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之花》印象

曾　卓

不僅這本詩集，寫出這本詩集的詩人，也可以說是“惡之花”——病態(tài)的花。

在世界文學史上，很少有人如波特萊爾引起了這樣激烈的爭論，在評價上有這樣大的差距了。

波特萊爾也的確具有復雜的性格。從幼小時就失去了家庭的溫暖，一生窮愁潦倒，形成了他憂郁、孤獨、憤世嫉俗和敏感的個性，他在資產(chǎn)階級社會中浮沉，而又厭惡那個社會，他往往沉溺在聲色淫樂中——或者那也是憤世嫉俗的一種表現(xiàn)，而又有著對善對美的追求。他善于思考，勇于探索，然而，他不能為自己的理想找到植根的土壤?！拔覑墼啤掖绎h過的浮云……那邊……奇妙的云！”

如果說他在生活中不免放蕩，在藝術中卻是真誠的。他在詩中傾瀉他的感情、感受、追求，從而使自己得到慰藉，得到安身立命之地?！稅褐ā肥且槐菊嬲\的詩，顯露了他的靈魂——閃著光輝，也有陰影和斑點的靈魂?！稅褐ā芬诧@示了他非凡的藝術才華，那影響波及到法國之外，一直延續(xù)到今天。

人們認為他的詩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時代。但不能說他完全沒有受到浪漫主義的影響(他自己就談到過所受到的雨果的影響)。他的突破或創(chuàng)新主要在于，不是站在高處，以號召人們走向進步的精神為使命(在浪漫主義末期，往往流為空洞的虛浮的呼喊)，他正視而且深刻地表現(xiàn)了那些丑惡、罪孽、不公……。“透過粉飾，掘出地獄”，這是他以前和同時的詩人和小說家也做到的?！敖o我以糞土，變它為黃金”，即將丑化為美，他則是第一個人，從而為詩(為藝術)開拓了新的領域，在美學上也有新的創(chuàng)造，帶來了新的方法。

能將丑化為美，是由于他是置身在深淵中，有著直接的體驗和痛苦的思考，同時，他又懷著向善、向美的心，如同高爾基所說的：“生活在邪惡中而熱愛著善良”。雨果贊賞他，認為他“把未知的陰冷的光賜給藝術的天空，創(chuàng)造出了新的顫栗”，我想，那是由于他在詩中所表現(xiàn)的那些生活現(xiàn)象，也由于他的具有現(xiàn)代意識的思考，和他的痛苦、憂郁、追求……。這些融合在一起，比某些站在高處或站在一邊抨擊那些丑惡的詩，更能刺中讀者的心，引起讀者心的顫栗。

文學史家公認波特萊爾是現(xiàn)代詩歌的創(chuàng)使者。他的美學觀點和創(chuàng)作方法在繼之而起的現(xiàn)代派詩人中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并有所發(fā)展和變化。但是，我感到，也應該強調(diào)他作為詩人的真誠、熱情、有所追求的心。

一九八七年十月于鄂城墩

(《惡之花》，〔法〕波德萊爾著，錢春綺譯，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六月第一版，2.45元)