團“蔓延太甚,剿撫兩難。洋兵麕聚津沽,中外釁端已成,將來如何收拾,殊難逆料”。
湊巧,榮祿給她送來一份所謂外國“照會”,“勒令”她歸政于光緒皇帝。這下?lián)糁辛怂耐刺?。她立即召開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御前會議商量對策。在會上,她時而怒不可遏,時而滄然淚下。她的心腹大臣們,一齊嚎啕大哭,要與洋人“決一死戰(zhàn)”。
于是,受權(quán)欲熏心思想的驅(qū)使,慈禧貿(mào)然于6月21日發(fā)布“宣戰(zhàn)”諭旨,聲言要對侵略者“大張撻伐,一決雌雄”。反對宣戰(zhàn)的立山、徐用儀、許景澄、聯(lián)元等人,被以“勾通洋人”、“語多離間”罪而處死。義和團被正式招撫為“義兵”,主戰(zhàn)的載勛、剛毅等授為“欽命統(tǒng)率義和團大臣”。
其實,慈禧一伙的“宣戰(zhàn)”乃是一個騙局。因為“宣戰(zhàn)”后,她一面采納載漪的詭計,派清軍“幫”義和團攻打使館和西什庫教堂,一面又密令清軍攻打時“炮要開空炮,槍要朝天開”,同時還暗中派人給使館送去面粉、牛肉、雞蛋、瓜果、蔬菜和天然冰以示慰問。正是由于慈禧一伙對外頻送秋波,致使“拳民”圍攻使館五十六天,圍攻西什庫教堂六十三天,都未能得手。事后,就連慈禧本人也供認(rèn):我“處處都留有余地,……若是真正由他們盡意的鬧,難道一個使館有打不下來的道理?!”
(題圖、插圖:楊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