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圓圓為何出家當尼姑？

陸印泉

陳圓圓，明末著名歌妓，俏麗絕倫，能歌善舞。后來，被田妃的父親買去，送給青年將領(lǐng)吳三桂。明亡，吳三桂成了清朝的平西王，奉命鎮(zhèn)守云南，陳圓圓跟吳三桂到了昆明。康熙十三年，陳圓圓突然削發(fā)為尼，住進宏覺寺。你一定要知道——

“妻子豈應關(guān)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這是清代著名詩人吳梅村的長詩《圓圓曲》中的四旬，該詩作于順治十六年，吟詠明末降將吳三桂與其愛姬陳圓圓悲歡離合的故事，字里行間，對吳三桂的叛明降清，進行了尖銳的諷刺。

陳圓圓，名沅，字畹芬，明末著名的歌妓。古代所謂“妓”，不是指今天所說那種賣淫的娼妓。《廣韻》對“妓”字作過解釋:“蓋以歌舞悅?cè)苏?，即所謂歌妓、藝妓也。”她是什么地方人?傳說不一，或.謂浙江玉環(huán)縣人，或謂山西省太原人，但一般都認為是姑蘇人，吳偉業(yè)有“家本姑蘇浣花里”之句。姑蘇即今江蘇省蘇州市。她原來不姓陳，而姓邢。她的父親叫邢三，是個貧苦的農(nóng)民，以耕種為生。初生時，有一群雉雞飛集她家屋上，所以乳名叫“野雞”。她幼年喪母，邢三就把她送給姨母撫養(yǎng)，姨母的丈夫姓陳，因而改姓陳氏。

姨母是個俗稱“養(yǎng)瘦馬”的人。所謂養(yǎng)瘦馬，就是領(lǐng)養(yǎng)幼女，等長大后賣給人家作妾或為歌妓。白居易有詩曰:“莫養(yǎng)瘦馬駒，莫教小妓女?！标悎A圓從小讀書識字，唱歌學戲，后來能寫得一手好詞，如她的《轉(zhuǎn)應曲》:“隄柳，隄柳，不系東行馬首?？沼嗲Э|秋霜，凝淚思君斷腸，腸斷，腸斷，又聽催歸聲喚!”

陳圓圓俏麗絕倫，能歌善舞，陸次云在《圓圓傳》中稱之為“聲甲天下之聲，色甲天下之色”。她十八歲時，在蘇州登臺演出，自稱為“玉峰女優(yōu)陳圓圓”。她演的是花旦，曾經(jīng)扮飾過《長生殿》的楊貴紀、《霸王別姬》的虞姬和《西廂記》的崔鶯鶯，“體態(tài)輕靡，說白便巧”，一下子成了名揚四海的紅歌妓。

陳圓圓的名聲傳到北京，田妃的父親田畹和青年將領(lǐng)吳三桂都想得到她，派人專程趕到蘇州，吳贈以一千兩白銀的聘禮，而田則出了二千兩銀子，終于把陳圓圓買到手，并帶到了北京。這時，朝政紊亂，國事蜩螗，內(nèi)則義軍蜂起，外則滿族虎視眈眈，崇禎帝晝夜憂郁，坐立不寧。田畹為了討得主子的歡心，將圓圓送進皇宮，準備給皇帝消愁解悶。但是崇禎不領(lǐng)情，淡然地說:“國家弄到這個地步，我哪能有這種閑情逸致呢!”叫田妃送回了她父親的府第。

在田府里，陳圓圓被編入家庭樂隊。她是一個愛好自由、不慕虛榮的姑娘，雖然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樓臺殿閣，但內(nèi)心是郁郁不樂的。歌舞之余，就吟詩填詞，她的《荷葉杯》云“自笑愁多歡少，癡了!底事情傳杯，酒一巡時腸九回，推不開，推不開!”她有時唱唱《高山流水曲》，嗓音清脆，柔和婉約，以懷念她少女時期的知音。

這時，李自成的起義軍已經(jīng)攻下西安，直奔河北，北京形勢日趨緊張。田畹眼見自己的幾百萬家私，即將化為流水，心中惴惴不安。陳圓圓向他獻計說:“你最好結(jié)交一些有實力的武將，好有一個依靠。”田畹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吳三桂。吳三桂字長白，祖籍江蘇高郵縣，寄居于遼東，身軀魁梧，勇武騾悍，時任鎮(zhèn)守山海關(guān)的總兵，頗為崇禎帝所倚重。

一天，吳三桂人京覲見，田畹設宴相請。酒過三巡，田叫出一群歌姬奏曲侑酒。吳三桂直截了當?shù)貑?“聽說玉峰歌伎陳圓圓曾入貴邸，這批歌姬中是否有她呢?”田畹被迫無奈，不得不把圓圓叫了出來。圓圓走到吳三桂身邊侑酒的時候，吳問她在這里是否快樂。她細語說:“紅拂尚且不喜歡楊素，何況連楊素都不如呢?”接著，陳圓圓撥動琴弦，彈了一曲《昭君怨》，以抒發(fā)自己的幽怨之情。

正在酣飲之際，家人突然呈進邸報，上面只有九個大字:“代州失守，周遇吉陣亡”。田畹一看，大驚失色，慘然嘆曰:“我是行將就木的人了，這如何是好?”吳說:“倘若你能以圓圓見贈，我當為國丈效死?！笔乱阎链耍挥傻锰镱挡淮饝?。

山海關(guān)戰(zhàn)事緊張，崇禎帝催促吳三桂星夜赴任，而軍中又不能隨帶姬妾，吳只得把圓圓安置在父親吳襄的家中。不久，闖王李自成攻克北京，崇禎吊死于煤山。這時，明朝的軍隊已經(jīng)被打得落花流水，所剩無幾了，只有吳三桂部還是一支完整的軍事力量。李自成想，對于吳三桂，與其死拚，不若設計招降。于是他采納部將劉宗敏的意見，派人把吳襄全家，包括陳圓圓在內(nèi)都找了來，作為人質(zhì)，并叫吳襄和圓圓寫信給三桂，勸其認清時勢，歸順闖王。李自成派人把招降書，連同犒賞三桂軍隊的四萬兩白銀，一并送至山海關(guān)。

吳三桂得知父親已經(jīng)投降李自成，又接到圓圓的勸降信，自然樂意受托。不料正在這個時候，他派往京城的探子回來了，說父親被關(guān)在宮里，家被抄了，圓圓也被李自成占去了。吳三桂一聽，火冒三丈，大吼說:“李自成啊李自成，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庇谑撬麑懶沤o多爾袞，引清兵入關(guān)，合力向北京進攻。《圓圓曲》中所說:“沖冠一怒為紅顏”，就是指這件事情而言。

李自成正在迎戰(zhàn)的時刻，發(fā)現(xiàn)吳三桂軍隊中夾有辮子兵，不禁失聲叫道:“這是滿洲兵，何以到此?”便下令放棄京師，向西撤走。李自成殺了吳襄及其家人三十余名以后，準備再殺陳圓圓，圓圓說:“吳將軍本來是愿意歸順大王的，后來因為我的緣故，忽而變了卦。如果殺了我，他一定要與你拚命，這恐怕不利于大王吧?！崩钣窒氚褕A圓一起帶走，圓圓說:“如果大王把我?guī)ё撸欢ㄒψ汾s你。請大王考慮一下，你能不能有把握打敗吳將軍?否則，不若把我留下，他一見我安然無恙，疑團頓釋，自然就不會追你了?！边@樣，陳圓圓被安置在一個平民百姓的家里。

吳三桂回到北京老家，不見圓圓，便四出探聽，后來在民間找到了她。吳三桂打算繼續(xù)追擊李自成，圓圓向他敘述闖王對她禮遇的經(jīng)過，并說:“李自成是英雄人物，軍紀嚴明，秋毫不犯。他之所以扣留我，目的是為了要招你投降，所以你不必再追擊他了?！庇谑菂侨鸬牟筷牼土粼诒本?，等候清世祖的到來。

清世祖一入京師，就建立清朝政權(quán)，封吳三桂為平西王，恩賜白銀萬兩，駿馬三匹。吳三桂又為清兵先驅(qū)，進攻南明所統(tǒng)治的西南地區(qū)，經(jīng)四川、貴州而入云南，殺明朝末代皇帝永歷于五華山側(cè)的金蟬寺。他奉命鎮(zhèn)守云南，手握重兵，強大無比，形成地方割據(jù)的局面。

吳三桂坐鎮(zhèn)昆明以后，占據(jù)了五華山上的永歷故宮，該宮俗稱“金殿”，素有“無雙玉宇無雙地，一半青山一半云”的美譽。他還不以此為滿足，又在北門外為陳圓圓建筑一座大園苑，名曰“野園”，又稱“安阜園”，樓閣聳峙，花木蔥蘢，園中心挖有蓮花池，波平如鏡，清澈見底，旁有珠簾繡幕的畫樓，相傳就是“陳圓圓梳妝臺”，至今仍有遺跡可尋。

吳三桂在滇中頗多內(nèi)寵，其中以兩個姬妾，一曰“四面觀音”，一曰“八面觀音”，尤擅專房，而正妃張氏又極嫉妒。這時，陳圓圓已經(jīng)五十開外了，自知“人老珠黃不值錢”，也就不敢再與吳三桂接近。

康熙十二年，清廷撤藩，吳三桂興兵造反，自稱為“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對此，圓圓是不贊成的，她對吳說:“人生在世，不過數(shù)十年，何必稱王稱霸，爭城奪地，涂炭生靈?我為王爺著想，不若自卸兵權(quán)，做個范蠡大夫，泛舟五湖，怎不快活?”吳說:“這是婦人之見?！眻A圓知道已無可挽回，便說:“我侍候大王已有二三十年，時間不能算不久，長此奢華，恐遭天忌，請允許我削發(fā)為尼吧?！苯?jīng)過反復商量，吳終于答應了她的要求。

于是陳圓圓移居宏覺寺，正式做了尼姑，改名“寂靜”，號“玉庵”，誦經(jīng)念佛，日夜不輟。吳三桂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率兵離開昆明后，陳圓圓估計他此行必敗，為了免受株連，遷居于昆明西郊瓦倉莊的三圣庵，與市區(qū)相距有半里多路。陳圓圓在庵內(nèi)，茹素吃齋，不問世事，與吳家斷絕了一切往來。

康熙十七年三月，吳三桂在衡州祭告天地，自稱為帝，改元昭武，稱衡州即今天的湖南衡陽市為定天府。八月，吳竟一命嗚呼，時年六十七歲。后來，清兵攻入昆明，吳三桂的孫子吳世璠自殺，全家男女老幼，盡遭殺害，唯獨圓圓得免于難。

康熙二十八年，陳圓圓在庵內(nèi)一病身逝，被葬于商山寺旁。墓聯(lián)曰:“塵劫中不昧本來，朗月仍輝性海；迷障里能開覺悟，凈蓮更出污泥?！睓M匾為“圓光寂照”四字。她遺有《畹芬集》，大多詞意凄切。

(宏升摘自《名人傳記》1985年第1期)

(插圖: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